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听到询问那名满面沧桑的小卒一时忍不住红了眼眶甚是委屈地看着沈棠。
他这眼神——
像极了不慎在外流浪多日饱受社会毒打的狗狗看到主人那一瞬迸发情绪。
将沈棠看得一头雾水只得道:“额……你不妨慢慢说可是路上碰见什么难处?”
见信使如此她放缓声调。
那信使抬手用手背抹抹眼角。
将这几月的遭遇一一说来——他这会儿才回来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能捡回一条小命亲自跟沈棠回复任务也是祖上庇佑。当沈棠听完“传奇经历”暗暗感慨——
不去拍一部“x囧”电影真是可惜。
要戏剧有戏剧要波折有波折要悬疑有悬疑要幽默有幽默多好的现实素材!
“都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个混乱世道送一封信确实是困难重重此番真是辛苦你了……”沈棠听完也不好责备对方什么甚至还要好好安抚对方受伤心灵。
这封信是年前发出去的。
岷凤郡离陇舞郡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且不说路上还有盗匪动乱即便局势一片太平祥和还有高山险阻豺狼环伺。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封信函字字千斤重。
为了保证信函顺利送达沈棠专程派了个末流公士当信使。她当时想得挺好假使沿路碰见寻常盗匪以末流公士的能力即便无法正面取胜至少逃跑是没问题的。
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意外总比计划来得快。
信使遭遇围攻受伤被抓了。
_(:3)∠?)_
侥幸捡回一条命还未走两步又碰见强征兵丁。他全身上下只剩一身数日未换洗的衣裳以及藏在怀中的信函。更尴尬的是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盘缠还没了。
卡在两郡中间位置进退两难。
所以他不得已——
狠心套上了第三方的衣服。
打不过那就加入!!!
沈棠:“……”
信使跟着练了几日兵顺便养养伤伤势还未彻底好转又一脸懵逼被拉上战场他非常慌生怕自己小命就这么送了。但为了活着完成沈君的任务只得绞尽脑汁。
上战场喊得大声跑得慢。
冲锋不积极干饭第一名。
战场混乱他又只是无名小卒无人注意靠着划水摸鱼还真让他蒙混过关数次。不仅没被军法处置反而连升数级——因为他好赖也是個武胆武者哪怕天赋低但待遇仍比普通小兵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一有晋升名额他就是优先考虑的对象。
从小卒到伍长从伍长到什长。
沈棠:“……”
这还不是最离谱玄幻的。
待他完全养好伤攒了点盘缠准备借下一场战斗最混乱的机会抽身离开继续去岷凤郡送信。谁知他突然被提拔当一名年轻武者的阵前亲卫兵。这位置一般可不一般基本是主将信任的心腹或者亲自培养的亲兵才能担任。危险大但立功机会多。
百夫长的位置已经向他招手。
命够硬还能爬上副将。
沈棠:“……”
莫名的她脑中浮现一条非常应景的段子——【喂阿sir你们再不让我归队的话我真的就要当大哥了!】
(╯‵□′)╯︵┻━┻
你小子职场晋升还挺顺利哈!
是不是想暗示她什么???
沈棠绷着腮帮子喜怒不形于色无人知晓她此刻内心活动之丰富。这时信使的故事也到了高潮——万万没想到那名年轻武者居然就是此次送信任务的收件人。
岷凤郡守荀定。
信使内心有万匹草泥马在奔腾。
“等等这说不通荀定好歹是一郡之长……你方才又说自己是被另一个郡县征兵……没听说这俩郡是上下从属关系……”自从知道荀贞好大儿在岷凤郡她就花了点功夫去打探才知人家并非郡都尉而是郡守。如此一来信使这话就有些说不通了。
在不是从属关系的前提下一郡之长给另外一郡的兵马当先锋将军这有些奇怪。
若是合作也该是平等对话。
“没错的。”
信使很肯定自己没有搞错。
因为荀定是拿了钱帮人打仗的。
荀定不管其他破事儿只负责打仗打了胜仗再拿钱。其他兵马需要雇佣一方出他就出自己这个人。正因为是临时雇佣仅末流公士实力的信使才有机会被提拔。
沈棠震惊得险些结巴。
“拿、拿钱……帮人打仗?”
信使点头:“是啊。”
沈棠冷静下来摩挲下巴。
“他怎么收费?”
居然还能这么操作?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信使跟着说出自己所知的情报。
荀定打仗的出场费按照出阵次数结算倘若打了大胜仗还要拿些分红——银货两讫公平公正。此人性格豪爽若非信使心心念念着沈君的好他说不定真会倒戈。
沈棠:“……”
尽管没有确切报价格但沈棠有预感那身价应该是她请不起的外援。打从来到这个世界接触那么多文心文士/武胆武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出租打仗这样的操作。
仔细一想确实是个财富密码。
能赚钱还能保持自由身。
怪不得会放飞自我。
但荀贞这位老父亲知道吗?
沈棠实在忍不住问了句。
“荀定的经济……是不是非常拮据?”
她最穷的时候也没想过当代打。
信使:“……应该、没有吧……”
这个问题其实他也想知道只是当时没顾上问。他骤然得知“新上司”就是送信目标他喜不自胜终于找了个机会私下表明身份送出那封“字字千斤重”的信函。
荀定颇为意外。
他不记得自己跟陇舞郡有什么交情无缘无故哪里值得信使不惧千难万险送信?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拆开火漆封印取出皱巴巴的信纸十行俱下。信纸上的内容篇幅很短这么短时间他脸色变了又变问:【吾家阿父此刻在陇舞郡官署?】
信使来之前经过简单培训。
祈善模拟荀定可能提的问题让信使一一背了下来这个问题恰好就是题目之一。
信使回答得滴水不漏还打起了父子感情牌若能将荀定拐到陇舞郡那更妙。
谁知——
荀定面上并无情绪波澜。
挥手打发了信使只说自己知道了并且在第二日给信使一封回信让他好交差。
信使的运气总算没有太差再加上堪堪突破至二等上造回程比来时顺利。只是一路餐风饮露没有功夫打理使得胡须稠密杂乱形容憔悴狼狈活似个乞儿。
“一路劳累你先下去歇息。”见信使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沈棠便让他下去再耍酷打了个响指——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以青鸟传信荀贞过来。
主公传召荀贞不敢怠慢。
_(:3)∠?)_
对沈棠他始终有些心虚。
寥嘉这厮跟自己熟悉后还会晃晃那只眼熟的钱袋笑得猥琐怪异仿佛在提醒荀贞——瞧这就是主公的全部家当。
明明那么努力却过得如此清贫。
为何如此?
因为都被他“千金散尽”了。
荀贞初时不在意但跟主公接触时间久了愈发明白她的难能可贵——身无分文仍敢许诺他千金万两。骤发横财依旧公私分明对自身私欲的克制称得上苛刻。
光这点世上能有几人做到?
发迹便猖狂纵欲才是人世常态。
寥嘉私下说得没错。
她不似个俗人倒像个小圣人。
“见过主公。”
“不用多礼了这会儿匆匆找你不是为了别的你看看这个。”她将荀定回信完好无损地转交出去。这是荀贞期盼多年的回音第一个拆开并且看到的人应该是他。
荀贞初时不解其意。
待看到上火漆的印章浑身一颤。一向镇定自若的他慌了神手指小幅度快速哆嗦几次没拿稳回信。终于荀贞小心翼翼揭开取出信纸上面仅有几个字——
【一切安父勿念。】
【不孝子荀定留书。】
下方还有枚虎符印记。
荀贞一下子便红了眼眶水光盈盈沈棠抿唇犹豫着要不要避一避让出空间给这位老父亲好好哭哭——现在不哭待会儿知道好大儿操作估计就哭不出了。
“这是他的笔迹……”
荀贞没一会儿便调整好情绪。
“他如今在何处?”
沈棠:“……”
见主公沉默不语荀贞心下咯噔。
难道——
情绪激动而涨红的脸颊逐渐煞白。
沈棠急忙解释:“不是不是他现在好得很只是、只是稍稍有些放荡不羁……”
“怎么个放荡不羁?”
沈棠只得如实坦白。
果不其然——
荀贞脸色在红青白黑无缝切换腮帮子肌肉微动看得出来后槽牙正在用力摩擦。
“他、他这是……”
“他——”
“我——”
愣是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沈棠出言安抚:“依我看令郎脑瓜还是挺灵活的。择一主而终好比一棵树上吊死。但他出租自己帮人打仗等同于整片树林他每一棵树都试了试上吊的脖感?”
荀贞:“……”
他无法想象自己好大儿拎着一根白绫一棵树一棵树轮着上吊的画面……主公就不能找个靠谱的譬喻吗?他以手扶额试图将这个诡异画面驱逐出脑海。但沈棠这番插科打诨也让他情绪迅速冷静下来。叹气:“贞管不了他了只盼着他能善始善终。”
沈棠赞同。
“确实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尽管好大儿不太靠谱但得知对方还活蹦乱跳并未如他担心那般曝尸荒野荀贞着实松了口气放下一份沉重负担。他冲沈棠作揖致谢感谢对方的细心体贴。
待荀贞离开沈棠第二个便通知了祈善不过不是让青鸟传信而是亲自登门。因为他今天请了一天事假。
理由是他闺女(划掉)要生了。
沈棠知道素商对于祈善的意义很爽快得准了事假允许他回家陪产。
“素商这两年未免太高产一窝接着一窝一直生也不是个事儿……”
产房就布置在祈善卧房角落。
他用上好的布料当产褥垫素商就大着肚子趴那儿肚子一次次宫缩莫名有些吃力祈善正细心喂它吃自制猫饭补充体力东厨那边还炖着一锅奶白鱼汤。
神色认真眉宇却不住地深锁。
“不生也难受。”
“不劁素商就要劁了治所附近的公猫如此方能永绝后患。”沈棠在他身边坐下道“好消息刚刚含章的好大儿回了封家书以后你见着他不用心虚气短了。”
祈善笑了笑。
“谁见了他荀含章心虚气短?”
是他祈元良吗?
肯定不是。
沈棠嘀咕道:“这时候还傲娇……”
果然文士浑身上下就嘴巴硬。
祈善目光始终落在素商身上一瞬不瞬耳朵却注意倾听沈棠的话。待祈善得知荀定的骚操作道:“上位者最忌讳不忠之人。以他当年的志向追求应该干不来这般无耻的事儿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沈棠道:“人总是会变的。”
“但也总有人会固执不变。”
事实证明——
这事儿还真不是荀定愿意干的。
罪魁祸首沈棠也认识。
正是她那位高山流水难觅的知音!
公西仇!
说起公西仇荀定真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对方脑袋拧下来。但非常可惜两人真正交手被拧下脑袋的人一定是荀定自己。打又打不过甩又甩不掉惹又惹不起。
想他堂堂岷凤郡霸王境内土匪闻风丧胆的混世魔何时这般憋屈过?
公西仇带着义妹公西来以及杨英在族地安安稳稳过了一个来月闲着无聊就玩玩荀定。某日他不知抽了哪门子风突然说要寻找他唯一的血亲哥哥!
荀定每日鼻青脸肿印记难消。
哼道:“人海茫茫你怎么找?”
指不定已经死哪儿了。
公西仇被他一句话问倒。
他运转聪明的小脑袋瓜。
换了个思路。
他可以让兄长来找自己啊。
若能到处扬名西北大陆都知道公西仇的名讳兄长听说了肯定会过来找他的。若不来找待公西仇功成名就了派人去找兄长也容易。换而言之他要出山。
荀定嚼着骨头翻白眼:“出山?纵观西北鱼龙混杂虾蟹争雄势力大的不过郑乔之流……你莫非要给郑乔当阍犬?给人干不如自己干……至少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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