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高池的话说完了之后城中内外都是一片寂静。
城外那些人心中哗然蠢蠢欲动但都不敢抢先开口议论。
已经进城的人也暂且停下了他们的飞空楼台转头看来。
少顷一道身影陡然从城中最显眼的那座大殿中飞出身披澹金色光芒在空中留下数以千计的残影如同一道长桥横架空中瞬间落到城门处。
此人白发金冠貌若壮年正是赵家两位地仙之一的赵太安此刻他却显得有几分脸色发青开口便是冷笑。
「呵皇觉匹夫好大的架子大赵当年虽然衰落到处都是乱臣贼子但我家王朝也曾雄踞中土两三百年国库所有都是我赵家私产他有什么资格来讨回?!」
赵太安身上气势勃发一股凌厉剑意喷薄欲出城外许多散修都觉得肌肤幻痛匆忙戒备退开。
一些小门派的飞空楼船上阵法灵光也明灭起来楼船显得有几分不稳惊得他们连忙灌注法力预备远远退去。
不过他这股剑意真正的目标还是君高池。
许多人都看到同一幅幻像一把澹金色巨剑从城外拔地而起比城墙高了不知几许如同一座巍峨险峰对着君高池倾倒下来。
这只是赵太安的两三分剑意而已并未沟通元气形成实质的剑罡但也并不是寻常二劫散仙能够承受得了的至少也要出个丑。
不过这巨剑幻影刚要靠近君高池就发出一声闷响在空中炸散开来就像是一个水泡被戳破了一样。
君高池呼吸平稳眼神没有分毫变化只是他背后的虚空中隐隐浮现出一截缠绕红线的剑柄。
这剑柄修长长度不过九寸而已跟刚才的巨剑幻影相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剑柄显现出来也并没有像之前的金色巨剑那般能让许多修行者产生刺痛的幻觉。
但是不知为何一种极端强烈的不安在他们心底涌动让人心惊肉跳坐坐不住站站不好无来由的焦躁起来。
永嘉城方圆百里无论野兽鸟却还是毒蛇虫蚁都似乎受到惊吓山林中群鸟惊飞虎狼磨爪呲牙蚂蚁成群结队的爬出家禽家畜闹动犬吠不止。
鲸海三洲常有地震但大多数时候只是轻微地震而已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就像是天灾大地震即将来临的征兆。
赵太安脸色微变冷然喝道:「中土王朝从两千年前就有许多在王朝衰落之后依旧保存下来的势力。小门小户且不说拥有洞天府地的南疆刘家、天策府等等若要追根朔源不也是曾经在中土开国立朝的势力吗?」
「当年大周郭太祖都没有来抢我们赵家的财货你皇觉如此霸道莫非要追朔历史一家一家找上门去?!」
君高池尚未答话。…
天策府领头的一个中年男子身穿轻甲手摸短须已轻咳一声澹笑道:「今日东海大婚皇觉真人真是别出心裁这份礼一到倒显得我们这些人送的礼都有几分庸俗无味了。」
乌黎毒宗的来客领头的长老是一位***身上银铃叮当佩饰极多掩唇笑道:「只听说皇觉真人辣手无情原来他的门人这么有男子气概的么?」
她身后一群少女嬉笑起来丝毫不觉得这份礼有什么不妥纷纷打量君高池。
「身段不错可惜脸圆了些。」
「呸我就喜欢脸圆的像只短耳鸮真是可爱。」
那位喜欢脸圆的少女身上布料不多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对着君高池目送秋波。
刘家领头老者不咸不澹的看了赵太安一眼说道:「小兄弟真是
少年英姿我刘家也有许多好儿女若是有闲暇时不妨到南疆一游同辈人之间也好亲近亲近。」
这些人纷纷开口言谈之间一团和气好像没听懂赵太安说的是什么话。
赵太安扫视众人脸色更加难看。
君高池也并未因此得意反而拱手一礼道:「赵前辈不要误会师祖有言在先今日我来只是来送礼的毕竟是大婚之日账册之上的财货等大婚过后再请赵家清点完了按我大周官府借贷的利息一并送回中土。」
赵太安气得手指轻颤正要再说什么司马仲师已飘然来到他身边。
「我听说皇觉真人名下弟子众多但以大弟子和四弟子最为出色可惜大弟子早夭他那一脉也没有什么传人。」
司马仲师和风细雨般笑道「小友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修为大约是皇觉四徒君晏殊之子吧。」
君高池背后剑柄缓缓隐去道:「正是。」
君晏殊也已经成就地仙号称朱燕真人光皇觉这一门就已经有两个地仙了。
更何况皇觉真人是大周太师必要的时候大周朝中其余七大地仙也都要听他调度。
想到这里赵太安顿时冷静下来。
司马仲师很是从容真把账册当礼收下请君高池入城。
他抬头看去看见家中守坟巨鲸漂浮高空不禁传音道:「司马风不是让你主持万川海集的事吗你回来干什么?」
「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你还把守坟巨鲸悬在永嘉城上空?!」
「今天大婚事小结盟事大这种大日子我身为司马家的地仙难道不该在场?」
司马风冷哼一声也传音道「灵鲸为我家守坟却也是老祖宗养的灵兽大喜之日请它们九位老人家共同见证有何不可?」
巨鲸非常配合的发出欢悦的声音。
司马仲师心想:这巨鲸竟然跟他如此亲近。呵半年相处驯兽他倒有点本事不过这几头巨鲸毕竟灵智未开你拉拢它们又能有多大用处?…
他想到这里也不再纠缠转身入城。
巨鲸从空中缓缓落下降入城中水道。
鲸海三洲虽然河流密布但是绝大多数的河流河水湍急从山地之间流出后流程没有多远就会直接汇入大海。
永嘉城后面这座大山高达千丈本来也从山中流出几条河水其中最长的一条河也只流了一百七十里就已经汇入海水之中。
不过自从司马家来到这里势力逐渐兴旺之后司马家的高手为了方便布置护城阵法就开始动手改造山水。
城中被他们开辟出许多河道后山河水被他们引入其中经过阵法的淬炼影响水流轻缓寒气深藏很有利于司马家的弟子在城里修炼种种水行功法。
司马家的人把这些河道称作「荫河」意思是司马家赐给后代之人的福荫不过也有许多旁支子孙争夺不到家中资源天赋不高几代之前就已经沦落为普通百姓觉得河水阴冷刺骨索性称之为阴河。
阴河之水远看如同墨色但捧在手里却是晶莹剔透清澈万分。
巨鲸非常喜欢这里的水质居然主动缩小了身形游动起来更加自如。
本来寒冰楼阁在它背上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如今它缩小之后这寒冰楼阁堪堪占住它整个背部一眼望去更像是一艘楼船了。
阴河之水流通全城在城北那座大殿前分流两条大河绕过大殿通向后山。
后山山岭延绵司马家的祖坟就在其中一个隐秘之所。
因为全城
大摆宴席那大殿前方的河水中也停留了许多宾客的楼船。
更有玉台浮在水上司马家的侍女如同天女飘飞在一座座玉台之间奉上美酒佳肴。
原来除了大殿之中玉台上也是设宴款待的地方让客人们各自落座只因那座大殿巍峨开阔宾客们在这里也可以将殿内的情形一览无余共享婚宴的氛围。
巨鲸来到这里一点也不显眼。
关洛阳走出楼阁随便找了个偏僻些还没人的玉台拉开座椅坐在桌旁。
司马风则回到楼阁之中看似是讲究身份不准备在这里入席其实是回去跟其他被控制的人一起保护林玉芝。
关洛阳刚准备尝尝司马家婚宴上用的是什么酒就听见两个惊喜的声音。
「关兄!」
余象斗和君高池异口同声各自飞身而来。
到了玉台上两人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对方也通报了一下姓名。
余象斗是知道君高池的刚才城外那一幕他已经准备回去编在自己的故事里了。
不过他当时没有看到悬在高空的巨鲸自然也不知道君高池是和关洛阳同来的。
两人落座之后余象斗还有几分亢奋说道:「司马家今天这场婚宴真是大排场让我大开眼界啊不枉我心急火燎的赶来取材。」…
「取材呀。」
关洛阳浅尝了一小口酒道「余馆主回去之后也准备把这里的事制作成磁光晶石里的剧集?」
余象斗呵呵一笑左右看看悄声说道:「司马家今天虽说大婚但也要宣布结盟的事情。」
「真让他们结盟成功的话三司马、一老猿、孔凭栏、二赵再加上七宝商会的药叉仙人神风商会的神风不二那可就足足九位地仙了。」
他神神秘秘声音更低「九位地仙的联合那是多大的事其他一流的宗派岂能没有反应?所以我看呐今天这个事情必有波折。」
君高池略微点头:「不错其实只要有五位地仙花几年时间参悟洞天福地之法就可以开辟洞天拓成福地所以有些当世一流的势力门内也就只有五位地仙而已。」
「拥有超过五位地仙却没有开辟洞天福地的好像只有东海之滨金刚崖法雨寺的六大神僧。」
余象斗习惯性的发散了下话题不过很快又扭了回来道「反正今天司马家这个事情我肯定要稍作润色编写出来唉不过以司马家的肚量……我以后还要到东海做生意肯定不能用真名了。」
君高池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一个普通散仙真要不想得罪司马家直接不写不是更好?
仅仅改个名字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他说的是什么事那还是要冒不小风险的。
「余道友看来也是个性情中人。」
君高池举杯道「我敬你一杯。」
余象斗受宠若惊连忙举杯:「不敢不敢我也就只有这点写书的爱好。」
关洛阳跟他们一起喝了一杯道:「大家来的都早今天这大婚吉时具体是什么时候?」
余象斗说道:「婚礼昏礼当然是黄昏的时候司马家有的时候特别重视古礼我打听了到黄昏的时候新娘才正式来拜天地呢。」
「《礼记·昏义》篇中讲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
君高池轻轻说道「我师祖说古人向来缺什么补什么君子有德司马家大概知道自己缺什么所以时而重视古礼吧。」
关洛阳被他一本正经论证司马
家缺德的样子逗笑举杯道:「我也敬你一杯。」
饮酒时关洛阳心中暗想:既然要到黄昏那我就等一等再动手吧等玉芝学完那套拳出来让她亲眼看着这帮颠倒黑白的货色是怎么死的。
不过没有想到他还没急着动手大殿中倒是有人刚刚落座便发难了。
「司马兄我听说今日不但是你们两家大婚更是要借此机会让东海所有商会结盟。」
从五德圣宗来的林中道率先开口「昔日东海除了你们司马家之外势力最大的当属万川海集半年前万川海集莫名受袭这才半年司马家就想顺势一统东海不免让人心中有些疑虑。」…
之前君高池那一出已经让所有来贺喜的人心中有一些预感。
现在林中道一说话大殿外的那些修行者们也都停杯倾听喧喧嚷嚷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不见只剩下水声潺潺清澈依旧。
司马仲师说道:「什么疑虑?」
「万川海集的林致远颇有善名虽然素未谋面但我也知道他绝对可以赞一句正道高人。」
林中道一把山羊胡子虽然身披道袍气质更像个教书先生「你们司马家袭击他这件事很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倘若真是你们为了排除异己就不惜向一位正道高人下杀手。」
「那以后你们司马家势力更大野心更大我正道中岂不是要有更多人遭你们的毒手?」
司马仲师哈哈笑道:「真是无稽之谈万川海集那三人中有两人堕魔这事我们司马家自有铁证他们三兄弟情深义重倘若不是真有二人堕魔孔凭栏怎么可能投靠我们司马家?」
「唉本来这事让孔凭栏亲自来说最好可惜他不久前在万川海集被林致远的魔道友人偷袭同归于尽。」
司马仲师垂泪道「不过他们三人之中老三萧方书修炼的凝香剑气入魔之后太过歹毒若要强行杀他被他临死爆发只怕混淆吉凶祸及东海无数百姓。」
「海上之人误以为暗流是缓流误以为礁石可踏足又或误把亲人认作虎豹误把断崖认作平路把毒鱼视作食材在凝香剑气的影响下都有可能发生。」
「修行者固然不怕却不知要有多少百姓遭殃我司马家心怀苍生这才不惜先把他镇压耗费许多玉钱供应阵法派出人力缓缓消磨灭绝隐患。」
说话间司马仲师取出一面宝镜镜面上显出一片荒地荒地中央垒起石台立有许多石柱司马家的人在周边盘坐念咒。
石台中央囚禁一人八根铁锁穿身青袍染血披头散发魔气森森。
「而他如今尚且未死各位出身名门眼力高明只要看一看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入魔了。」
众人嘴上不说暗中各施法眼看去穿透宝镜看向萧方书本体果然是一个魔道气息根深蒂固的地仙。
如果说这只是半年内被司马家有意设计成这个样子那显然不太可能。
地仙就算会被杀死也很难被彻底改变心智而镜中之人的魔道功力显然是由本心之中滋养出来的魔气。
甚至魔气在周围顽石之上生出漆黑的花朵大如脸盆花瓣层层叠叠有着异样的魅惑。
众宾客中有些人略微皱眉看来用这个理由阻碍司马家结盟是不太方便了。
林中道却轻笑一声道:「此人虽然入魔林致远和孔凭栏究竟如何却不好说吧。」…
司马仲师脸色一肃:「中道先生莫非要胡搅蛮缠就算是你五德圣宗也不能凭空栽赃吧?」
「非也只不过临来之
前我们宗主特地将五德始终盘交托给我要我来查证司马家这件事。
林中道说道「五德始终盘乃我宗门中一件至宝最善推演天机追朔过去。」
「只要我用此盘取来那萧方书的气息推演一番自然可以知道半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你司马家是否清白。」
司马仲师神色微动。
只见林中道双手捏了个法诀面前浮起一个三尺直径的银盘。
银盘上一面用五色线条刻出龙凤龟虎人另一面用五色线条刻出金刀、草木、流水、烈火、土球。
银盘中间有一大片空白灿然如镜旁人只是看上一眼就仿佛照见自己过去许多影像。
殿外宾客中顿时有人低呼。
「真是五德始终盘!
「用这件至宝推演别说萧方书半年前的事情了就是参与半年前那一战的司马家其他人的过去可能也要被推演出来。」
「什么?司马家那些人若是背地里做过残害无辜的勾当在这么多一流宗门面前展出……」
「打住别说了不知死吗?」
大殿内外众人目光灼灼等着司马仲师回答。
他有几分骑虎难下沉吟道:「若是你弄虚作假……」
「所以今天不是我们宗主亲至我不过是个散仙巅峰而已推动此盘还需要有人相助。」
林中道回头说道「无论殿内殿外但凡有心查证司马家清白的道友都可以来与我们一起推动此盘做个公证。」
众人都迟疑起来忽然殿外有个少年人飞入大殿不过是个初劫散仙一腔不平之气。
他亲眼见过司马家族人作恶只是一直不敢声张今天终于忍耐不住怒视司马家主一眼上前道:「中道先生我愿来助你一试查个明白。」
司马家的人脸色微沉不过还不等他们开口天策府的人也站了起来。
「林道友我也来试试吧。」
有天策府的人顶在前面殿外许多敢怒不敢言的小门小派中陆续有人飞出片刻之间竟然已经聚齐四十余人。
乌黎毒宗的人一向喜欢看热闹也上前掺了一手。
其他一流势力来客略微思忖都在座位上没有动弹。
君高池已经喝了几壶酒此刻也跃跃欲试。
关洛阳却按住了他目视那个林中道轻声说:「且慢等等再说。」
他心念微动让司马风从楼阁中走出。
「既然说是公证怎么能没有我司马家的人参与。」
司马风飞入大殿「就让我也来跟你们一起催动此盘。」
司马仲师看他入殿眼神略有点微妙但微不可查稍纵即逝。
不过就在这时司马龙诀的传音来到司马风耳中。
「小风你怎么这么冒失也罢你既然出手可以显得更真一些。」
「只是此人凶恶你要切记只送入少许法力稍后等他翻脸时你做好防备受点轻伤只要装作重创便是了。」
司马风不动声色来到银盘附近。
「呵呵呵。」
大殿外的玉台上关洛阳笑着起身「司马兄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相谈甚欢我也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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