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初冬的雨很凉。
在这样的冷雨时节自然是窝在房间里煮上一壶酒更令人快乐愉悦。而若是能够坐在那温暖的画舫里有着许多的女子陪着一起喝酒那自然会更让人愉悦。
秦淮河里一如往昔的飘着许多的画舫画舫里一如往昔的是金陵城的达官贵人们在这样的雨夜里邀三五好友围炉而坐赏舞听曲打茶围当然是一大乐事。
这样的欢愉是别的画舫的红袖招却冷冷清清什么都没有。
金陵秦淮河上的红袖招在重建之后再没有接过客人。
胡琴胡大家不再酿酒添香酒就此成为了绝唱。
而今的红袖招仅仅剩下了一个名字就连红袖招上唯一的歌姬柳烟儿也不知道何时被胡大家给打发走了。
她似乎累了倦了。
她没有心思再去谱曲她就像步入了迟暮的老人整天就坐在这画舫二楼的船头独自一人要么煮上一壶茶要么煮上一壶酒——酒是西山天醇然后一个人就着一碟花生米一边喝一边吃一边看着那夫子庙。
似乎那被炸开了一个洞至今未曾填上、甚至再无人守着的夫子庙里有着她眷恋的过往。
这一夜金陵有雨。
红袖招的灯笼依然亮着孤零零就像等待着回来的某个人。
胡琴坐在二楼宽敞的大厅中她的面前摆着一张琴。
她怔怔的看着这张琴看了许久却没有落下手指琴声自然没有响起她却起身离去。
她坐在了另一头的窗前将桌上的酒炉子给点上然后放了一壶酒便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浩渺的秦淮河河上依然漂泊着许多的画舫那些画舫里依然有丝竹之声传来。
淡淡的轻轻的偶尔被这夜风给吹断然后又连在了一起……她们弹的唱的都是傅小官写下的那些词。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到了傅小官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就在这时她抬头往门帘望了去。
那门帘开了一个穿着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未穿蓑衣未戴斗笠所以他披着一身的初冬的雨。
胡琴的视线陡然一凝她那张许久都未曾有过多少情绪的脸在看见这男子的那一刻却豁然动容!
她站了起来并没有走过去就在她的视线中那男子翩然而至。
“一别就近二十年你可还好?”
“是十八年四个月又十二天!”
那男子一怔哑然一笑“你的记忆还是那么好。”
“计云归当年你既然决然而去今日为何偏偏又要回来?”
他是计云归!
他从沃丰道宁桑城匆匆而来。
“……路过秦淮正好看见了红袖招的灯笼于是就上来看看你。”
胡琴一怔“就是看看?”
“……”
“既然来了就请坐吧正好请你喝一杯小官酿造的西山天醇。”
计云归坐在了胡琴的对面胡琴斟满了两杯酒却没有抬头她递了一杯过去什么都没有再说。
因为他就是上来看看。
岁月匆匆人老珠黄看看……当年凭着那惊艳的容颜也未曾让他留下现在人都老了他看过之后大致也失望了吧。
计云归的视线却一直落在胡琴的脸上他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酒是醇的香人是老来俏……你在我心中的模样儿就从未曾变过无论是十八年前还是现在。”
“你的这张嘴骗死过许多人。”
“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胡琴再次沉默她转头看向了窗外飘入的细雨润湿了她的发丝儿也润湿了她的心肝儿。
那时少年仿若一梦想要忘却却偏偏记忆犹新。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胡琴淡淡的问了一句。
“尚好少爷长大了和小姐当年说的几乎一样。”
胡琴转过了头来看向了计云归“我记得当年小姐说……少爷的事情不需要你我去关照。”
“毕竟还是不太放心。”
“可你既然在看着那我问你观云城大雪山雪崩是怎么回事?”
计云归沉默数息低声说道:“我认为历史的走向发生了变化。”
“什么?”
胡琴极为震惊的看着计云归“你的意思是……原本不应该出现那场大雪崩的?”
“也或者可以说有人故意制造了那场大雪崩借而改变历史。”
“……”
“我怀疑一些事。”
胡琴微蹙了一下眉头“比如……?”
“比如小姐会龟息之术而小姐也教会了文帝龟息之术!”
“……”
是夜红袖招再起大火。
在秦淮河上存在了二十余年的红袖招自此以后就这样彻底消失。
而曾经名扬秦淮河的胡琴胡大家据说也葬身在这片火海之中就连尸首也未曾找到。
五日之后也就是宣历十年十二月初十金陵城下起了第一场雪。
是夜徐府的家主、徐云清的父亲徐绍光躺在床上念叨着徐云清的名字升天而去。
他给傅小官留下了一件遗物。
那是他敲了快二十年的那个木鱼。
……
……
虞朝皇城后宫半砚轩。
纷杨的大雪将这天地描绘成了茫茫的一片白。
半砚轩里已燃起了两盆炭火还升起了袅袅茶烟。
尚皇后一边煮茶一边对站在窗前赏雪的宣帝说道:“计云归走了他说……要去查那一段往事。”
宣帝一怔转过了身来“早已尘埃落定的事还有什么好查的?”
尚皇后沉默片刻“或许当真能查点什么出来。”
“……那时你和徐云清极好你可见过那本《南柯记》?”
尚皇后摇了摇头斟上了两杯茶“天下真正见过那书的人屈指可数。而今十八年过去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南柯记》的消息想来徐云清早已销毁了那本书。”
宣帝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他原本在想的是傅小官。
“小官回来了。”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就快过年了他也应该回来看看他的妻子和孩子。”
“可他去的地方是凤临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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