一个自称是相州金刀魏氏子弟的年轻人进了白马寨因为黑鸦校尉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这个长了一对在北地人看来颇为轻佻的桃花眼的家伙并没吃到闭门羹反而很顺当地被带到了打箭炉深处一个幽静院落门前。
院落的主人不在据说是夜里进山寻走丢的坐骑去了。
颇有世家子风度的年轻人听到这个有些荒唐蹩脚的理由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异色目光依旧清澈而坚定他对引路的那名白马健儿道了声谢随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院落门前似乎打定主意要一直等到主人归来。
正午的日光极为热烈年轻人周遭三尺之内却透着诡异的清凉彷佛整个人都置身于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阴影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院落所在的山谷蓦地喧闹起来人声马鸣鼎沸有人朝着院落而来。
年轻人转过身抬眼便看见一头庞大赤虎虎背上坐着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身后跟了十余骑个个头角峥嵘一时也来不及细看。
赤虎跟前还有一个徒步而行的瘦小孩子**着上身皮肤焦黄一只手抓着赤虎脖颈下的软毛就像是在牵马。
刘屠狗自然也看到了那对桃花眼只是这回此人身上未着华贵锦衣只穿着件寻常的黑色粗布衣裳佩刀的刀鞘不再镶金嵌玉刀柄上也没了金丝缠绕。
他点点头轻笑道:“魏卞放弃了嫡脉身份做影子卫护家族的滋味儿如何?咦不声不响就练气巅峰了?”
桃花眼魏卞没有理会二爷的调侃郑重道:“奉家主之命来为二爷牵马。”
“啥?”
刘屠狗还没如何谭恕先不干了他抬头看向二爷委屈道:“虽说他生得俊俏大人你可不能喜新厌旧哇!”
少年说着攥住虎毛的右手狠狠向下一拽疼得赤虎不得不低头俯身屈就却竟丝毫不敢炸毛反抗。
谭恕面露得意之色随即又凶巴巴地瞪向桃花眼:“若敢抢我牵虎奴的差事小爷撕了你!”
饶是魏卞今非昔比养气功夫极好也不禁愕然无语这天底下还有哭着喊着要给人做马前卒的?刘屠狗再如何气焰嚣张能逼着行事霸道的魏氏家主低头也只不过是个从北四州那等边荒绝域走出来的小小校尉而已换做在北地一言九鼎的真定老王还差不多。
刘屠狗不以为意咧嘴笑道:“我跟你二叔算是不打不相识他养刀未成输我半招没法替那个死在我爪下的魏氏庶出子弟报仇日后免不了还要找我做过一场至于他为何真的肯送你来黑鸦卫那我可就不清楚了。”
他想了想继续道:“既然来了我这儿还缺一个寒芦营百骑长麾下是原本的骁骑白隼头上是原本的骁骑左尉你境界倒是足够不知敢不敢干?”
不是问愿不愿而是问敢不敢魏卞一愣神的功夫只觉刘屠狗身后十余骑因为这个出人意料的任命纷纷来了精神个个目光凝聚如刀在自己身上剜来剜去。
又是谭恕抢先叫了起来:“大人我愿意让贤!白隼百骑长这样凶险的苦差还是给我罢!”
刘屠狗瞥了这个尚不知底细的家伙一眼嫌弃道:“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谭恕全没把自个儿当外人立时叫屈道:“都是初来乍到凭啥他就能做百骑长?出身好了不起啊?”
二爷懒得再搭理他看向魏卞等他的回答。
桃花眼沉吟片刻还是摇摇头:“大人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这些争权夺利阴谋诡诈的事情魏卞不想做也做不来。”
“我自然知道否则但凡你当日还有一丝报复之念我就不能容你活到今天。”
刘屠狗笑道:“既然魏叔卿同意你入黑鸦有些事情想必是不再瞒你了。知道你那个假死的爹是怎么说你的么?”
魏卞浑身一颤霍然抬头。
“他说你宽忍有余、狠毒不足并不适合待在魏家那个没有人情味儿的地方。”
“我让你当这个百骑长不是要你去抢班夺权恰恰相反你只需做到安抚人心四个字就够了我麾下人才不少却偏偏没有一个厚道人不用你用谁?”
魏卞的神情有些恍惚良久没有作声。
谭恕不耐烦道:“大人如此抬举你倒是赶紧给个痛快话啊!”
魏卞一惊抬眼见刘屠狗仍是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咬了咬牙极为郑重地单膝跪下沉声道:“既然如此属下从命!”
刘屠狗满意地点点头回头问道:“寒芦营尉这个百骑长的人选你可满意么?”
白函谷自始至终都彷佛事不关己对“抢班夺权”云云更是恍若未闻此刻拱手道:“二百白隼既入黑鸦自当尊奉大人之命。”
一旁的杨雄戟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心直口快敲打道:“老白啊他日遇上颜小娘儿你也得知道该听谁的令才好否则到时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刘屠狗瞪了这厮一眼抬腿跃下虎背回身拍拍手道:“这下除了公西十九重伤未愈百骑长以上都齐了不论今后如何现下大伙儿都在一条船上也该先议一议今后的行止方略。”
十余骑纷纷下马任西畴作为如今黑鸦卫实质上的军师第一个开口道:“眼下最可虑者便是周铁尺指斥大人跋扈的三条罪状细细想来其实不无道理镇狱侯若是怪罪下来……”
数日前刘屠狗挟压服哥舒东煌的赫赫凶威颁令改制诸人虽心情激荡而凛然从命过后想想其实都有同样的隐忧。毕竟谁也不知入京后诏狱是个什么章程没准儿甚至用不着镇狱侯怪罪这个仓促攒聚而成的黑鸦卫就已经散伙了事彻底沦为笑柄这也是杨雄戟要敲打白函谷的因由。
刘屠狗点点头看了刘去病一眼这个给公西小白当过侍卫长的孩子曾私下告诉他由郑殊道在战场上牵线公西氏已经与敖莽结盟。
也不知镇狱侯会如何看待黑鸦中的狼骑会不会认为是敖莽要往诏狱里掺沙子而心生不喜?再加上明显是军方嫡系还受了颜瑛钦差指令的二百白隼还真是债多了不愁哇。
刘屠狗本还指望请镇狱侯帮着寻回阿嵬此刻一琢磨一颗心先就凉了一半儿。
“都说说你们对镇狱侯知晓多少?”
听到二爷有此一问众人之中颇有几个出身不俗的世家子此刻却都是摇头仍是任西畴开口道:“诏狱本就是生人勿近的所在镇狱侯身为诏狱的大统领与其他军功显赫无人不知的封号武侯不同人选历来是天子密旨册封够资格与闻的人恐怕极少。”
刘屠狗也是懊恼:“那个来历不明的俞小娘儿倒是见识极为广博只可惜我当日只顾着问江湖中有哪些神通高人怎么就忘了问问朝堂?”
谭恕偷眼看了看刘屠狗故作好奇道:“大人神通境界真有这么可怕?咱们黑鸦里好歹有好几位宗师呢。”
杨雄戟怒道:“你懂个屁!再敢胡乱插嘴当心爷抽你!”
谭恕一缩脖子对这个同样炼体有成的雄壮汉子很有些没来由的忌惮却见杨雄戟转头看向刘屠狗道:“二哥神通不也是肉做的?一刀捅过去还怕不给他戳个前后透亮?实在不行不如回山请咱师父出马俺可还从没见过他老人家呢!”
谭恕张大了嘴众人也是哑然失笑。
被这厮这么一插科打诨紧绷的气氛便有些松快起来大伙儿都有些好奇恐怕在场除了杨雄戟和算是二爷亲传弟子的刘去病再没人听大人提起过自家师门。
刘屠狗闻言摆摆手魏卞的老爹曾用病虎来试探自己可见诏狱对此已有猜测毕竟他出山后一路上极为张扬很容易就能让诏狱顺藤摸瓜将目光锁定在病虎山所在的那片茫茫群山。
这也是他敢做些出格事的底气所在唯独不确定的便是大哥的真实境界以及镇狱侯乃至朝廷的态度。不过话又说回来二爷可从没指望受了欺负能有人为自己出头老狐狸和大哥都不欠他什么反倒是他无以为报。
他离山虽未久但偶一思及老狐狸和大哥仍有恍如隔世之感。那片让狗屠子脱胎换骨的山林他终有一日是要再回去的只是现在不行。
或许距今已不足三年的那个神通论道大会上能瞧见两位师长的身影?
刘屠狗按下这些纷乱念头开口道:“求人不如求己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毫无用处大家且放宽心天塌下来二爷顶着!”
他想了想:“方才回寨时萧玄旗代传的王命大家都听到了要咱们凡百骑长以上俱去王府拜见杨雄戟公西十九的伤如何了?”
公西十九现下是青牛营百骑长是以刘屠狗不问刘去病而问杨雄戟。
“得二哥亲自救治传法又有懂些药理的小药童时刻看护着他的内伤倒不重只是断了的骨头需要些日子将养是条硬汉能吃能睡能骑马。”
“那便好你们随我先行一步去真定王府走上一遭。命所有兄弟收拾行装妥当后即刻跟上来。”
他看向徐东江:“你带上公西十九和弃疾率领全卫兄弟行动还是老规矩我们不在时一切军务俱由你节制。别忘了替我跟萧老哥告个别再知会哥舒东煌一声若是愿意就一同上路。”
徐东江抱拳应命同时下意识瞟了一眼白函谷与刘去病见两人都面色如常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才恢复平静没多久的打箭炉再次沸反盈天白马寨正门訇然中开刘屠狗一虎当先牵虎奴谭恕紧跟在侧奔跑起来竟是快逾奔马。
其后又有十一骑紧紧跟随人数虽少却气势宏阔犹如铁流。
徐东江立身在千骑黑鸦面前同样是意气风发他狠狠一挥手大声下令道:“拔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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