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扶摇 第二十八章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上)
西北之地再西有一条横贯三千里的山脉其险不可言说高千仞植被并不旺盛野兽更是稀少。
突如其来的轰轰雷鸣打破了这片山脉的安静。
山脉中本就数量不多的野兽们出于对雷霆的敬畏纷纷抬头。
但还未看清天上雷云一声更为剧烈的轰鸣声响起声响之大几乎把它们要活生生震碎。
整座山脉密不透风的山脉竟被一道虹光硬生生切割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形成一条可以称之为一线天的峡谷。
仿佛是天降神剑将之一斩为二。
原本处于同一座山脉但如今相隔着一线天峡谷的野兽们茫然恐惧面面相觑继而同时看清了那个斩开山脉的“家伙”。
一个异常瘦弱的家伙。
手持双剑左手电蛇游走右臂魔气滚滚诡谲且强大。
又有一个异常魁梧庞大的身影跟来以强悍无匹之势狠狠撞向那持剑之人。
持剑之人微微一笑。
有剑横于胸前有剑行于风中。
扶摇于无形中而至。
经过持续不断的战斗对陆青山的路数早已了熟于心的罗骞驮并不意外恰到好处的血鞭一卷拍落扑面而来的扶摇同时重锤落下不让扶摇再次起势与此同时修罗刀划破长空。
陆青山面不改色于这一瞬间列缺剑身上有雷电雀跃飞旋于方寸之地引得雷霆遍走。
列缺欺身而近修罗刀从天而降。
皆是锋芒毕露。
剑锋与刀锋形成绵绵不绝的巨响声劲气四溅将峭壁上的巨石粉碎如刀片般簌簌而落。
罗骞驮眯起眼四只手臂所化的兵器还空出一只化为破心钻。
破心钻破心!
罗骞驮空出了一只手陆青山也一样。
右手镇魔魔气滚起层层剑气好似一团龙卷。
又是一次正面交锋陆青山好似断线风筝。
修罗王从头到尾都占据着狮子搏兔局面下的以力压人的优势。
当陆青山身形再一次飞出杀意盎然的罗骞驮没有半点玩弄之意化作奇诡兵器的四只手臂重归为铁拳裂开天地一拳拳砸向陆青山的胸膛。
嗖!嗖!嗖!嗖!
一道道剑光显现一柄柄洗剑池名剑出现灵性绽放挡在陆青山的身前连成一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将修罗王围得密不透风极大限制他的出拳。
杀得眼红的修罗王接着一身黑甲之坚以及神魔体之悍自顾自地不断挥拳向前将那些名剑一柄柄轰成碎片。
只是看见陆青山那一直没有变化的神色罗骞驮便知道这家伙肯定又有心机。
无所谓!
坚信一力降十会的罗骞驮就不信处于绝对下风守多攻少的陆青山能有这么置人于死地的招数。
千百剑形成的剑网看似摇摇欲坠不堪重任实际上却暗藏机锋。
就在罗骞驮再次轰碎一片剑墙距离陆青山仅剩百丈之遥时他的头顶上方掠起一道无与伦比的璀璨流华。
洗剑池名剑西江月!
气机流转人间。
来不及躲避的罗骞驮倾斜头颅飞剑西江月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受西江月之威胁罗骞驮身形终于有所停滞不过于那一息之间他也是变掌为握虎口夹住西江月剑锋血管暴起天龙之音激荡将西江月活活掐断。
抓住修罗王难得的停歇陆青山站稳了身子吐去旧气换心气体内法力重新流转。
罗骞驮毫不在意地抹去脸上的血迹看着再度缓过气来看着这个各种手段好像没个止境尽头的年轻人冷冷道:“继续。”
从头至尾罗骞驮都在认真细数飞剑数目确定陆青山应该层出不穷了近三万剑而称得上号足以对他构成威胁的名剑更是出了七柄。
这七柄名剑每一剑的出鞘都能换得他片刻的停滞但代价就是名剑的折损。
只是看上去这样的损失对于陆青山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这就是剑宗的手段吗?罗骞驮啧啧问道:“把你剑宗家底掏空了没?”
在他看来这层出不穷的名剑毫无疑问必然是属于剑宗的家底如今正在被陆青山这个败家宗主肆无忌惮地挥霍。
陆青山很诚恳地摇了摇头不再看然后站直了腰杆洗剑池名剑虞美人已经新鲜出炉直刺罗骞驮的眉心。
即使心性冷酷如罗骞驮此刻额头也有青筋绽起。
他五指成钩仰天怒吼四臂齐出空手抓住虞美人一起用力直接将之掰成了四片付出的代价不够是掌心的四道血痕。
美人折腰。
只是当罗骞驮做完这一切陆青山已然御剑而起再一次转战。
罗骞驮面无表情地看着陆青山远去的方向一道强悍的气息释出身体尘土与碎石狂舞而起在不安的天地中形成一道龙卷。
继而罗骞驮双脚所站立的虚空骤然下陷形成两个庞大的有形塌陷继而天地之力迅速涌来修补使得这个被罗骞驮以巨力踩出的空间塌陷愈合。
借着空间愈合带来的恐怖反震之力罗骞驮的身体弹射而出消失在这片天地中只留下余音空寥寥以及坠落而下的碎石。
罗骞驮离开了这片天地向着陆青山离去的方向开始“奔跑”。
他的脚重重地踩在天穹之上每一脚都会让本该稳固的空间出现几道不起眼的裂缝虽然在天地本身的力量下顷刻就会愈合但天地还是变得震荡发出沉闷而诡异的冬冬响声。
就如同天地中有无形巨人在敲着战鼓。
天地是鼓罗骞驮的双脚便是鼓槌。
他击打战鼓的频率并不高可每一记都是那么的有力。
阿修罗族的王拥有三条天龙之力天下无可比拟者。
当他把这种极限力量转化为速度的时候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即使有着两万丈的领先即使是遁术最快的剑修即使有着扶摇加成在这种速度面前依然没用。
罗骞驮衔尾追击逐渐拉近距离但每逢距离不过三千张视野可及之时前方就会有一簇千百剑形成的剑群射来。
剑群之中时而有能对罗骞驮构成威胁的真正名剑时而没有。
可罗骞驮不敢碰运气所以每一次都不得不选择招架。
风沙漫天不见半点绿色。
一个人影在沙漠中低掠渺小如同芥子。
剑域笼罩的陆青山突然停下身形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下。
从前天遭遇罗骞驮起经过三天的且战且退两人已经转战不知多少万里一开始还偶尔能看到一些小部落如今已经彻底没了人烟。
而又一天过去陆青山的山海之力第三次恢复到可使用状态。
举目望去一个黑点正在急速扩大中
陆青山知道那是罗骞驮。
不再迟疑下一刻陆青山的掌心有金光闪耀然后金光化成线条游走龙蛇瞬息勾勒出一条道纹。
道纹再互相交织形成一枚道印。
山海之力。
蓦然间狂沙卷起规模愈来愈壮大。
由流沙构成的沙漠并不会像大地一般龟裂但它会被卷起。
陆青山以山海道法造就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沙尘暴。
沙尘暴将他的身形彻底淹没。
即使是荒芜的沙漠也同样存在着浓郁的山海之力丝毫不弱于其它地域。
山海之力从沙漠地脉中分流而过再如百川归海汇入陆青山的身体中。
就像是一股清流让他的略显干涸的经脉中又有力量又开始奔涌复苏。
黄沙狂卷黄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外物
在沙尘暴中心的上方骤然一阵波动天地气息乍乱。
仿佛炸开一道响雷暴乱的砂砾嗤嗤四处逃离。
罗骞驮从高空落下重重地砸向地面砸向沙尘暴中心的陆青山。
因为连续不断的战斗罗骞驮的战意已经高昂到了极致眼中仿佛有火在燃烧。
趁着陆青山施展山海道法那不到一息的时间修罗王祭出了杀招——从一开始的戏谑到如今的锱铢必较罗骞驮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压力之大表明了这一战之所以能拖这么长时间非他自大而是陆青山确实难杀。
如山坠如天崩。
罗骞驮携带必杀之势而来。
陆青山扯了扯嘴角第四次默念道:“天罚!”
天雷炸起。
列缺雷光耀起。
流华荡过。
在这无法形容的极致璀璨雷光面前就像常人直视日光一般罗骞驮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当流华横扫而出罗骞驮身形倒冲而起再次被震开。
第四道天罚。
在进入深渊时列缺总共存有十三道天罚经过浮屠王城那一场浩大的七九天劫后直接是蓄满天罚数量增长为二十道。
二十道天罚便是陆青山最大也是最后的底气。
每一道天罚的祭出都代表陆青山所面临的的一次死局。
也就是说若是没有天罚陆青山如今已经是死了四次了。
第四次被击退两万丈的罗骞驮强行逆转喧乱的气机四臂中有一臂颓然下垂鼻中也流淌出了触目惊心的鲜血。
肉身的疼痛并不被罗骞驮当做一回事。
他只是死死盯住陆青山。
“我从未想过一个渡劫境的修行者能够在我手中拖延这么长的时间我还是低估了你。”
陆青山没有说话。
他的诸般手段假若不是用来对付修罗王即使是寻常的顶级魔尊都有可能做到必杀但想用秘法与天罚来杀死罗骞驮远远不够。
这三天来他所做的这一切看上去好像只是无谓的拖延时间罢了终究难逃最后的一死。
但
真的只是无谓的拖延时间吗?
一望无际的巨大湖泊之上绵延不知道多少万里好似一片海。
一道川流在湖水中涌动天上则是一个巨影在急掠。
转战转战再转战。
不知道换了多少处战场。
西北之地纵深不知多少万里不只荒野包揽世间种种地形。
更重要的是它荒芜、贫瘠人烟罕至几乎不会有外人打扰。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战场了。
借助忘川的镇海之力在湖底行走罕见获得了地利的陆青山终于可以稍稍缓了一口气。
隐藏在湖底罗骞驮就能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易锁定他的位置。
他只能是在湖面上不断对着湖面出拳一拳拳砸在湖水上即使有着水的阻力磅礴的拳罡依然是能直击湖底一副要通过隔山打牛将陆青山活活震死在湖底的姿态。
当然陆青山也不是一味的挨打他就像潜藏在水底的刺客时不时就会抓住罗骞驮的换气之机破水而出展开一次奇袭。
两人沿着湖泊向着西北之地的更深处而去。
这一战拖到现在罗骞驮早已经不再指望能一招定生死了。
不论是层出不穷的剑群还是到了死地之中必然出现的天罚都将这一战不可避免地带向了拉锯战中去。
整整半月的追逐厮杀双方转战不知道多少万里迎来了一个极为罕见的雷雨天气。
大雨磅礴而下乌云滚滚雷暴起伏。
但是这场雷暴又显得格外不同。
不只是春雷还有天雷。
列缺的归难神通酝酿至今但凡触发那就是雷劫之海。
譬如现在。
天雷如巨石滚走于似黑色丝锦的云层中。
雷声轰鸣紫电交织九天之上好似有无数仙人在怒斥。
闪电雷鸣天空如同炸开一个窟窿。
数百条紫雷轰然坠落直直降临砸向罗骞驮。
饶是罗骞驮速度奇快这雷劫就跟生了导航一般转弯折返激射而至。
罗骞驮双膝微蹲然后一脚踏出四臂抬起画一个圆有起手撼昆仑之势凭借自生极力硬生生托举起这片雷劫之海。
他的身形骤然下坠千丈但那紫雷也随之炸碎如同水缸破裂后铺散流泄开来的流水在罗骞驮的身躯上游走。
狂暴的雷劫之海对他强大的神魔体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侵袭却始终没有能够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伤只是割散了他的头发。
银白色粗如蟒蛇的头发披散在他魁梧如山的恐怖身体后方加上那一身冰冷的玄甲以及青色狰狞的面孔看上去就像是佛经画卷上的一尊魔神。
罗骞驮缓缓吐出一口气。
前方陆青山的渺小身影还是那般滑熘一触即分再次奔出千里。
可他的气息明显在衰弱。
转战至今罗骞驮一直在扩大胜算。
暮时的雪地如堕永夜厚实的雪云遮住了漫天的星光与月华。
西北之地漆黑一片。
划破天际的剑光便闪耀成了流星如过人间。
战场已经从一开始的荒野变化为如今的极寒之地。
大雪飘下比烟花还要寂寞。
持续二十天的追杀在这个罕见的极夜终于要迎来尾声。
二十天。
二十次山海之力。
二十万剑。
二十道天罚。
还有七次破法。
陆青山耗尽所有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换来这宝贵的二十天时间。
望着肉眼可见已是强弩之末的陆青山罗骞驮没有半点胜利在望的得意之情心中只有终于要结束的如释重负。
二十天的高强度生死追逐战饶是他也不免感到深深的疲惫。
罗骞驮一身冰冷的黑色玄甲在漫天寒风中纹丝不动卷噬所有夜色。
“你陆青山可算虽死犹荣。”罗骞驮深深道。
二十天来始终不肯放弃始终不愿去见阎王的陆青山此刻竟好似放弃挣扎了一般不再遁逃停下了脚步。
他左手的列缺已经不知所踪。
剑域的紫金色光芒已经隐去。
法力枯竭的陆青山早已再撑不起道域。
经过二十天鏖战陆青山的血水早已浸染衣襟然后凝固以至于衣衫变得沉重贴在身上并不被寒风吹动。
唯有他的头发在雪中乱舞。
陆青山披头散发眉心一枚紫金莲花印记如风中残烛在极夜闪耀着最后微光。
他抬头望了眼被雪云遮挡见不到半点月华的夜空然后视线下坠落道罗骞驮身上。
二十天来一直沉默着的陆青山第一次主动开口。
“岂能无剑?”
锵!
镇魔好像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发出一声铿锵长吟作为回应。
其声若山涧流水鸣叮悦耳又似清风拂月清越朗快。
然后陆青山又问。
“岂能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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