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摆阵的灯台上灯火微微晃。
与光相对着影子轻轻摇曳。
林繁眨了眨眼。
摇的只有他的影子那一侧赵临与林宣没有任何变化。
这些都在告诉他那处是假的只是过去的情景呈现。
可那处又都是真的。
这一段对话是曾经发生过的。
林繁依旧记得在他七岁的时候他问过父亲。
“我们定国公府就是打仗的我练武、学兵法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明白那么多治国治世的东西?”
比起端坐在书案后头那时候的林繁更喜欢练功。
精力充沛根本闲不住恨不能从早练到晚。
林宣不许他那样把他从院子里拎到书房催他念书。
林繁开蒙早字认得快但兵书对他来说还是太深奥了。
林宣就一遍遍讲书房旁的耳室里摆起大沙盘山势水流、安营扎寨全落在了盘上。
对孩子来说沙盘也是玩具林繁能听得津津有味连枯燥的兵法都生动了。
如此两厢比较那些治世的东西干巴巴的他能听懂一些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
所以小小的林繁抗议了。
林宣没有与他说太多道理只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你爹想要你学你就得学。”
林繁吐舌头抱怨着“老爹霸道”。
林宣哼他:“你爹永远也不会老。”
父子之间的斗嘴以林繁扮鬼脸结束。
母亲安慰过他说:“因为你父亲都会能文能武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他是全才你也要学。”
林繁反驳不了在他眼中父亲就是那么厉害的人。
因此抱怨归抱怨撒娇归撒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自己看书听父亲讲书。
可直到此刻他在这间幼年时日日端坐的书房里见到了这么一幕他才终于明白了林宣的话。
林宣说的“你爹想要你学”指的是赵临。
而他的爹爹也永远永远不可能老。
在赵临的期待里他得会打仗他更要能治世。
林繁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
诚然他早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林宣的儿子但他对亲生父亲没有任何的记忆。
在林繁的心中“父亲”就是林宣的形象。
高大、儒雅、出色伴他成长。
林宣是一位极好的父亲林繁也一直以这位父亲自豪。
只是这几日林繁反复在想赵临又会是一位什么样的父亲?
先太子赵临是永宁侯与长公主记忆里的样子是陈年的旧档里的名字。
他打过的城池建过的功业他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可就似他与秦鸾说的那样赵临离他很远。
文书翻得越多越远。
林繁仰慕他以一个同样练武的人对一名将士的敬意和钦佩佩服他出阵的勇敢佩服他用兵的大胆。
现在在与林宣的对酌中赵临以一位父亲的形象站在了林繁的面前。
希望给他最好的一切想要为他开拓一片天地。
这是一位即将成为父亲的人对儿子的最殷切的期盼。
赵临就在那儿离他很近唾手可及。
油灯光中林繁抬眸一瞬不瞬。
他看到林宣添了盏酒。
举起杯子林宣笑着说:“好我教他!
你看你都说治理天下比打仗难皇太孙哪里轻松呢?
不过我们得让他轻松给他一个不用打仗的天下国泰民安他只要做一个勤奋的皇太孙、皇太子、皇上就好了。
其他的我们帮他。”
视线一点点模糊。
林繁的嗓子眼涩得厉害。
朦胧间他看到了赵临的开怀大笑笑声如鼓擂于他心田。
“你们两人……”林繁咬住了下唇用力攥着掌心的木楔抱怨着一如小时候“都是骗子……”
坐在那儿对饮的两个人都食言了。
赵临不曾教他习武亦没有教过他兵法。
林宣教的治世太浅了那是八岁的林繁该学的东西不是他十八、二十八甚至以后很多很多年该记在心里的基石。
大周不完整、也不太平。
他没有做过皇太孙也不是什么皇太子。
他一点都不轻松。
他们谁都没有做到这日的畅言。
他们都走了。
天不假年。
书房外秦鸾坐在石阶上。
厚重的云层已经散开了下弦月清朗映向人间。
秦鸾抬着头想数空中星看了半宿却是一颗都没有寻到。
作为布阵的那个人秦鸾并不知道阵眼中的林繁看到了些什么但她通过符灵感觉到了林繁的情绪。
压抑的咽呜着憋在心里的怒吼。
秦鸾听了整整一夜。
那么沉默却又那么得震耳欲聋。
伸出手秦鸾看着自己的掌心。
如果先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经过这一夜也都拨开了迷雾。
凤凰与心悦谁说不能是一致的呢?
在她不知道何为“喜欢”何为“情真”之时她只靠着本心与林繁相处。
布局中运筹帷幄是他棋盘上大杀四方是他静谧时侧耳倾听是他。
现在她的身后无声哀泣的也是他。
在祖父与她讲述林繁身世时她会着急不是因为故事坎坷而是她本就是局中人。
在不知不觉间她走进了局中。
若要为这“局”定一个名那大概就是“心动”吧。
思及此处秦鸾弯了弯眼。
既然她就是只踏高枝的凤凰得无上恩荣那她就该选自己想要的枝头。
碧梧栖老凤凰枝。
她选林繁。
她选的必然就是凤凰枝了。
林繁会喜欢这只鸾鸟吗?
秦鸾不知道但她想试一试呗。
踏出一步再踏一步。
一个能认真听她说话与她有商有量的人总不会拒绝她的尝试。
远方的天际露出了鱼肚白。
这一沉沉的夜终将要过去了。
而秦鸾所布的阵法法力亦在渐渐流逝等天光大亮时那几盏灯灭旧日影像也就散去不再出现了。
此刻离那时只剩一点点时间了。
望着天边秦鸾支着腮帮子默默地想:真的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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