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攥着一卷淡紫色绸缎刘屠狗缓步走出城楼仍是没能完全回过神儿来实在说不出自个儿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眼前红尘万丈着实颠倒迷离但因果二字反倒越见分明。
时隔数月期间更是经历无数惨烈争杀当日灵应侯府中那斩杀了许逊的搏命快意一刀即便是挥刀杀人的二爷也有些淡忘了顶多是担心无心纸与阴山龙气会引起各方势力的觊觎窥探压根儿没想到会有人拿那个身份复杂的死人做文章。
可这后患终究还是来了还来的这般光明正大教各方连同二爷自己都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许逊明明是军方安排进诏狱的密探眼下死了诏狱竟要求军方赔一个哪怕谁都知道许逊的死只是一个借口可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要求却没人敢当成儿戏。
无他只因开口的是一位封号武侯位列超品、着紫衣、朝野视为国士、军号旗鼓万世不易的封号武侯!
这可大出刘屠狗的预料毕竟镇狱侯这般大权在握的封号武侯那可是神通境界的真正巨头老怪啊高入云天的绝顶人物就为了他一个小小校尉从云端跳下来二爷这小身板怎么接得住?
刘屠狗没心思再跟穆狮磐废话也懒得去思量屯骑校尉脸上笑容的复杂难言意味儿才要下楼便是一怔。
城楼下三百余黑鸦牵马而立抬头望着城头纹丝不动静默无声。
他们在等自家的校尉。
刘屠狗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笑得灿烂如乌云尽散后耀人眼目的温暖阳光。
“镇狱侯征召黑鸦卫入京说句实话二爷我从前跟诏狱结了很大的梁子此去京师或横死或富贵这都说不准去留自愿都由得你们。”
这消息颇有些耸人听闻可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绝大机遇与凶险。别说黑鸦便是金城关上上下下的士卒闻言都是脸色一变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然而慑于这些黑鸦的厚重沉默没人说话只是互相交换目光。
渐渐躁动狂热起来的沉默中一身泥水的杨雄戟猛地单膝跪地大吼道:“属下誓死追随!”
徐东江、曹春福等一众血棠旧部紧跟着跪下齐声呼应:“属下愿效死命!”
三百黑鸦当下跪下了近一半余下的都有些犹豫踌躇纷纷看向站在最前的几位百骑长。
这下任谁都看出了黑鸦卫的四分五裂、貌合神离。
轰的一声金城关上下的士卒几乎不约而同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看向刘屠狗和黑鸦们的目光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全无方才被震慑后的敬畏忌惮。
脸上刺了一朵黑火的任西畴笑容妖异狰狞他对四周的杂音充耳不闻站直了问道:“校尉大人似乎麻烦缠身可敢再收留一个魔门北宗的孤魂野鬼?”
刘屠狗居高临下目视这位新晋宗师咧嘴一笑:“狗屁的魔门二爷只认得黑鸦卫的自家兄弟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滚蛋!”
被辱及师门的任西畴收起笑容神情肃穆气机涌动。
杨雄戟腾地站起来转身面向任西畴这个第二旗百骑长原本何等恭顺一旦破境为宗师就跋扈起来还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拄着寒铁长钺戟瞪眼道:“你想死?”
一众血棠旧部也纷纷起身拔刀将任西畴团团围住任西畴身后第二旗亦是拔刀虽然气势被徐东江、曹春福等人压过却绝不是甘心就戮的模样。
身处风口浪尖的任西畴冷冷看向刘屠狗开口问道:“任某连同手下兄弟这样的桀骜难驯之徒校尉大人即便收留能做到心无芥蒂一视同仁?”
刘屠狗不耐烦道:“甭把自己看得太高二爷做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要么继续穿这身黑皮要么滚蛋!”
任西畴对几乎忍不住要动手的杨雄戟视而不见只是自嘲一笑随即朗声道:“既然如此……蒙大人不弃黑鸦任西畴谨以心魔立誓此生誓死追随!但有背弃必心火焚身而死!”
他发了一个让人瞠目的誓言突然左膝跪地继而跪下右膝双臂前伸合身向前一伏扑倒在泥泞里。
任西畴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金城关上下鸦雀无声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任西畴的举动出乎了几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便第二旗幸存下来的黑鸦都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显得手足无措。
杨雄戟眼珠一转儿怒喝道:“任老哥已决意追随大人你们还犹豫什么?”
第二旗数十黑鸦如梦初醒这些被任西畴收服的亡命之徒连忙跪下如同任西畴一般五体投地。
因着这一跪魔门北宗最后一点儿余辉就此熄灭却为新生的黑鸦丰满了羽翼。
董迪郎与张金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决断。
“我爹不止我一个儿子董家越骑校尉的官职不愁没人继承。”
“张三本就是幼子有朔方边军的压制大旗门不大可能再壮大只能守成。大丈夫行事岂甘心看家守院?”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跪地行礼出身董家与大旗门的黑鸦们尽数跟着跪下。
除去尚未归队却注定无力抗拒大势的和老四等人所有黑鸦尽数归心臣服。
刘屠狗缓缓走下台阶饶是他心志坚定如铁石此刻也禁不住心怀激荡。
“我上楼去见到了曹公没有跪。来日见到镇狱侯、见到天子同样不跪。”
“入我门来生死有命祸福自招。”
“一日为黑鸦不求苟且生但求壮烈死。老任啊你之前那首歌咋唱来着?”
任西畴直起身站了起来笑着轻声吟唱。
“人皮鼓刀吼长风男儿志豢蛟骑龙要长枪大剑谈笑成功!”
鼓声渐起金城关内城响起了雄壮歌声三百余黑鸦军汉扯着铁嗓大声嘶吼嘈杂纷乱、不成曲调。
然而这歌中的雄浑意气、激昂慷慨却不减分毫反倒多了一分撼人心魄的壮心与豪迈闻者无不变色随之心动神摇。
也只有连年烽火的北地边镇才能孕育出如此不含一丝柔媚脂粉气的大丈夫长歌。
也只有辛苦戍边日日厮杀搏命的粗豪汉子才能真正吼出、才能切实领会其中三昧。
“可惜啊不能为我所用。此一去乘风借力便再不可制了。”
曹宪之在城楼中端坐侧耳细听有些入神又似在出神。
“李统领诏狱今次毫不避嫌地扩充势力怕是得了陛下的授意要大动干戈了日后难免要压过你麾下的护殿红衣一头喽。”
李秀蛟闻言有些不满他不归属枢密院与军部领衔的军方对曹虎头并无太多敬畏当下就要反驳呛声。
元丹丘抬手止住欲开口的护殿红衣统领笑道:“此子羽翼初丰便迫不得已早早振翅图南稍有不慎便要摔个骨断筋折。曹公如此高看一眼是不是言之太早了?”
曹宪之看了一眼这个近乎与他平起平坐的谷神殿左祭酒眼中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之意。
“丹丘子有些事你们这些跪拜侍奉神灵的人永不能懂。”
“此子固然令人惊艳但周天英才何其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我所看重的是他心如赤子却偏偏有一身浓烈的桀骜英雄气。至于日后能不能真正成事反倒是末节了。”
朱衣大军机看向南方眼神深邃而沧桑似在追思往事渐渐又泛起几分没来由的热切与期望。
他笑道:“羽翼初丰正该图南岂可畏难惧死、留恋故土尺寸之地?”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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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大概就是这样了意已尽就不水了。在琢磨着是不是跟上一章一样写个卷尾语再来个剧透什么的你们觉得呢?)
(啊呀呀又差点儿忘了感谢~斜风子~道友的打赏屠龙氏铭感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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