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端着作画用具鱼贯而入。
饶是翟欢也忍不住微变了脸色。他沉着脸放下手中酒盅欲起身执言——这又不是娱乐性质的曲水流觞宴若真是仰慕祈先生的丹青画作大可以宴会结束携重礼登门求取而不是用对待伶人一样轻慢的态度……
郡守在拿祈善寻乐子吗?
不过这些念头只在脑海盘旋并未诉之于口因为半途收到祈善的眼神暗示示意他不要插手。翟欢犹豫了一瞬抿了抿唇将酒盅一饮而尽找借口去厅外透透气。
郡守将这一切尽收眼中。
暗中嗤笑:“年轻人还是太沉不住气。”
见祈善右手执笔姿势娴熟自然落笔果断利落他问:“先生可会左手作画?”
祈善神色自然地回答:“会少时好奇学过一阵子只是不如右手那么灵活。”
郡守用闲聊的口吻回忆:“本府少时也认识一个会用左手画的友人不过他不是好奇学的而是天生如此。对他而言左手远比右手好用。说来巧合他与你同名同姓同字。”
祈善淡淡道:“哦这般巧合?”
郡守有些不好意思:“先前看到先生丹青还以为是那位友人来孝城看本府呢。”
祈善闻言将笔交到左手同样行云流水:“郡守与友人感情甚笃交情深厚?”
郡守叹道:“是啊可惜多年没见了。”
祈善笑而不语精力专注画纸。
左手作画?
席间众人对此没什么兴趣。
因为世人都是用右手以右为尊用左手的就成了特例。即便有些人生来就更偏向左手家中长辈也会用手段将其矫正。刻意去学左手画可不就是哗众取宠的小手段?
当即便有客人笑呵呵地闲聊。
“在下拙见学画作画三分天赋、七分苦练画技扎实、根基夯实才是重中之重。用什么手去画都是次要。倘若是天生善用左手家中长辈也未及时纠正倒没得说。可若是为了噱头去浪费精力岂不是本末倒置?”
在这个世界“画”更多时候用来消遣的一般文心文士不会在这方面下很多功夫。有这个时间多钻研言灵、打坐修炼不是更妙?沉迷太过还会被盖上“玩物丧志”的标签。
因为不清楚郡守和友人关系有多好他便将那位“友人”撇出去只踩寂寂无名的祈善。
说完便有相熟的客人笑着附和。
郡守这边不置一词。
宾客见状便知道祈善在郡守眼里没分量一个可有可无、能拿来取乐的玩意儿无需多尊重。于是聊天内容便多了对“左利者”的议论或是“奇闻异事”、或是“绯闻闲谈”。
祈善始终不动如山既没有遭到羞辱的愤怒也没有被嘲笑的无地自容仿佛绕在他耳边的叽叽喳喳全是聒噪废话与他本人也没有丁点儿干系心湖激不起半点儿波澜。
郡守一边品茗一边暗暗打量祈善。
内心摇摆不定。
倒不是怀疑祈善是他认识的那个“祈善”没见到人之前他怀疑过的还为此寝食难安恨不得派人将他暗杀掉但又害怕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见了真人悬吊的心才放下来。
二人相差太大不可能是一人。
但他怀疑眼前这人可能是政敌派来恶心他的“祈善”也不是真名。如此疑点便说得通了。因此郡守才放任、暗示其他人嘲弄也有激怒试探他的意思。
不多时祈善交了画。
郡守也没细看抚掌夸奖祈善画技了得其他宾客也很给面子地捧哏仿佛前不久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不是他们。祈善也懒得应付计较随便找了借口带着那盘报酬走了。
出门不多会儿便遇上要回正厅的翟欢。
祈善道:“翟大郎君在此做客?”
翟欢:“拜访名士。”
名士???
他这位仇家???
祈善歪头回忆了会儿想起来了。
他这位仇家爬得快、会抱大腿但名声不好。为了弥补短板时常邀请四宝郡各地名士一块儿玩将“投其所好”四个字发挥到极致。
有什么名士路过他的地盘他也一个不放过让客人充分感觉到东道主的热情好客送钱送人送温暖为人仗义、热情大方。
一来二去竟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名士(媛)在名士圈(名媛圈)蛮有存在感。
祈善笑眯眯问道:“其人如何?”
翟欢:“……”
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一言难尽的表情又像是将什么话都说了看得祈善心情愉悦不少。
他拍拍翟欢的肩膀神秘道:“好好玩。”
翟欢:“玩?”
“听闻这位郡守后院养的妾室各个都是尽态极妍、姿色无双小友或许有福了……”
翟欢:“……”
他表情越发僵硬看得祈善心情大好在他肩上做了个“拂”的动作仿佛翟欢在这间宅子沾上什么赃物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翟欢冲祈善背影道:“先生也小心。”
既然这位郡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想必也不会让祈善轻易带走那些金元宝还是不能放松警惕。祈善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不过他丁点儿不慌用这些钱在郡府派来的人眼皮底下大肆采购但没有全买米粮大部分都是木头炭火、布匹种子少数农具、笔墨纸砚让人搞不清楚他想搞什么。
装了满满四十多车。
祈善不是在买买买的路上就是到处喝酒玩乐有时抓住酒肆的酒鬼都能唠嗑一时辰。
没一点儿有用内容。
废话连篇听得人哈欠连连。
祈善却乐在其中偶尔还会揣着他那只叫“素商”的狸奴采买上好的料子或者小鱼干。
如此过了三四天祈善终于包袱款款踏出孝城。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伙人跟上。
贼眉鼠眼不怀好意。
他们也是偶然听说这穷文士身怀巨财本着错过这村没这店的原则准备干票大的。
谁知跟到郊外视线中的人突兀消失。
“人?人呢?”
“怎么突然不见了?”
就在他们惊慌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笑。
“诸君可是在找在下?”
一回头却见清癯瘦弱的青衫文士手执长剑面带微笑远远一看仿佛笔直青竹。
小贼们:“……”
不过半刻钟。
祈善将擦拭剑身血迹的手帕随手一丢。
收剑入鞘悠悠往深山而去。
隐约的还能听到他与人低语。
“素商陪阿爹回去敲钟。”
“你问敲什么钟啊?”
“自然是敲那歹人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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