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九白天。
因为前不久经历过大战再加上准备时间不充裕即便是新年这样的大日子四宝郡境内的节日氛围也不浓厚。即便条件有限沉棠仍命人将治所打扫干净布置一些喜庆的装饰并且告知全城庶民从年三十到初七城内一入夜便会有灯市焰火。
焰火要去固定地方观看。
有了四年举办经验这事儿驾轻就熟。
沉棠这个甩手掌柜当得心安理得。
不说是甩手掌柜也不准确。
她这会儿正在准备压祟钱这事儿不能假他人之手。孩子的大人的一只只鼓囊囊的迷你钱袋堆成小山。以前太穷给的压祟钱就一两个铜子儿今年已经全面升级!
林风小天使也过来帮忙。
毕竟偌大官署不止是祈善几个心腹还有为数不少的诸曹署吏图个彩头这样的小福利也不能忘了这些勤勤恳恳的螺丝钉。沉棠一边往里面装碎银铜钱一边念叨说:“……唉好可惜今年运动会是看不成了治所汝爻那边肯定很热闹吧?”
陇舞郡有褚曜几个坐镇加之境内秋收超出预期庶民家家户户攒了点儿储粮。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想来他们现在也能以更加从容轻松的心态去享受新春节日氛围。
林风答:“前几日收到老师的信说是运动会准备妥当规模比去岁还大不少。”
从第三届开始参加人员不再限制。
境内庶民有兴趣也可以报名参加。
胜负不重要重在参与。
“可惜我瞧不见不知道去岁劁的猪今年会花落谁家……啧我自己还没来得及尝两口呢……”没全猪宴的新年毫无意义。
将猪猪养膘不就是等着过年宰杀?
林风早就料到沉棠会念叨它们笑道:“老师知道主公会念着它们所以前几日送过来的不止是信还有汝爻治所的主厨以及十头精挑细选的好猪送去东厨了。”
沉棠闻言涎水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知我胃者无晦也。”
年二十九入夜。
虽说今年情况特殊沉棠帐下人员不齐但该到的人都到了看着倒还算热闹。
“少美新岁安康。”
递出压祟迷你红包。
“新岁安康主公。”
寥嘉来得最早。今日特地换上大红色宽袍连幞头簪的花都看着喜庆。他笑眯眯接过沉棠的压祟钱手指一捏就知道主公今年没被荀贞祸害小金库丰满了一点点。
其他人也是前后脚赶到。
栾信也带着妻子和孩子赴宴。
刚入内栾信妻子的脸色便有些不自然起来将三个孩子拘到身边。无他在场众人都是独自赴宴没有携妻带子。虽有几位女君身影但看装扮也都是未嫁之身。
这就衬得她这一家格外特殊。
事实上她判断错了。
除了栾信一家五口荀贞也带着儿子。
栾信也察觉到妻子的情绪暗中抿了抿唇站在原处不知进退。直到沉棠过来招呼:“公义新岁安康。这便是尊夫人和令郎令嫒?生得都好专挑父母长处……”
沉棠手指痒忍不住捏了捏年纪最小的女孩儿那肉都都、粉嫩嫩的小脸捏着手感可真是棒呆了!捏了还想捏。对方先是局促不安地看着沉棠大概是想起父母出门前的叮嘱脆生生开口:“沉君新岁安康。”
另外两个年长些的孩子也跟着道贺。
“嗯嗯嗯安康安康都安康乖孩子。”沉棠从袖中掏出最特殊的三个大红包分别塞给三个孩子。眸子亮晶晶写着栾信夫妇二人都无法解读的莫名……兴奋?
能不兴奋吗?
她帐下单身狗泛滥新一代寥寥无几。
此前只给姜胜家的孩子、宁燕家的闺女包红包而轮到沉稚的女儿出生新年都已经过去了今年难得能看到新鲜面孔还是一次多了三张。这红包给的很舒坦。
“多谢沉君。”
三个孩子很有礼貌。
栾信夫妇也收到了压祟钱尽管早就过了收压祟钱的年纪但他还是收了下来又不经意地问沉棠道:“主公为何不见其他同僚的家卷?还是说另外设了席面招待?”
沉棠也了一眼不争气的众人。
反问:“不带家卷来是他们不想吗?”
栾信夫人心思细腻还以为其他人是因为打仗没让家卷跟随。一想到打仗对手是谁她神情微僵站在此地浑身不自在。
谁知沉棠补刀:“莫说养育这样冰雪可爱的儿女他们能先找到女子成婚就不错了。搁在以前是要多交一份人头税的!”
简单来说超过多少岁不成婚犯法的。
不仅要被打板子还要多交税。
尽管沉棠本人提倡自由恋爱但帐下一群单身狗作为主公的她也非常有压力。
为什么?
因为婚育也属于幸福考察范畴。
单身狗太多侧面反应这个公司福利待遇不好员工无法养家湖口或者频繁加班压榨员工挤占员工婚育的时间与精力。
无论是哪一项沉棠都觉得自己冤枉。
这些单身钉子户丘比特用加特林发射金箭都未必能解决。他们不肯成婚成家沉棠上哪儿可持续发展压榨……啊不培养他们的下一代?于是她看栾信更顺眼了。
栾信:“……”
大过年没那么多上下忌讳顾池便呛了一句:“主公可有听说何为‘上行下效’?”
沉棠没好气睨他:“顾望潮!”
奈何顾池是真不怕死。
“若主公做个表率吾等必然效彷。”
沉棠不信自己治不了他指着布菜的侍女道:“将顾督邮的酒水撤下去换奶。”
顾池:“……”
看热闹的其他人忍俊不禁。
被看热闹的顾池没好气道:“你们笑什么笑?一个个年纪不比我小不也孑然一身一把年纪老大难?我好歹曾经有过婚约你们几个有什么?全部上一边儿去!”
沉稚笑盈盈道:“我有女儿。”
林风也跟着凑趣儿:“我年纪还小。”
难得换上一身俏丽红装的白素抿了口酒水双颊染上绯红:“我不缺人喜欢。”
顾池:“……”
深吸一口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
有了这一出热场气氛烘托到位。酒宴之上众人难得卸下负担以轻松风流的舒展姿态毫无拘束地谈天说地。沉棠也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全猪宴。待到气氛最高处她举杯:“我以羊奶代酒与诸君畅饮一杯。盼来年事事顺遂平安喜乐。”
“主公同乐。”
第五个新年在一声声祝贺中度过。
年三十花灯如昼焰火漫天。
尽管已经提前宣传通知但孝城庶民仍很拘束。入夜之后街上出来玩耍的游人并不多。直到漫天烟花照亮天际才有越来越多的庶民忍不住好奇心携家带口出门赏灯市烟花。在炫目烟花表演的蛊惑中他们紧绷多年的神经才短暂地松缓下来……
沉棠喜欢坐在高处欣赏这片人间好似她抬手去抓就能抓住一瞬即逝的美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凋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沉棠如今能完美控制言灵不再失控已经很久没有闹出文气抽空的乌龙。
当然为了布置今年的烟火她的文气所剩也不多。抬头是烟火璀璨低头是人生百态。她口中轻念这首写尽盛景的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蓦然回首……”沉棠顿了一顿不由得想起来自己从刚穿越来的孤身一人到如今身后也有一群值得交心托付、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屋檐下有人大煞风景。
“今儿不是三十吗?明儿也是初一。”
根本没有美好的月色可赠。
正在抒情的沉棠脸色一沉。
冲着下方威胁道:“荀永安不想大过年被你阿父用蹀躞抽最好当自己是哑巴!”
下方的某人立马闭了嘴。
跟着沉棠听到一声轻微的噗嗤笑声。
她心中咯噔。
整个人倒挂在屋檐下跟食肆雅间的荀定二人眼对眼准确来说是荀定看她她看公西来。公西来也被跟蝙蝠一般的沉棠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沉君。”
沉棠痛心疾首:“我有负奉恩所托!”
这下轮到荀定心里咯噔了。
“主公!”
好大儿声音带着几分哀求。
沉棠不客气地道:“你喊我公主都没有用。公西仇临行前特地将阿来妹子交托给我让务必我防火防盗防你荀永安。你倒好大过年不跟你空巢老父亲一块儿守夜约阿来妹子跑来这看烟火逛灯市。你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不安好心?准备等公西仇回来给他一个大大的surprise让他喜当舅?你敢这么做公西仇不止捶你还捶我!”
荀定:“……”
沉棠那一串话他不是很明白。
但核心意思是懂的。
当即涨红脸摆手:“没有!没有!”
又忐忑地看着公西来生怕被误会。虽说坑公西仇很爽但他绝对不会用这样下作又不负责任的方式喜欢一个人肯定要步步到位。哪怕他知道让公西仇点头很难。
沉棠逗够了心里这才舒坦。
离去之前不忘叮嘱公西来。
“你阿兄吩咐的别过门禁再回家。”
公西来绯红着脸道:“嗯。”
待沉棠蹿没影儿荀定问公西来。
“何时有的门禁?”
公西来也摇头:“不知。”
她当然不知因为这是沉棠瞎诌的。
栾信夫妇带着三个孩子一起观灯赏花街上游人渐多妻子担心地看着他:“要不要寻个地方歇一歇脚?”三个孩子一开始还拘束但毕竟是孩童很快就放松闹了。
栾信腿脚不便跟着吃力。
他摆手:“不用为夫还好。难得孩子们这般开心。街上人多不跟着不放心。”
长子还好次子和小女儿闲不住。
妻子欲言又止。
她不单单怕栾信累着也担心栾信会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往年有这样的活动他总是一人闷在书房再不就待在官署不肯出来。栾信道:“不需要有这么多顾虑。”
他顿了一顿道:“都已经过去了。”
有修炼资质的人大多早慧。
栾信很小时候便能记得事情。
他清楚记得自己出身普通人家父母守着小生意养家湖口贫穷但还算安稳。但是安稳这个词对于这个一生能换两个国籍的世道而言它是奢侈的。于是战乱让他失去双亲他随流民逃难以行乞为生。
记得那是个同样热闹的上元佳节。
这个节日属于风流才子俏佳人而他只是一只蜷缩在市井最晦暗角落瑟瑟发抖的虫子。可即便是虫子也喜欢光与热。年幼的他禁不住诱惑试图加入人潮之后便是一辆疾驰的马车以及碾过右腿的剧痛……
只是这些痛跟多年之后挑断腿筋削去半边髌骨沸水浇注又显得微不足道。
妻子轻咬着唇:“可是……”
栾信感受丹府所剩不多的文气温和文雅地道:“主公不是说了么?这场烟火灯会是为全城庶民准备的不独独属于谁……”
他眼中的世界比旁人更为绚烂精彩。
既然能看为何不出来看一看?
妻子闻言也不再劝说。
只是更加专注盯着三个孩子不乱跑。
栾信叹道:“为夫可是文心文士哪个拐子能在文心文士眼皮底下将人拐走?”
妻子道:“又不单是担心被拐子偷。”
游人这么多被撞倒也心疼的。
栾信拖着不灵便的腿慢慢跟着前面一大三小还不忘出言提醒他们走路小心点。
恰逢此时烟火节目进入了最高潮。
一家五口来到中心会场。
这里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过来的庶民都被拦在绳索外会场中心只有一人。此人身形魁梧相貌平庸肌肤格外黝黑笑容憨实。他身边烧着一桶通红的铁水。
一众游人屏气呼吸。
终于——
铛!
灼热铁水挥洒半空。
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这是实实在在的!与言灵的表演相比又有另一种别样的恢弘壮丽炫目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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