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宰背手看着船下和尚, 和尚态度十分的谦和既不上楼船也没有上红船。
心里不知道这和尚所为何来, 微微沉吟, 小宰便问四苦:“玄山一生慧若绚烂星辰座下二十四门徒个个天资卓绝非一般人物这些年老夫一直在想?为何你个意外入山门不足一年的小和尚竟成继承人?”
四苦念一声佛号认真与小宰解释道:“老先生当日先师圆寂之前曾给皇帝陛下写过一封信, 信中说, 贫僧座下徒有二十四却有一新入庙门的小和尚, 天资不好智慧愚钝, 却与佛有缘如此小僧便幸成二十五。”
玄山大师一生致力于发展北护国寺当年支持朝廷也是历朝历代护国寺里的习惯, 你开一座大庙吸收信众是本分本能, 为朝廷服务却不是规矩如此本该如此的。
原本护国寺建立之初它的重要意义就在普度众生发展到最后被规纳入江湖成了大宗, 就是顺势而成的却与当初护国寺初建的道越来越远并越走越拐最后就收不回去了。
几百年来, 北护国寺的俗家弟子受护国寺庇护得到了很好的发展并纷纷在外创立门派各自成名各有成就勾连在一起就成了势力。
其声势之盛曾当世无人可敌甚至前朝某代帝王挑选太子都要找当时的护国寺里的护国法师去看看面相参谋一下命数的。
而这种行为本身就有违佛道。
偏偏一众僧侣竟未察觉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活着活到了前朝末路新的权力阶级崛起冷热之下玄山大师忽明悟错矣俱错矣……
甚至大师也清楚围绕在北护国寺那些力量只要他活着一日那些人就心里有根骨必会仗着他的声势破坏这片土地的平和影响万民休息好好的佛门因走了弯路竟成民生障碍坠入魔道了。
如此才有了玄山大师忽然圆寂其实大家都知道玄山是自断经脉为北护国寺留存血脉这才延续到十年前一场讨伐之战北护国寺再次有了生路。
如若玄山不死便是十年前九州域的下场小宰不争有人争有人依着九州域的势力直接杀入大梁宫祸事越来越大失了正义民心就给了朝廷理直气壮讨伐的由头。
更窘迫如今日小宰等人唯一有传承之能的膳夫都被关了起来朝廷的意思就是断你大宗血脉。
那人就是个诱饵可这饵料你吃还是不吃?
九州域的传承方式一直很奇怪的它是膳夫传膳夫没有膳夫调鼎便没有九州域。
小宰心内凄凉愣怔半响才对四苦叹息道:“某不如他。”
四苦却说:“老先生万万不可这样妄自菲薄我师兄说老先生一身正气且胸有大志对俗世纷扰并不关心反受承小宰位后受宗门颇多带累。
您半生没有踏足山下是将一切精力放在九州域传承武学当中想将硬武道与文气道做个彻底的结合您执着耿直又在做大学问更是差一步的集大成者小僧对您也是十分佩服敬仰的。”
小宰没想到护国寺的人竟这样评判自己人这一世便是圣人也想听到旁人对自己的评价可是差一步集大成便是差一步了。
他既下山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带人裹挟了这小贵人九州域……从此便是歹人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皇家人不能动旁人也没有这个份量思来想去整个大梁也就姓佘这一门有个奇怪孩子人家是自在的在民间晃荡来晃荡去这才有了九州域掳人之事。
可千算万算九州域又把自己的位置摆错了如今想那孩子敢在庆丰城晃荡皆因这是百泉山下是已入半武圣的榆树娘的地盘。
自大梁初立这个女人要么不出手凭哪次出手不是惊天动地的做大事的她的声势早就如日中天可偏偏这也是个聪明人旁人至今不知她姓甚名谁她更不受江湖供奉便无人能仗她的势去形成新的东西那最被当权者所厌恶的东西。
小宰他们原想便是再没落好歹看在同气连枝的份上榆树娘一贯装聋作哑就好。
可谁能想到到底是将人家触怒了。
小宰长叹一声看着四苦的表情也抱歉起来又不想当着晚辈服软便别扭道:“你这和尚怎么一口一个你师兄?”
四苦笑的坦荡:“老先生忘了我师傅圆寂了呀况且贫僧跟我师父也不是那么熟的阿弥陀佛~。”
小宰闻言窘然嘴角抽抽说:“果然你是个最傻的如何?今日你要与老夫斗上一场么?”
四苦端着的手终于放下露出些许惊慌连连摆手道:“阿弥陀佛不敢不敢!老先生几十年前已经出隐入武圣道小僧今年方多大比斗万万不敢却想求个人情请老先生应允贫僧自今日起常伴佘施主身侧我护国寺定感念恩德定于佛前常年金刚为您添福添寿阿弥陀佛。”
小宰沉吟认真问四苦:“你可知我九州域没了膳夫会如何?当如何?都已经这样咱们要你们的福寿作甚?”
四苦脸上露出苦相思考半天才说:“当日护山**师问我师傅你将山门托给个傻子将至山门于何地?我师父说有佛呢阿弥陀佛……”
小宰不语半天后才哈哈大笑起来笑完盯着四苦道:“你们这些和尚啊真是个个虚伪的要死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却原来是个修弃圣绝智之道的也不怕丢了你们佛主的脸面!”
所谓弃圣绝智算作是无为之道。
四苦决不可能承认这一点便更认真与小宰解释:“阿弥陀佛老先生着相了佛国土有三千大世界无所不包又无所不容更无所不有。”
这和尚就坦荡的觉着一切都是佛的。
这话一出小宰便被憋了个半死他本来嘴笨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忽一声嗤笑众人便纷纷看去却是那小贵人懒散散靠在舱板也不知道是嘲笑和尚还是嘲笑小宰。
小宰是不可能问他笑什么的自有载师训斥道:“小子不可对小宰无礼。”
佘万霖斜睨了他一眼看着楼船好脾气的解释说:“想多了我可没嘲笑他我只是想不明白这是有多闲?你为何要跟和尚抬杠呢?”
小宰当下呆滞脑袋里全是对呀我跟这个和尚抬扛是为什么呢?我们争什么呢?
最气人就是打这和尚出来他每句话里都没有尊重私底下竟都是全套引得自己言语上落了下乘。呸!竟是踩着自己给他护国寺扬名呢么?
这就冤枉四苦了他没学过这个。
越想越气心里又憋闷小宰便对水面一甩袖子叱道:“好~你这虚伪和尚!”
一瞬间那倒霉鱼又被从水下翻起江水泛起层层海浪的声势就听得轰隆一声周遭水域便炸开了水花水花落下击打的红船左摇右晃有胆小的小姑娘已经哇哇大哭起来。
这人年纪颇大如何脾气这样暴躁真是意外的单纯呢。
佘万霖吐吐舌头他不是故意的。
看这老头起了震怒心道不好怕连累红船刚想显露本事却不想水面传来一声佛号那四苦和尚竟上了首船快速在手里翻出几个手势却是一式立地成佛举掌相抵。
如此这水面三十多艘红船便被无形气道护住原本都要从水面掀飞的而今却硬是被按在了水面上依旧在晃。
栽师就站在头船之上按照以往的习惯都是小宰发脾气他危机当中出手阻拦再求求情这事儿就过去了里子面子也都有了。
其实若说单纯小宰才是最单纯的。
可谁能想到江湖这一代人都是个憨这蠢和尚竟真的出手相帮了还是直面对抗。
小宰便更下不得台只能肃然一哼又是一阵无形气往红船袭来。他自然是个强人老小孩犯起脾气今儿这船他硬是要掀翻的。
载师无奈只能跳回楼船蹦到望斗之上监看他想着若红船有人落水他就出手搭救不然传出去九州域德行又要坠地三层捡都捡不来了。
这江面就听得各色女娘惊叫连连那楼船被人带着往红船逼近四苦艰难抵抗也带着身后红船快速后移眼见就要上了身后江岸。
这船上江岸便违背了红袖门的帮规这小宰也不知怎么想的再这样下去竟是要送这些女娘失了庇护之所吗?
水先生焦虑叱骂:“好个千刀万剐的九州域好个心思歹毒的老东西以大欺小竟是不要脸了么?”
四苦心慌眼见着要输忽有青年一声讥讽道:“好个狂夫竟也敢称武圣?和尚莫慌咱是本乡本土人我来助你。”
言语间那戴着半张面具的美青年竟站在了四苦身后托掌抵背一时间竟僵持住了。
那红船缓缓离岸往江面寸进又寸着倒退来来去去小宰面露不屑黄豆大的汗珠从两个年轻人身上滴落却依旧执拗抵抗半点不露软色。
小宰自是让他们的可也十分了不得了。
站在望斗的载师便想真不愧是燕京福土一庙里的愚钝和尚一吃油嘴饭不上台面的小团头竟有与小宰相抗的能力。
能力且不说这心却是够大够傲气的。
从前哪有人敢那。
再想想倒了十年的九州域年年金山银海的供奉没有了那青山绿水如仙山的宗门也化作尘埃该死的闯祸的也得了报应。
可宗门传承怎么办?自己这些快入土的老东西被迫出山旁人畏惧朝廷越来越盛的威势自是躲着他们走那门徒收不上只得被迫去流放之地选犯官之后沿袭传承。
佘青岭没有十年教育下一代他与小宰也没有了啊。
心里怜才栽师便劝阻道:“小宰早已出隐你们能与他斗成这样已足够声显江湖不若跟他道个歉?此事到此为止便各自归家吧。”
百如意吸气换一掌击出冷哼道:“道什么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等入京掳人违反大梁律令竟还有理了?”
载师困惑极了他是老派的江湖人从前世代都是江湖事江湖了朝廷便是朝廷大家互相不打搅都当对方不存在的。
这小团头说的这是什么话?何时吃江湖饭的要遵守国家律令了不是该以武绝胜负再讲道理么?
这些人怎么不识好呢小宰听这小子说话不着边便愤怒冷哼正要使出五分功力将这些红船都送到岸上。
众人便听到一声脆响接着那小贵人喊了一句:“喂都来看我呀!”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红船船头角落那小贵人打烂一个浅底瓷碗正拿着碴口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
看大家看自己他就满面严肃的威胁道:“你们说吧要活的还是死的!?”
众人齐齐收手倒吸一口凉器这是什么人呀。
小宰愤恨训到:“你这小子好无耻……”
佘万霖手下一使劲碴口破皮流出一滴血来众人便是满脑袋冷汗。
他又威胁道:“你也不能吓唬我!”
栽师都要吓疯了蹦下望斗踩水上船他倒是不怕死问题是这小崽子若有损伤他背后的那个不全唤的心眼只有针眼大。
上得红船他陪着笑劝道:“小贵人这是作甚?小宰不过与晚辈考校我们之间并无冲突的。”
佘万霖也执着人家就拿着碴口有送一下脖子血滴答成线这也是个狠人。
他道:“我要我表哥上船这个和尚也得来这个水婆婆你们也不能伤那个叫丁玉门的每天甭天不亮就拿本破书在我耳边叨叨叨叨……
你们真是烦死了不就是威胁朝廷么?那就好好威胁啊!好歹你们也找个好路径隐藏起来把我带到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到时候大家自由自在可多好现在好了麻烦不断了……”
载师都要疯了一直说好好好然而这小混蛋就一直威胁。
直到那边的半面仙骂道:“你信不信我回去告小姨。”
佘万霖利落的把破碗往水里一丢拍拍手掌看着手心道:“信呀!”
众人无奈看天长长呼气吸气不生气绝不气……这是弄回来个什么东西。
百如意生气也得制怒着跟水先生要伤药。
没多久这兄弟俩坐在船头百如意一边上药一边骂佘万霖道:“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这是跟谁学的?”
小贵人坦然交代:“后街万奶奶她这一招万试万灵凡有所求上吊绳一出泉后街莫敢不从我这不是找不到绳子吗?”
百如意都给气笑了:“成你赢了。”
他骂的这话众人不懂却听那小贵人说:“哥你知道往日我最爱听什么吗?”
百如意想想:“不就是大车店那些行脚吹的牛皮还有那些镖头刀客说的瞎话?”
佘万霖捂着包好的脖子有些委屈气闷的说:“不是皇爷关在小圈圈里我关在大圈圈里往日我就想若我也有个自在我就去他们说的江湖走走……”
他一脸向往的盘膝看天空有些怅然道:“我应有一种好的日子不必太富不必太穷当势利如枝叶遇冷我便落下沿着暖风花开花落别样自在。
那种想去北就去北方想去南面我就乘舟向上也不必跟谁打招呼站起来就走困顿躺下就歇谁也不能阻挡我的自在那该有多么好?”
百如意讥讽道:“你到想得美。”
佘万霖叹息:“美!”
百如意拍他后脑勺:“可是这一路住店要钱吃饭要钱穿衣要钱乘舟要钱最初你靠着年轻力壮还能折腾可是若有一日你折腾不动了难不成加入丐门去么?
啊哈哈丐门也成的靠着城门吃半拉瓜皮隔夜的饼子酸臭的汤水苦哈哈一身虱子鞋儿都没有露个后脚蛋子跟老臭一般就是你的自在?
啊哈哈~一件里衣不舒服你都唠叨到时候一件衣裳让你穿到死破席子卷出去挖坑的都没有……便是你的自在了。”
这话真恶毒周遭人齐齐打个寒颤。
躲在甲板角落的老臭吸吸鼻子左右看看继续闭眼。
可佘万霖丁点儿都不怕他依旧怅然天地仿佛有一生的无奈道:“怎么会这样?不会的!”
他又拍拍自己的脸特别有自信往如意哥面前一送道:“老祖宗们都说我甜又招人稀罕这世上绝不会有人不喜欢我的待我自在够了等有一日我折腾不动了我就去城门口蹲着然而也蹲不久必会有家世不错的有钱娘子将我强抢回去做女婿我虽宁死不从然而那有钱小姐就爱甜老又温柔的我就只能从了她……”
一阵江风吹过江岸树上忽有娇嫩的小姑娘插话到:“啊哈哈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甜的?”
这话一出旁人还了了百如意竟是满面的看热闹那小贵人瞬间蹦起左顾右盼急急寻了另外一个黑瓷碗磕破对着自己的脖子又是一比划对着江岸威胁道:“你不能打我我我也不是吓唬你我这手一抖划拉错了地方好好让你下半辈子后悔死别的不说每日早起扭脸看到我就丑的你肝疼!”
“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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