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来的少年轻轻的手搭在妻子肩头。只这一个动作不认识他们的人也能知道这是一对小夫妻。
再看少年妇人不用回身去看就醉心的把身子往后面依了依就知道他们很恩爱。
恩爱是刺激到南安侯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状若疯狂举起手臂愤怒地挥舞起来:“当年的事情全是你们亏待了我全是你们眼里没有太妃是你们对不住我……”
她一直就这么着想。
“可现在是你不对!”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
玉珠丢下祖母走出来双手握住衣袖因为激动而身子微微颤抖着。玉珠早就想出来了但是又怕文章侯府的人说她没有家教---我们安家是很有礼义仁德的家啊----才耽搁到现在。
在宝珠的话把玉珠的话激得在心里乱跳时南安侯夫人的话就是打开玉珠心门的最后一道钥匙。
玉珠小脸儿上气鼓鼓就差也挥小拳头。她大声道:“我们要看我们今天就是要进去看!我们是客人我们不去看我们就失了礼节。你不让我们看不过是想让我们当让人笑话没规矩的客人!要看”玉珠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瞪着气势秒压住南安侯夫人:“不让我们看长辈不行!”
一个老的怒火喷涌。
一个小的怒气勃发。
这两股子怒火都熊熊燃烧南安侯夫人大怒更重狂呼道:“呸你算什么……”
“子曰说的……”
“曲礼上说的……”
“诗经上说的……”玉珠上下嘴皮子飞快动着背起书来。
安老太太忍住笑身子微有颤抖。宝珠没忍住低下头轻轻的笑同时也用肩头去感受身后那个人的胸膛晃动。
“那天三姐同五公子争辩就是这样模样。”宝珠轻轻地告诉袁训。袁训好笑到不行他是怕宝珠吃亏才走出来没想到他完全不用走出来让玉珠一个人发挥就行了。他轻声调侃:“就这气势我见也怕那天居然没赢?”
定亲那天三姐姐和书呆子掰书没有赢是宝珠说的袁训本来还想装不相信。为了讨好宝珠也得说玉珠一定赢是不是?
但后来又有一件事情证实宝珠说的话第二天一早玉珠就打发人送来一个信笺上面火气犹在:“请四妹夫好好攻书怎么样也得占在那个呆子上头。”这是指放榜时的名次。
这是输了还火大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袁训对着信笑宝珠对着信惊呼:“这是薛涛笺上好的三姐一般不舍得用”就大为诧异:“难道气的连纸张也认不清楚还是去个信提醒一下三姐用错了纸不然她过上几天后悔了只怕又要去淋雪吹风的懊恼病了多不好。”
袁训也笑话宝珠:“你打发红花去说一声不就行了怎么你也要写信?我们住在一个城里离得也不是过远。”
宝珠正对着那上好的玉珠舍不得用的薛涛笺发呆闻言就正色地道:“和这一等的才女打交道要她怎么来我们就要怎么回才行如果回得俗了我是不打紧的就怕才女说怎么你也跟着俗把你小看进去这可不行?”
袁训大乐:“好好你去写信只是姐妹间通话别用我的好纸笺就那普通的你用一用算了免得才女以后天天这样我可没有那么的好信笺给她回话。”
宝珠就嘟高嘴儿嘀咕半天没有用就拿普通纸笺去个信。
玉珠很快回信上面的话更可以逗笑全城的人。头一封信的语气是怒气冲冲这一封信的语气就是可怜巴巴。
“我再放着不用就只能留给别人用了。”
宝珠和袁训对着信笑得滚到一处袁训作了一个简短评论:“看来还没有气糊涂还知道她放的好笔墨纸砚以后是要搬到常家的。”宝珠做了一个注解:“若是真的气了这东西应该留在家里才是。”
袁训就装懊恼说没有看到那一番争论然后今天他对着玉珠估计出来玉珠那天应该就是此时滔滔不绝的模样。
就更要笑:“常五公子有这么厉害吗?”袁训还真的不服气上来。
他都敢和小二打赌说中探花虽然是小二先狂妄的但两个人语气中间都把别的书呆子蔑视到底。
区区一个常家就敢比小袁和小二还要狂?这真是让小袁不服啊。
宝珠低声回他:“没有五公子也没有赢。”说起来那天两个人争到脸红脖子粗到吃晚饭时还是互相不服没有论出输赢来。
袁训窃笑调侃:“以后记得喊我。”
“喊你作什么?不是又多出来一个书呆子。”宝珠白眼那天就嫌书呆子太多不是书呆子不足。
“喊我准赢啊”袁训自信满满。
宝珠就取笑他而且忍不住回眸一笑虽然不是百媚生也宛转可人。袁训忙装出一副对佳人而放老实的模样小声地道:“我只有一句大话三姐如果再有不赢的时候你来告诉我我把小二拉过去遛遛。”
宝珠忍俊不禁。
此时北风虽然严寒客人虽然受冻气势又颇剑指刀扬但小夫妻这一方小天地还是让他们圈得温馨如在房中。
而这个时候那背书呆子玉珠终于停下来对着南安侯夫人皱皱鼻子:“好了就这些了这些书上全是说你-今-天-不-对!”
然后鼓起腮帮子:“让让我们要进去看视!”
文章侯府的人目瞪口呆二老爷扪心自问他也算是肯看书的人和这个小姑娘比起来……二老爷满脑袋黑沉比不得比不得。
见她适才说累了正在大喘气儿。饶是大喘气儿的时候那眼珠子还不放过姑母直直对着她像是发现她再有不对又要一长篇的书背出来教训她。
玉珠还是个姑娘教训南安侯夫人固然不对但她说的全是书上的话圣人所言又不是她自己的指责让人还怎么反驳她而说南安侯夫人是对的。果然看书有好处这就让玉珠钻了个空子。二老爷虽然想打断玉珠的指责还想再指责玉珠一通却又无从指责起。
这姑娘书背得太熟二老爷越听越惊心到最后嘴都不敢张。怕说出来的话有一个字不对让她再找出空子来反用圣贤书把自己也教训一通。
如教训姑母这般。
再看南安侯夫人已经惊得快糊涂。
玉珠说的是官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是组合起来的意思她就听不懂。她看的书并没有玉珠多。
但听不懂却不妨碍她直接接收话意。那些曲折难懂的文字看似枯涩其实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当客人的守住礼节而你呢又不是主人就是主人也不能不让客人守礼节。
综合起来就是一个意思我们要去看老老太太你让开!
南安侯夫人回过神来几十年的固守仇恨让她只有一个字:“滚!”
“我们要看!”掌珠走上来。
“我们要看!”宝珠也开了口。在她身后的袁训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硕长的体态沉稳的面容无一不体现出对妻子的支持。
以一对多总是凄凉的。
南安侯夫人死死的按下心中的凄凉但却按不下与她对峙的这几个人。对面站着的有她用一生去恨的小姑子;有她的孙女儿还有那个虽然一言不发却给人最多震慑的少年。
“你们敢对我动手?”南安侯夫人张牙舞爪的嘶吼。
“这是我的孙女儿这是我的养老女婿!”安老太太终于没忍住喊了出来不再是摆着笑脸。白发在她的头上随着她的体态在北风中颤动。安老太太也面容剧变以前、旧日、曾经也是一个盘踞她多年而不得解开的困惑。
而幸好还是解开了的。
这解开是哪一年安老太太倒不记得。也许是她疼惜兄长一生没有夫妻和也许是她无意中领悟到恨人太累而别人也有自己的不容易。
就说南安侯夫人吧她能找出五百件事情指责安老太太安老太太就能找出一千件事情来指责她。
当年的事情应上一句老话一个巴掌难拍响。
安老太太不会体谅南安侯夫人的心情却后来也就领悟到她“不容易”。累死累活的和自己丈夫自己公婆自己小姑子争来斗去就是想不到“和好”二字。
宽恕与原谅是南安侯夫人不曾有过的领会。
那老太太呢她却慢慢的喜欢上这几个字。终生的去恨该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更别说宝珠刚才的问话“别人家里没有这样的事情出来吗”也一样是老太太曾经想过的。
安老太太不会原谅南安侯夫人的曾经、以往、过去但却不妨碍她都丢在脑后。不原谅与丢下来也是两个概念。
她瞪着她。
她瞪住她。
安老太太继续喊道:“为你自己想想吧都老了不是吗!我带着养老的女婿来见老老太太我们是来看她的!”
袁训轻推宝珠和宝珠双双走出来一左一右的替换下掌珠和玉珠握住老太太的手。
安老太太又哆嗦了一下才从回忆清醒过来这是她的养老女婿。
旧的困惑一旦放下老太太就去信南安侯告诉他自己打算为三个孙女儿操心亲事。换成以前老太太是不愿意的。
她在丧夫以后很是痛苦了一段时间。她的父母去世后她的嫂嫂就是面前站的这个疯狂妇人在丧礼上把老太太羞辱一通说夫妻不和全是安老太太造成当着来参加丧礼的无数人责问安老太太:“你兄长过不好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这个举动把南安侯最后一丝想和妻子修好的心打散---毕竟夫妻不和对谁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且终生不做夫妻和好之想。而当年的安老爷为护妻子负气离京带着妻子回原籍免得再成为南安侯夫人口中依靠舅兄的人。
要那种强的人都会理解南安侯夫人的举动。
得饶人处且饶人在南安侯夫人心中是没有。她要的就是占上风占上风不停的占上风。
任何一口气怎么能输?
安氏夫妻回小城没几年一场瘟疫夺去安家所有男人的性命安老太太守了寡。你们说她恨不恨?
她上恨南安侯夫人下恨自己的两个媳妇三个孙女儿。
你们都还有女儿我没有我没有!还要为那早死抛下我的人把持这个家。二房的媳妇不思好好的抚养掌珠居然还在娘家兄长邵大爷的怂恿下打算改嫁。
这都是恨。
恨终究过去了。
而南安侯回信大力的赞扬了妹妹的建议。而且提出三个孙女儿的亲事只能有一个是养老的。
三人行必有我师。
三人行也必有不满意的人。
三个亲事中必然中间会有差一些的。不如你只选中一个而且还要对方挑选呢。老太太首选的仍是宝珠和袁训选的一样。
宝珠性子柔和而且肯为别人考虑的多。再来就是宝珠没有父母亲当祖母的应该地多疼她而宝珠没有父母亲也就会更加的依偎祖母这个长辈。
但老太太又怕兄长找来的人头一眼见到掌珠艳丽挑中她。还有玉珠是博学的来的人必定是衣冠中人也许爱上她。
老太太就不表露出来只是开始办这件事情。
此时她左手扶住袁训右手扶住宝珠想到孙婿眼光和自己一样打心里感激一下上天。感激上来安老太太更不愿意和自己的嫂子再像以前那样的互恨。她转向孙氏:“我们是来吃酒的若是方便去看老老太太就去看若是不方便我们就不去看了。”
老孙氏也感动上来这几句话清晰的表达安老太太的心思。
我们是来吃年酒的!
老孙氏就自作主张她更不愿意在家里起争执免得客人都表示她是来吃酒而自己家里却像是请人吵架的。就让了一步叹气道:“您的心意已经到了这就请正厅上去吃茶吧真是的这倒是我们慢待了您。”
安老太太寻思一下这要是没看成病人像是自己又赢了一局。就带笑和袁训宝珠要转个方向时有一个苍老的嗓音唤道:“二小姐……”
大家循声看过去见台阶上的正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两个丫头扶着一个瘦弱得只有骨头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内。
她站在那里面上总带着生命随时会离去的沧桑深深的击中安老太太的心。安老太太张了张嘴这位老妇人虽然变化很大因病在床上吃喝胃口差而皮包着骨头可是她。
老太太湿了眼眶当年那个在街上指着自己大骂的老乞婆……老太太无语一下潜意识中的称呼总是会出来。
好吧这其实是个老太太她真的老了!
这种老和安老太太偶然记性儿差的老不一样和南安侯夫人垂下的面皮老不一样。这是一种凡是见到的人都会有荒凉之感的苍老。
老人迟暮就要离去熟悉的人见到她以后在心中会有荒凉之感。
安老太太不由自主的叹息着因为惊讶于她的老身不由已的垂手行了一个晚辈礼。
“二小姐给……”老老太太因为没有力气笑容活似挤出来的。但她口齿不清对着身边丫头说的话却让安老太太能听清楚。
丫头走出来一个双手捧着一个匣子里面是个宝石簪子。大家都能清楚这是给老太太的见面礼。
安老太太这么老了还收到过年的见面礼。她心头一震余下的人也心头一震。安老太太忙唤儿媳和孙女儿:“这是老老太太是掌珠的曾祖母。”
“是了”邵氏张氏玉珠宝珠一起答应袁训也在内在外面行晚辈礼节。
他们可就没有见面礼拿了老老太太病得快糊涂了压根儿就想不到事先打听安府里来几位备几位的见面礼;而且此时也想不到给晚辈们东西。她虚弱的笑了笑再含糊地道:“奉茶”这奉茶自然不是请客人们进房的意思病人的房里气味儿不好老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安老太太等人回去正厅上用茶。
丫头们扶着她已经转身往里面走。
安老太太等她身影消失在门内看不到时才又吁一口气看了看宝石簪子是大红血色宝石的成色儿相当的好。
足以见主人的心意是真的打算给礼物并不是打算拿来扎人用的。
老太太暗想这算是我赢了我得了件东西。老了老了快有曾孙子的人过年还收见面礼这真是稀奇事。
而老孙氏呢笑容则全在面上。这一局看看我们又赢了。这位老姑奶奶你不是乖乖的行了礼?
你们全家都行了礼呢。
就带着儿子媳妇走上前笑容比刚才还要热烈请客人们往正厅上去看用茶。
主人和客人都认为自己占了便宜接下来的谈话就亲切的多。他们走着说着浑然似忘记还有一个人在。
也就更没有注意到一件事南安侯夫人忽然就不出声了难道就没有原因?
她不出声谢天谢地大家都恨不能忽略她才好也就没人去看南安侯夫人没人看到她直勾勾的看往一个方向。
从老老太太的正房看出来是这个院的院门。再往院门外面看是一池碧水有道曲桥。曲桥在水上冬天更寒冷且并不是往正厅去的必经之路老太太他们回去时就没有注意曲桥上有人。
而南安侯夫人在母亲出现在房门时则看到两个人急步往这里来。显然他们也有一个人眼神儿好看到老老太太出来这两个人就停下脚步是不过来的意思。
这两个人南安侯夫人都认得。
一个人花白胡须姿态昂然是她从没有和气过的丈夫南安侯。
另一个人玉色锦裳顾盼有神是世子钟恒沛。
他们出现后南安侯夫人的心就不在安老太太身上而是瞬间大挪移到数十年的旧事上面。他不肯再往这里走?
他不肯来拜见母亲?
南安侯夫人的心本就是凉的就更加的凉的如穿透了心。
她不是要多加关注的看他她是恨之入骨的恨不能扎穿他!
但再恨她竟然动不了一步。她恨他堂而皇之的来这里;她恨他来了不拜见母亲;她恨……
那眼前终于空虚一片那一对祖孙缓步离去南安侯夫人眼前一黑往后面倒了下去。
……
消息传到正厅上时老太太孙氏很是不悦听着。
“有积年的老妈妈看过说是气血上头一时的晕厥并不打紧。不过还是请个医生来看看吧?”回话的人是老孙氏的心腹人。
老孙氏没有法子只能压下恼怒留下侯夫人陪着安老太太坐着她带着二太太三太太去看视。大过年的老老太太倒能扛得住还能出来站站小姑子倒是想让大家过不好年吗?
老孙氏是抱怨着出去的。
文章侯府的女眷们走了余下的侯夫人一张嘴面对安府来的几个女眷几张嘴安老太太就得到片刻的宁静可以想想自己一路进来后那些值得回味的地方。
她还是沉浸在一种奇迹似的心情中随意地浏览着正厅的画梁雕漆心想我竟然安然无事的坐这里了另外还有一个礼物拿?
这日子过得愈发的神奇。
正想着玉珠凑到耳边:“祖母祖母我今天为你出了大力气嫁妆可以比宝珠多吧?”安老太太顿时回魂就是还想多寻思一下她的见面礼儿那精神头儿也让玉珠的话硬生生拉回来。老太太重新脑子清明低声骂:“作什么应该比宝珠多出来?”
谁让你出力气的?又没有人求着你出。
玉珠见说不赢小声再恳求道:“哪怕多出十两银子的呢?”见祖母直接回道:“再多说的倒扣嫁妆!”
吓得玉珠退回去一个人坐在那里不服气私下里喃喃:“不是养老女婿的更要多给银子才是道理吧?”
难道多十两银子的也不行?
还是祖母嫌自己今天出的力气不足够?
玉珠纳闷儿我可是把论语诗经曲礼全用上难道是祖母嫌我没用中庸和大学?那道德经和庄子应不应该用上呢?
另一边老太太也纳闷这不是个清高的吗?清高的可以喝竹子雪过日子的人怎么这成亲也会伸手要嫁妆?
就狠瞪玉珠几眼你那不顺眼的姐姐都没有伸手要凭什么你就能多要?老太太又白眼孙女儿用口型无声说了一句:“喝你的竹子雪梅花水去那不要钱。”
才女玉珠姑娘一看就懂了她更纳闷竹子雪梅花水好喝而且是老天给的也不要钱。可栽竹子和梅花可是要钱的。要要钱有什么不对吗?
作客不好骨嘟起嘴玉珠就拿帕子掩住扁了几扁以示自己心中很是委屈。又去看宝珠宝珠正端坐着含笑静静听着邵氏张氏和侯夫人说话。
她的笑容和她发上的珍珠相衬无间。
玉珠那小嘴儿就更扁得平宝珠都有那么多的好东西了为什么就不能比她多十两银子?玉珠愈发的固执上来就十两银子哎十两银子。
祖母你今天得了一件好东西难道不分下来?
玉珠就对着老祖母继续坚持也用口型无声的要求:“十两?祖母求你了。”
“扣嫁妆!”
“十两?”
“扣嫁妆!
安老太太才结束和文章侯府在家的、出嫁的一场混战。还坐在别人的客厅上又要和自己的孙女儿理论一回。
好在老孙氏不久回来---南安侯夫人也没有大事就是一时的昏了---重新攀谈起来老太太没有功夫理会玉珠玉珠只能作罢。
这边的客人主人客人客人的混战结束另半边厅上坐着的男人们中间也不能算太平。
主位上坐的是文章侯下面是二老爷三老爷排开。客位上南安侯最长南安世子钟恒沛在次首最下面的想当然是袁训。
但厅上主人们的目光却更多的在关注袁训。
在韩世拓的口中提到袁训他就信任提到袁训他就骄傲勾起父亲和叔叔们的无限好奇心。要知道世子就是提到姑老爷南安侯时也没有这样大的信任。
文章侯等人包括还死抱着姑丈对姑母不好的二老爷从官场亲戚等各个方面上来说都打心里愿意和南安侯和好。
但是和好不代表他们的心里就是一片坦途相反的还是格格登登的不时要让旧事绊自己一下。
韩世拓也是一样对南安侯不能做到完全的心里舒服。再加上和南安侯相比袁训不过是才结的亲戚他就肯帮自己筹划的周周全全的韩世拓面对父亲时自然是大夸特夸掌珠的四妹夫。
自然也影射了一切的亲戚包括南安侯在内。
他的父亲文章侯不能理解儿子的这段心思因为作为一个中年人自认老于世故---他自己认的自认有一双法眼----他自己想的文章侯认为袁训在说大话。
就凭你?
也敢夸口把我废了一半的儿子弄去当官?
文章侯想这只能还是姑丈在里面起作用但是他心里影影绰绰的又不能完全忽略袁训又用尽法子打听不到袁训的来历就形成一种很想了解的奇特关注。
不但他是这种心情他的弟弟们二老爷三老爷全是这种心情。于是才一坐下来这几兄弟的眸子就有意无意的在袁训身上扫视。
袁训警觉。
这兄弟几个准备抽风?刚才祖母和他们家的女眷们水面无波水底波澜的来往了一回这些男人们觉得不赢又寻上我了?
他就去看南安侯和钟恒沛南安侯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斜对文章侯兄弟隐隐的有鄙夷还有不屑。
这兄弟几个人没有一个是好鸟。
南安侯是这样发的暗示袁训也是这样的收到。袁训就直直身子先自己掂量一下。在座的他年纪最小这年纪轻呢有时候有别人眼里又另是一个名词:资格浅。
这个道理是他打小儿书上学到的但根深蒂固刻在心里却是在表兄太子府上深印的。初去乍到的人哪怕是个老杂役都敢说你几句说你诸事不懂。
所以别人看你好欺负不扎一下子不会回头。
袁训就暗暗好笑对面的那几兄弟年伯叔叔们你们想来欺负我先想想我在哪里当差最好我掂量了你们也掂量一下子再开口吧。
“呵呵小袁呐”袁训才想到这里文章侯先开了口。他见到别人是这样的称呼袁训觉得挺亲切也这样的叫。
袁训也真的是年青就在座中欠欠身子亦表示对这个称呼没有异议。陪个笑脸儿:“侯爷有什么说的?”
文章侯府几兄弟也是俊美男人但见到这个少年的一笑有如日头绽放在屋子里兄弟几个顿时对南安侯再次钦佩都在想这样的少年亏他是怎么找出来的。
于是兄弟们背后的猜测就再次浮现出来。
他们从知道安家进京后的家事以后就多想一句认为姑丈犯傻。
这么好的少年又是不到当差的年纪就在太子府上当差说没有来历谁会信呢?既然有来历南安侯府里姑娘也有数个怎么不许给自己的亲孙女儿呢?
三兄弟加上不在这里的四老爷一直有个猜测今天很想验证一下。
当一个大好少年不许给自己家里的姑娘时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许不得。二老爷从袁训就座后就频频地把他的面容和南安侯套在一起他先入为主越套越觉得有可能。
越觉得有可能二老爷就好似拿住南安侯和袁训的把柄笑得奇奇怪怪的在心里转悠着。听兄长和袁训攀谈起来二老爷就用心听着伺机好把自己的疑惑插进去如果是真的那姑丈今天可有些丢人。
就是世子你以为也别再夸口说什么有了好亲戚其实这亲戚还是没跑出旧亲戚南安侯的家里。
文章侯笑容可掬:“小袁你是哪里人氏?”袁训就抬眸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一家人打听过自己。他的籍贯从不隐瞒就回道:“我是山西大同府出生在大同长大。”
文章侯才哦上一声二老爷笑得别有用心对南安侯道:“姑丈在山西为官数载难怪能为他早早地在太子府上寻份儿差使。”
南安侯和袁训全是聪明过人一听就知道这位想得远。南安侯还不动声色而袁训则是找补上一句对文章侯含笑:“和宫里淑妃娘娘本是同乡。”
二老爷即刻哑了嗓子。
南安侯这个时候开口慢条斯理地道:“我在山西为官的时候谁又认得小袁?我不比老二你在京里当官在京里认得的人才真的是多。估计小孩子也认得几个。”
二老爷狼狈的捧起茶碗当掩饰。
韩家几兄弟都当过花花公子。二老爷至今还是青楼上风流客而在十数年前更是让一个青楼过气头牌讹诈拖着个儿子说是二老爷的在文章侯府门外闹了好几天花了一千两银子才打发走。
二老爷暗暗惊心十数年前的事姑丈远在京外韩家又不和钟家三位老爷走动他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这事情压下去算快的。
他才惊到这里袁训怎么会放过他。袁训对文章侯的是解释对二老爷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朗朗地对南安侯道:“舅祖父这话有什么出处不成?不过依我来看二老爷不是认得的小孩子多是认得的铺子掌柜多吧?”
二老爷脊梁骨后面“吸溜”一声一道冷汗直落到系腰的汗巾子上。
他那茶碗更举得高高的挡住自己神色更加的惊疑不定。
自己的私事这个少年是怎么知道的?
老爷们都在外面有铺子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二老爷瞒着二太太又在外面和人入股他入股的铺子全是女掌柜的。自然他的人也一样的不时奉陪上去。
袁训见他吃惊暗暗好笑。心想你也太大意敢把玩笑开到我的头上。好好想想我在哪里当差我家大姨姐和你侄子作亲事的时候你不是去打听过我是不是太子面前得宠?
问的是谁我都知道。
坐下还没有说十句话厅堂上就*辣起来。三老爷见势头不对就打个哈哈岔开话题:“有铺子是好事情谁家没有铺子”三老爷最想问的是袁训肚子里对当官还有没有别的主张他把话题接过来就摆出一脸关切问道:“听说你要下春闱呢?”
袁训笑回:“是的。”
“哎哟可惜我们世子不能去他念书可是聪明的很。如果这一次能去也就不用舅祖父和你多费心。”三老爷投石问路话也是想过的自然就转回到当官上面去。
袁训稳稳的回答他:“问过他他说不愿意下考场不然也是能去的。”
文章侯险些跳起来一口热茶烫到嘴里顾不得擦就问道:“世拓能下春闱?”袁训心想看你们全敲打着我说话不漏点儿手段给你们只怕你们没完没了。就郑重回答:“他要是愿意下本科的春闱这倒不难。”
“真的?”文章侯腾地站了起来。
他儿子不能再下科场一直是文章侯心中的憾事。他倒不是怕儿子急着夺他的爵位而是他的侯爵名称叫文章。
文章侯的文章这辈子就这样了。有人活到老学到老但文章侯袭爵后就俗事多官事多家事多----其实谁不是这样呢-----他自己都认定文章不会再好那么再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期盼全放在韩世拓身上。
偏偏韩世拓小时候念书十分的聪明更让文章侯觉得有所盼头。然后他长大了丢了科考的资格。
数十位御史弹劾文章侯教子不严文章世子伦理德行上有亏最后全是一个口径这样的人不是官胚子。
不管你秋闱考得怎么样干脆点儿吧春闱你就别考了。
有一位御史写得相当的犀利这样的人要是当了官他到了地方上是教人奸骗表亲呢还是教人道貌岸然?
皇帝直接就批了同意。
文章侯后来政绩上没有建树不敢公开的提。又托过人去宫中活动奈何老太妃当年是得宠的得宠很多时候意味着得罪的人多再或者嫉妒你的人多树倒打猢狲文章侯不就是那树倒后的猢狲?他就没办成。
而韩世拓本人又不肯再在书上下功夫他不能再走“文章”这一条路上就成了文章侯的一块心病。
这块心病揣在怀里不时的会出来晃一晃把文章侯烫上一回。这出来晃的也有节奏一般三年晃一回每回开科选文章侯就都是难过的。
难过而没有办法这才是个真难过。
而今天一个少年他对自己说:“世子下春闱是有办法的。”文章侯跳起来茫然又竭力回神的缓缓坐下一刹时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再聪明人的人想不全别人的方方面面。袁训随口的一说见到文章侯有片刻的失态后就明白过来。
原来这位“文章”侯还是重视文章的。
这个了然让袁训大为惊奇。以太子来看以袁训来看甚至以冷捕头来看文章侯府重视的应该是另外两个字“章台”。
走马章台寻花柳这才是朝野上上下下对文章侯府的总看法。
而今天这位侯爷无意中表露心迹居然对“文章”还有染指之心。袁训让他打动了!
掌珠大姐已经嫁到这个家里不管韩世子是宝珠姐丈也好是宝珠姐姐的丈夫也好袁训都得盼着他往好处去。
可袁训一个人盼也没有用还得韩世拓自己肯上进才行。
袁训在为韩世拓筹划之时不但把韩世拓的想法考虑进去还要考虑到文章侯府的这个环境这个氛围。
以袁训和南安侯府这种对家人有责任心的男人来说---南安侯虽然夫妻不和但他照管南安侯夫人衣食没成夫妻之实也付出丈夫之责任---此等好人现实中很多既不傻也不呆。
袁训和南安侯都瞧不起文章侯府。
看看你们兄弟几个人都是死的吗?把好好的一个侯府名声弄得乌烟瘴气圣眷没有说怪太妃去世?那别的人圣眷浓厚家里没有人在宫里又与谁有关呢?
而今天袁训的瞧不起消去不少。
他是古代文人一流虽然学武。他有很重的文人习气文人一句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文章侯还肯重视“文章”两个字让袁训对他的好感多了一些认为一家子人还有可救药。
而好感上来时还有一件事就得要重视。见文章侯一个劲儿的发呆而二老爷三老爷是目瞪口呆袁训不得不提醒:“本科的春闱可就没有几天了?”
那丢下书十几年的人还能由发呆而在余下的十几天里把书攻完?
文章侯闻言双眼发直。直了没有片刻他迫切地再问:“那下科呢?下科”南安侯也小小的侧目了一下这个人看来也不是完全的混帐!
科举制度下念书人不想着去赶考的应该是所有人眼中的混帐。
袁训稳稳的回答:“下一科是三年后那个时候世子已经离京!”
“哦哦哦”文章侯才发现跑了题他本来是想借今天打探一下小袁吹牛大王。现在不用他打听袁训镇定冷静的态度清晰流利的口吻让文章侯也吃了定心丸。
对面的少年他对儿子说的全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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