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某人这么说顾池自然不会揽活儿给自己找不快。有这个功夫跟几家勾心斗角耍嘴皮还不如窝在被窝多睡一会儿。他道:“既然如此便预祝你此行顺遂。”
上南、邑汝两地没那么难缠也看是跟谁比较。跟秦礼这样水泼不进的硬骨头比肯定要简单不少。但真想说服他们出卖珍贵的劳动力这事儿还有的磨呢。
祈善臭着一张脸。
顾池给他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笑道:“其实元良可以先从邑汝下手。”
上来第一家就找天海。
呵呵用主公的话来说——
祈善这是头铁到不怕脑震荡啊。
“我何尝不知”祈善叹气。
三家之中邑汝跟河尹关系最疏远二者仅有做生意的合作伙伴关系。
论亲疏远近应该是邑汝最难说通。
实则不然。
邑汝反而是最容易下手的。
理由也简单。
天海、上南、邑汝。
三家之中天海吴贤出身最高家世底蕴名声皆是其余二人不能比的。他从小接受世家子教育他帐下僚属多是天海以及附近州郡世家豪强秦礼还曾是王室勋贵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愿意放下身段去干苦活。
上南谷仁和邑汝章贺则是半斤八两。
不应该说谷仁比章贺条件还好点。
人家谷仁祖上确实阔绰过只是随着战乱以及经营不善而江河日下到谷仁这代就只剩下个名头。饶是如此这个名头也在谷仁成长路上提供了极大帮助。
这个出身让他拜得良师又入了良师的眼被招婿给予最大限度的扶持之后两位岳丈也欣赏他。可以说他只是开局比较惨但成长发育之路蛮顺遂的。
三位岳丈三位贵人。
反观章贺就惨了一切靠自己。
章贺对外自称是某落寞小族旁支子嗣顾池估摸着这都是他给自己脸上贴金, 真实出身可能比这個还低点。自小体弱多病, 久病成医好运学得一手精妙医术。
偏偏长相不算很优秀而辛国选拔人才还看脸, 导致章贺三次参选又三次落选。好不容易另辟蹊径入了医署, 爬上一把手太医令的位置结果又横生枝节。
不仅丢了前途还险些丢了小命东躲xz多年才“重见天日”。
甭管人家是真的医者仁心还是借此手段笼络人心但不可否认——章贺大半辈子跟庶民打交道。游走底层见多人间疾苦更能体谅庶民面临的彻骨之痛。
起点太低僚属世家子不多。
这也意味着章贺想长久走下去就不能失去他最大的基本盘——庶民。
民心才是章贺最大的依仗。
因此对于这种利民惠民又能减少庶民繁重徭役的举措即便章贺有秦礼一样的担心但为了“庶民好”、为了笼络人心也有五成以上的概率帮忙打短工
上南谷仁次之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反而是跟河尹私人交情最好的天海。
顾池:“你都知道还故意选天海?”
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祈善默不作声并无解释的意思。
“你跟秦公肃究竟什么深仇大恨?”顾池换了个角度八卦“除了当年你怂恿前主公放火将他逼下山出仕又提前搞死前主公破坏秦公肃计划你还干了什么?”
顾池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
天海、上南、邑汝三方使者, 表面上邑汝使者最没棱角脾气, 但心声就数这厮最会算计他待在城外都能听到这厮拨算盘的声音算盘打得震天响精明!
谷仁他六弟面上和善、内心核善!
而秦礼九成九的火力都是冲着祈善来的祈善干啥他都能往阴谋论扯整一个哦主公说的什么批替埃斯弟完全魔怔了。但对河尹倒是非常欣赏。
再想想祈善的行事尿性。
顾池怀疑这中间还有不为人知的八卦。
祈善:“”
他不露声色:“你管太多了。”
顾池:“哦。”
这里头果然有内情。
祈善:“”
他冷冷白了顾池一眼眼底写满威胁奈何顾池这样的滚刀肉根本不怂。
呵呵。
一个眼神还想吓退他?
天真!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
祈善一早便去城外邑汝援军驻扎营地治所官署少了几人比往日清净。
来来往往的官吏步履小心生怕发出大的声音干扰同僚——带头内卷的主公出门干仗工作便落到留守人员身上琐事又多这几日屁股几乎要跟议政厅绑定。
不少官吏嘴里似兔子嚼菜般叼着早点肉饼同时奋笔疾书文从字顺。
秦礼被请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这样诡异又滑稽的一幕那名僚属从事老脸一红冲着秦礼匆匆一礼继续埋头伏案。秦礼也察觉出气氛尴尬便挪开了视线。
他是来找祈善的。
但今天官署值班是顾池。
问祈善?
顾池将秦礼引到待客侧厢。
“祈主簿一早便去邑汝大营了。”
秦礼一听便知道祈善的目的。
他一夜未眠加之昨夜情绪激动气血震荡面色不复此前红润隐约透着青白。听到祈善下落他似讥嘲般道了句:“祈元良惯会异想天开、强人所难。”
顾池那颗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奈何秦礼的心声对祈善并无多少篇幅似隔靴搔痒让他内心喟然长叹:“使者不妨等等祈主簿不久便归。或将事情告知于我由我代为转达?”
他好奇秦礼此次来意莫非是后悔昨晚没让祈善横着出去于是越想越气一大早上杀过来要给祈元良补上几剑?
结果出人意料。
秦礼是来询问如何安排人手。
顾池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人手?”
“祈元良昨夜上门不就是为了借天海人力给河尹开凿河道、兴建水库?”秦礼神色波澜不惊看着似有诧异的顾池继续道“此事在下谨代表主公应了!”
顾池:“”
顾池:“???”
顾池:“!!!”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在做梦。
秦礼怎么就答应了呢?
以秦礼昨晚的火气今早带着兵马离开河尹他都不意外居然答应了?
秦礼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谷淡
感受这股暖意滑过喉咙。
“顾督邮可有疑问?”
“恕我冒昧使者与祈主簿似乎”顾池还是忍不住八卦之心问出口了。
“私仇归私仇公事归公事在下不至于公私不分。”秦礼一句话就将这茬打发了不忘试探一句“只是——尔等或者说沈君真知道纵容此事的恶果吗?”
若无祈善他真的很欣赏沈君甚至一度担心沈棠是不是受了祈善的蒙蔽。
顾池知道秦礼要问什么。
他只道:“夫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使者以为此言善否?”
秦礼:“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所谓因噎废食便是害怕一件事情会出小毛病就索性不去做但让武胆武者与庶民竞争并非小事。若仅限于河尹仅限于赵奉和沈棠帐下几人外人只当是茶余饭后谈论的“奇人异事”但看河尹的态度显然是想将此道推广开来。
如何不愁人?
可想过一旦失控如何收场?
若是换做旁的人怎么问顾池大概率怼一句“杞人忧天”但对面的人是秦礼他自然要给面子。想了想换了种委婉说辞。
这世上没有什么制度是一开始就完美无瑕的利用武胆武者耕地劳作让众多孱弱庶民从繁重徭役解脱这也是积极的一面。秦礼也知道繁重徭役多害人?
假使是祈善夹枪带棒这么问秦礼哪有理智去静心聆听思索?
但顾池不一样。
秦礼对这位面相孱弱的青年文士有些同情下意识会迁就对方给予更多的耐心。官府徭役繁重问题也是导致秦礼故国覆灭的主要原因之一他有研究。
因此他很难回答出来。
不是不了解而是太了解了。
徭役需要每家每户出青壮参加但青壮又是一个家庭主要劳动力失去青壮意味着耕作收益减少再加上繁重的赋税能轻而易举逼迫一个家庭走上绝路。
而且徭役繁重耽误耕作只是一个弊病还有大量庶民不堪劳作而亡的。
秦礼有心去改但无力回天。
徭役一事涉及太多利益牵扯。
他稍微动一动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他不惧怕为国捐躯只怕死得毫无价值。导致故国覆灭的问题也不只是一个徭役。
但顾池这话给他极大启发。
他心下闭眸深吸一口气。
一改先前的姿态诚心请教。
一桩事情若利大于弊便有执行的价值。他想知道河尹沈君怎么想的。
即便沈君年幼想不到弊端身边的幕僚策士也不会看着沈君自掘坟墓。
此事或许真是他们几番商讨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
倘若如此——
秦礼心间似乎起了点儿波澜。
“恕礼愚昧还请顾君赐教。”
顾池:“”
看着秦礼准备跟自己促膝长谈的架势顾池在内心将祈善问候了百八十遍。
这厮自己跑得快留他应付秦礼。
秦礼这厮古板得很不达目的不罢休没那么好打发。顾池借着饮茶的空隙心思活络起来思索着压榨武胆武者究竟有啥好处。
(:3?)
好处难道不是他们人力便宜?
自家主公的初衷也仅仅是为压榨赵奉啊白嫖天海的劳动力而已
只是这些理由可不能摆出来。
传到吴贤耳中两家还不绝交?
让他想想有啥高大上的借口
电光石火间顾池拟定好腹稿准备开始他的忽悠狡辩啊不解释。
“唉赐教不赐教的不敢当。”
顾池故意放慢语速让自己看着更加高深莫测实则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此事有利有弊端看如何取舍了。”
秦礼点点头:“嗯。”
认真听讲的架势恨不得当场做笔记。
顾池嘴角抽了抽道:“武胆武者非同常人即便是低等级武胆武者一人也能抵十人用中级武胆武者更不用说能让多少庶民免于徭役之苦?没了繁重徭役家家户户青壮便能安心耕作男耕女织生活富足”
“可——若田地都到了武胆武者手中他们无田可种自然也无粮可食。”
顾池反问:“只有种田才能果腹?”
秦礼:“???”
顾池心下懊恼自己口快急忙找补。
“倘若一名武胆武者能耕出十人乃至百人所需粮食粮食还会精贵吗?”
秦礼被问得一怔。
瞬间似茅塞顿开。
是啊——
若是粮食泛滥价格哄抬不上去庶民可以用其他营生赚来的钱买粮食买得起自然就不会饿死。只要不饿死总能想到其他办法活命因为基本的生存门槛低了。
只是——
秦礼又有疑惑了。
“倘若世间良田被几家姻亲权贵所控他们商量着一起将粮价抬高或者少给庶民工钱庶民不一样生存艰难?”这问题犀利。
顾池心下腹诽这厮怎么这么多问题他道:“若是这种情况这几家姻亲已经越界了甚至能动摇国本王室国主还能容忍他们?此事自然会有人干预。世间庶民何其多?若他们过不下去了国不将国国主王位还能坐稳?”
谁敢这么干九族骨灰都给扬了。
顾池笃定自家主公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情——人家拿着河尹几家地头蛇的尸体筑京观这样的事儿都干出来了还有啥不敢干的?
真要有这样的蠢货犯到她手上?
呵呵估计她做梦都要乐醒因为又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将人抄家了。
从别人口袋掏钱给自己岂不美哉?
秦礼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得不说——
祈元良的同僚就是比祈元良靠谱。
只是——
他又有问题了。
“倘若世间良田都被武胆武者占据国主又该用什么限制他们?他们手中有粮自身又有傲人武力何不招兵买马自己为王?”
顾池:“这就要看那位主君的魄力了有无这本事压制天下武胆武者!”
秦礼对这个回答最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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