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正月整个幕北依然被大雪所覆盖。 更新最快
狐鹿涉带着人循着狼居胥山的周围巡弋着这个冬天幕北的匈奴过的非常艰难。
每天都有妇孺冻死、饿死。
时时刻刻都有牧奴和奴隶在逃亡。
为了阻止这些低贱的牧奴和奴隶逃亡匈奴各部的留守骑兵全部被动员了起来到处抓逃奴。
“该死的汉朝人!”狐鹿涉吃了一口干粮低声骂道。
他当然有理由痛骂汉朝了。
因为北匈奴在过去这个冬天遭受的困难和灾难大半是汉朝人导致的。
本来句犁湖单于西征还是留下了基本的粮草和物资供给留守幕北的各部使用再加上匈奴人可以从西域各国抽调粮食和物资是以其实在理论上来说匈奴人是可以安然度过过去的这个冬天的。
但……
就在句犁湖单于率军西征后不久幕南地区的汉朝军队就在浚稽山搞了一次大规模演练。
楼烦军、忠勇军、各部仆从超过两万骑兵和一万步卒沿着浚稽山的山峦演练了各种战术。
其斥候深入浚稽山之中甚至越过浚稽山寻找前往弓卢水的道路。
这就使得狐鹿涉陷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之中。
假如他派兵前去防备那么汉朝人演练一下就回家了这浪费的粮草和人力物力就等于打了水漂。
倘若他熟视无睹一旦汉朝人发现了这个事实或者他们已经准备北进。
那么汉朝骑兵就可以突破浚稽山天险横渡弓卢水进入控制这个对于匈奴来说事关生死存亡的河流。
弓卢水的战略地位有多重要?
你只需要知道弓卢水在后世的名字叫克鲁伦河。
是成吉思汗最早的根据地也是他称汗的地方。
历史上霍去病的那场伟大远征就是横渡弓卢水后直插狼居胥山。
毫不夸张的说失去了弓卢水匈奴人就会失去自己的生命。
所以狐鹿涉根本不敢赌他只能选择动员军队前往弓卢水的南岸和浚稽山一带警戒和警惕汉朝骑兵。
虽然他留了个心眼只动员了三个万骑的兵力。
但……
三个万骑就是一万多人加上战马和奴隶人吃马嚼一天就要消耗成千上万石粮草。
若在匈奴帝国的全盛时期这么点支出匈奴人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在现在这些支出却相当于在旱季的小池塘里忽然跑来一只河马只是转瞬之间水塘里的水就被喝的点滴不剩。
事到如今狐鹿涉悲哀的发现了一个事实汉朝人现在似乎根本不需要出兵来真正攻击幕北。
他们只需要每年搞个几次类似规模的演戏拿着钱粮来与匈奴对耗匈奴人就要吃不消。
而这恰恰就是现在匈奴人面对的事实。
汉朝人即使只是拿钱粮与他们对耗他们也消耗不起甚至可能被直接耗死。
好在匈奴还有最后一条生路。
“大单于啊您得多抢点钱粮和奴隶回来啊……”狐鹿涉在心里想着。
现在维系着匈奴帝国的这口气就是西征了。
只要西征能够继续取得辉煌胜利带回财富和奴隶。
那么匈奴帝国就还有资本和能力与汉朝对峙。
不然……
正想着这些事情忽然一骑东来一个骑兵远远的就在马背上喊道:“屠奢!屠奢!幕南急报!”
这骑兵跑到狐鹿涉跟前翻身下马跪在地上道:“伟大的屠奢刚刚得到消息汉朝人要在幕南行所谓‘编户齐民’之政幕南诸部头人和贵族皆泣血请求大单于出兵为诸部主持公道!”
“什么情况?”狐鹿涉闻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甚至不知道‘编户齐民’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身旁的阳罔为他解释:“屠奢所谓编户齐民乃是中国制度既对所有人以家庭为单位登记注册以亭里乡郡国为组织……”
“与匈奴邑落制度不同中国编户齐民之政民为国民地乃天子地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是如此……”
狐鹿涉听完解释随即笑起来:“主持公道?这些建民死光了最好!”
在狐鹿涉眼中现在在幕南和河西的各部无论他们之前是什么地位现在都只剩下了一个身份建民!
因为这些人既不肯跟着匈奴主子走也不肯去与汉朝人死磕。
日后匈奴若可以打回幕南收复河西这些渣渣统统都会被匈奴人虏为奴隶他们的上层贵族全部都会杀光。
用他们的血来震慑其他人!
当然现在狐鹿涉是不会去考虑这么久远的事情。
他反倒是忽然对‘编户齐民’有了兴趣。
扭头对阳罔问道:“阳先生依您之见这编户齐民有在引弓之民中成功的可能性吗?”
若是有那砸锅卖铁也得搞啊!
这一年多来趴在幕北的匈奴贵族可谓是痛定思痛了。
他们不断反思自己过去的错误也不断的想着要改革。
改革派的旗帜高高飘扬从句犁湖、狐鹿涉开始广大高级贵族以身作则人人都在自己的穹庐里摆上几本汉朝的书有事没事翻一翻。
从尚书到诗经自春秋至论语一时间塞上读书之声不绝于耳。
匈奴人现在不仅仅读中国书了连制度也开始抄袭起了汉室。
句犁湖西征前就将北匈奴治下的核心区域也就是现在的狼居胥山和金山一带的草原直接划归为匈奴本部的牧场称为‘幕中’与汉室的关中相对应号称要用十年时间将这一地区打造成为匈奴的基本盘。
要一夜之间就可以拉出十万铁骑称雄世界。
不止如此匈奴人还开始在军事制度上模仿汉室。
他们将万骑制度抛弃改而开始模仿汉室的部曲仕伍制度建设了两支新式骑兵一曰马邑一曰高阙。
以示不忘马邑、高阙之败要雪耻之心。
不过呢这名字和编制好抄但组织却是没办法抄的。
游牧部族体制下的北匈奴费了无数精力才组成了这两支仿照汉室军事制度编制的骑兵总人数也才不过五千。
再想推进就千难万难了。
毕竟现在匈奴人只是高层知道必须向汉学习向汉模仿。
但下层就不乐意了。
尤其那些大大小小的氏族的头人单于庭想要剥夺他们对于自己的武士和军队的控制以及指挥权。
他们怎么会愿意?
正是此事让句犁湖和狐鹿涉都深深的感觉到了匈奴现行社会制度和组织的弊端所在。
匈奴人根本无法有效动员和使用自己的力量。
下面的部族、氏族各自为政。
单于的命令很难有效贯彻。
要改变这个现实就必须改革。
在狐鹿涉眼里这汉朝的‘编户齐民’就很好嘛。
将牧民和牧奴编户建立郡县亭里从而剥夺中间的贵族对于资源和人口的控制权。
单于庭从此大权在握可以掌握一切拥有一切。
“屠奢……”阳罔微微一思索就道:“依在下之见若屠奢如此恐怕明日全幕北皆反矣!”
狐鹿涉听了哈哈一笑。
他也知如此。
现在北匈奴的困境就在于此。
高层的贵族以他这个右贤王、单于以及左右谷蠡王还有四大氏族的高级贵族都深深的知道并且明白匈奴帝国不变则死的事实。
但下面的人却都是些榆木脑袋。
特别是那些旁支氏族和小部族他们是死也不愿意交出自己手里的权力的。
“不过屠奢何不先在屠奢的本部择两个亲信氏族进行试点?”阳罔抬头笑着对狐鹿涉说道:“如此既不会引发众怒也可以验证一下此策的威力等出了成果再去推行各部头人见到好处自也不会再阻拦……”
狐鹿涉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对于阳罔更加看重了几分。
“这阳罔必须笼络住……”狐鹿涉在心里想着。
匈奴帝国现在就缺阳罔这样的知识分子。
但阳罔也同样在心里笑了起来。
“古有邯郸学步今有匈奴仿汉……”曾经他也害怕和畏惧过匈奴人向汉室全面学习后强大起来。
但在这草原上呆了这么久阳罔已经确信无论匈奴人怎么学都不过是画虎不成反成犬。
原因很简单草原民族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与中国南辕北辙。
思维方式和做事方法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匈奴人再怎么学汉家的制度和文明也学不到精髓学不到神韵。
当然了向中国学习后的匈奴比起之前确实进步了不少。
最起码在狐鹿涉治下幕北各部之间的联系和纽带更加紧密了。
在存亡危机之中匈奴各势力之间也更团结了。
另外资源的利用率也提高了无数倍。
譬如那些西域掳来的工匠就在这一年来为匈奴人铸造了无数的武器。
想着这些工匠阳罔就在心里得意了起来。
因为在前不久在他的建议下狐鹿涉下令将所有工匠集中起来模仿汉室的少府体制建立了一个匈奴的少府当然名字改了一下叫做‘大府’。
匈奴人觉得这个名字好比汉朝的少府威猛许多了。
而这正是汉室所需要的。
“翌日王师北伐只需要占领‘大府’即刻立刻获得匈奴人的全部工匠……”阳罔在心里得意的想着。
有关大府的具体地点和信息他已经通过密使传递了出去了。
“阳先生前不久有奴隶报告在金山附近发现了铁矿……”狐鹿涉对阳罔拱手道:“先生可知如何冶炼铁矿?”
对于冶铁技术匈奴人做梦都想要得到。
这两年来匈奴人到处实验铁矿的冶炼之法。
什么招都用了出来了倒也炼了些铁。
但可惜产量太少太少了而且成本也太高了而且基本都是些劣质的生铁。
毕竟匈奴人原先连青铜冶炼技术也没有完全掌握想要冶炼出合格的可堪使用的精铁谈何容易?
也就是从大夏带回了一大批工匠后匈奴人的冶炼技术才算迎来一个飞跃。
但依然远远不能攻克冶铁技术的难关。
阳罔微笑着摇摇头道:“屠奢在下不过一介文人而已这百工之术怎么可能知道?屠奢若是想炼铁还得去找一位墨家的墨者啊……”
狐鹿涉听了垂头丧气。
匈奴人这两年也得知了汉室诸子百家的具体情况。
更知道了墨家的存在对于墨者们匈奴人垂涎欲滴但可惜到现在为止匈奴人别说接触到墨家的墨者了就连学徒的衣袖都摸不到。
对于墨家的了解匈奴人唯一的渠道就是各种汉室的段子和故事。
当然还有那些在战场上大发神威让匈奴闻风丧胆的种种神兵利器。
“若能得一墨者之助本王甘愿以一国之土相赠!”狐鹿涉感叹着。
阳罔在一旁听着心里面也暗自点头这匈奴的右贤王确实是一个人杰。
他聪明、睿智、勤学好问对于中国文化和知识如饥似渴而且礼贤下士不拘一格降人才。
他接触中国文化不过两年就已经能对尚书和诗经倒背如流甚至还能与他谈一谈春秋历史讲一讲义利之辨。
可惜他生在了匈奴。
阳罔有时候甚至想过舍弃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刺杀了这个匈奴人的人杰。
但狐鹿涉表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实则心思缜密他无论到那里身边都会有十几个忠心耿耿的武士伴随。
阳罔根本就找不到刺杀的机会。
狐鹿涉感慨完毕忽然想起了一个事情:“阳先生既然这编户齐民之策不适合塞上汉朝人为何要将拿到幕南推行?汉朝皇帝就不怕众怒?”
“已经引起众怒了啊……”阳罔笑着道:“屠奢难道没听见吗?幕南各部都在请求屠奢去做主呢?”
“原来如此……”狐鹿涉点点头似乎反应了过来他问道:“那汉朝皇帝为何要推行这样连我都知道必定会引发众怒的政策?”
“无它兵甲坚利铁骑无敌而已……”阳罔悠悠的说道。
“原来如此想不到今日汉匈的差距竟至于斯……”狐鹿涉叹息着道。今日汉匈差距之大已经如同鸿沟一般了。
匈奴人还在为了怎么活下去发愁汉朝人就已经可以将幕南各部的反抗当成空气一样无视了。
这一次幕南各部大约是要遭重了。
但这与北匈奴没有干系那些奴才死光了最好当然若可以拖住汉朝人那就完美了。
只是……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汉朝人只需要派出他的王牌神骑各部的反抗就会跟冰雪遇到阳光一样消散。
阳罔却是看着他静静的没有说话。
因为阳罔知道这狐鹿涉是在他面前做戏呢!
用的正是从书上学来的把戏。
他已经从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境界进化到了更高一级的境界。
人情、感情和感观都成了他的手段。
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定已经被这个夷狄的君主所慑服从此甘心为他充当走狗和鹰犬。
但可惜……
“吾早已经心许三王命奉五帝了……”阳罔在心里摇摇头。
他在兰台的岁月里他的三观早就浓烈的诸夏民族主义所熏陶。
于他而言他效忠的不是刘氏这一家一姓。
而上溯至三千年前举起了文明火炬的诸夏先王们传承下来的这个诸夏民族这个中央帝国。
这种对于家国和民族的忠诚的牢固程度自然远超对君王的忠诚。
而他也是这个世界第一批民族主义者。
所以狐鹿涉的拉拢和腐蚀只在他心里泛起了一点涟漪随即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狐鹿涉却是看着阳罔在心里忍不住摇了摇头但希望还在。
狐鹿涉就不信了这个世界还真有什么铁石心肠的人?还有什么人能在他的全方位的拉拢下还不对他献出忠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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