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雾气似乎稍淡可大夏天的却又刮起了阵阵阴风。
说句良心话张行一度是想再用一次罗盘的但感受着肩窝处的疼痛却是死活下不来这个决心。
“张三郎。”
李定驻足在一块山石下回头相顾。“天马上就要大黑了今晚怕是来不及了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要浪费力气……你看咱们去那里如何?”
骡子上的张行顺着对方一指却是稍显愕然:“上山?”
“上山去此山主峰上去。”李定诚恳言道。“一来不会迷路二来你看那宛如马鬃的山头上恰好有一块地是光秃秃的宛如人的额头明日一早你家巡检找来一下子便能找到……我是觉得这底下风水不对不好多留偏偏又一时寻不到第二条出路。”
“确实。”张行明显也察觉到了异样。“这风刮的太不合时宜了山上应该更干净开阔一些。”
既做了决断二人一骡便直接停止在山麓上打转而是直奔山顶而去。
说来也怪一旦转上山去道路反而通畅别说鬼打墙了甚至有种走出个虎虎生风走出个一日千里的感觉。
真的是呼啦啦就上了山来。
到了山顶那块突出的白地只见大月高悬小月弯弯白光一片照的满地如雪如霜二人也不敢多挪就在此处拴了骡子然后张行从骡子里取些干粮、净水摆好兵刃李定便往旁边去捡一些枯枝来然后费了好大力气又是用刀来挫又是趴在地上吹中间还被山风刮灭了两次方才勉强点燃篝火。
全程张行只是干看着并不敢使出来自己盗取的离火真气。
篝火点燃嚼起干粮端着水袋喝了两口冰镇水二人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偏偏风这般大又不好轻易睡得妥当还指望着白有思能看顾一眼飞上来搭个话便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一些闲话。
当然一开始的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张三郎你还是在疑我是不是?”李定拢手望月。“毕竟咱们相逢几日我与你虽有交代却始终难证清白而且终究有所隐瞒。”
“无所谓。”张行侧卧在那里仰头看着天上双月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发呆。“我又不是什么阀主、相爷的要属下人不得有半点隐瞒……况且你也不是我属下人……只要你一不害人、二不害我的管你藏了多少小九九呢?”
“你倒豁达可这年头如你这般豁达的人也日见少了……”
李定望天喟然以对。“紫微宫的圣人就不说了往下走南衙诸公、两都诸显贵但凡想有人想投靠都巴不得要你把心肝剖出来给他们看这还不算还要试探来试探去……甚至到了北衙的公公们、江湖上的大豪杰也都学得一般路数无端便要拿捏你……可是呢谁没有个为难的地方?谁没有点倔强志气?我自有本事自是干干净净凭什么想出人头地就得先这么一头扎下去?”
张行在旁听得百无聊赖。
无他这种体制内诉苦的大白话在编乎上都是没人看的过时言语了自己过来前乃是要配着具体例子说明层级指出工作地点暗示着特定领导与地域才有人会看的。唯独李定说的那么诚恳就差声泪俱下了估计这些年没少在那些贵人手里遭罪再加上这不是万恶的封建时代加神权时代嘛所谓定体问……才稍微显得有些别开生面。
“说了半日。”张行忽然戏谑道。“你有什么一定要隐瞒的小九九?举个例子来说。”
很明显的调戏之语但李定在篝火那边瞥过来一眼估计也是环境使然难得放纵却居然点了点头:
“那我给张三郎说一个助助兴……我少年时跟我舅舅一样也遇到过呼云君。”
“呼云君?”张行愣了一下方才醒悟。“是那条跟你舅舅掰腕子的龙?”
“不错。”李定认真言道。“呼云君是位很奇怪的真龙……他本生于大江入海口很早便有记载却不拘泥于地方与立场青帝爷证位时他便有所襄助白帝爷证位时他也有所襄助却不知为何自己始终没有取一个册封神牌居于哪位至尊之下反倒是经常与凡人来往……忽然就去见哪位登山的皇帝忽然又去跟凡人喝酒忽然又往天上窥月累到摔下来甚至还参与过没有至尊触及的凡人征伐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张行突然认真来问。
“因为我与我舅舅都是在秦岭中见到的呼云君。”李定指了指周边随意答道。“这伏牛山不也是偌大秦岭中的一小山吗?见地思故。”
“你莫不是想说待会呼云君忽然从旁边探出跟这个山头一样大的脑袋朝我们咧嘴一笑?”张行戏谑以对但脸色却又很快变得苍白起来。“莫要开玩笑。”
“呼云君真身没那么大……”李定笑道但马上醒悟。“张三郎居然怕龙吗?”
“我跟你一样也见过真龙。”张行冷冷回复。“分山君蹿地而出顺便卷死了万余逃兵如何不怕……此事我可没有与他人说过。”
李定怔了一下:“是了我隐约记得那晚上你说过自己曾在落龙滩前线不料还有这种隐情……不过你且放心呼云君与分山君不是一回事分山君是东境守护被迫为人催动眼里又只有避海君当然会对人命不屑一顾而且此君成龙尚早修为其实也不足而呼云君则似乎早早脱了数层桎梏天下四海逍遥脾气大为不同。”
“逍遥派说不定才是最坏的。”张行连连摇头却又忍不住好奇心。“呼云君长什么样?”
“就是普通一白色蛟龙蛇身、鹿角、无翅四足只十余丈还不足不然我舅舅如何醉后与他搏了力气……但万万不可小觑于他。”李定大约比划了一下。
“晓得就好像我们中丞像个小老头但只要一挥手如武二郎那种怕也要被扇飞过了一定层次拿体型比划未免就太瞧不起人家了。”张行立即发挥武侠想象力予以了注解。
“真不是这样的。”李定苦笑道。“我亲耳听我舅舅说过说到了大宗师以后修为与体型是共生的……看谁体型大便晓得谁厉害了因为他们需要地方来储存、锻炼、运行属于自己的天地元气也就是咱们说的真气。”
张行想了一想当即摇头:“胡扯。”
“真没胡扯我也是后来才想清楚。”李定继续笑道。“这些真龙和大宗师真就都是这般只不过他们的体早就未必是肉体了而是专指运行真气的‘体’……比如你们中丞的黑塔再比如呼云君周边动辄百里的云……至于呼云君的所谓本体与大宗师他们的体型乃是他们生而为龙、为人就那般大罢了。”
张行瞬间恍然。
这个体根本就是概念上的体一种可以寄托自己小天地的体;就好像所谓龙从来也不是特征上要求多么明确的龙而是一种概念上的龙一种血肉生命浸染着真气的究极……染了红山的离蛇君从各种描述上来说明显更像一条大蛇但也是真龙;分山君看起来就很四不像但更是公认的也是普通人接触最多、最常见的龙;甚至张行还在一些小说里看到了长得异常像鸟的真龙。
就这样二人聊了一段秘辛可能是李定明显放开了不少而且双方都没有谈论什么沉重话题倒是让张行愈发见识起来。
就这样聊着聊着随着月上中天忽然间一股云雾迎面扑来迅速裹住了整个山顶云里雾里的二人只能隔着火堆看到对方再远一点就彻底模糊了。
这是山上常有的事情但张行看着从身边划过的雾想起之前言语到底是没忍住:
“呼云君见到你后干了啥?让你陪他扳手腕还是喝酒?他能不能化为人?”
“不晓得能不能化人但我估计是不行的至于喝酒扳手腕什么的也没有他只是说自己学会了一种新的占卜技巧正好我是故人的后辈难得缘分就用爪子拨弄云雾给我算了一算。”李定回忆起此事也是满脸茫然之态。“算卦卜相照理说应该是青帝庙的专长倒也不是说他一位真龙神君不能给我算但总觉的奇怪。”
“算的什么结果?”
“他说我遇龙而颓遇猪而废遇客而富遇山而兴遇潮而止。”李定摊手以对。“捏着嗓子说的声音可难听了。”
“让一条龙来夹子音不难听就怪了不过遇龙而颓倒是合乎情理。”张行恳切以对。“阁下不就是遇到呼云君算了这一卦后便一颓到眼下吗?”
“不止如此。”李定长呼了一口气重新笼起手答道。“当即圣上小名就是一个‘彘’也就是野猪的意思……当日伐南陈我舅舅向还未登基的圣上推荐了我见了一面就没用我从那以后我基本上就算是彻底废掉了……但这个道理我是等陛下登基七八年后才醒悟的。”
张行同样笼着手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往好了想这说明你以后迟早会富、会兴会触底反弹。”
“是、是、是。”李定点点头。“若非如此我怕我早就撑不下去了……你知道吗?前两年最倒霉的时候我曾让我弟弟改名叫李客。”
“效果如何?”张行好奇追问。
“立即从兵部职方司郎中转到兵部驾部员外郎了专职修路。”李定只能苦笑。“这活油水其实还不错但不知为何我始终存不了钱……反倒是我弟弟改名后已经做到一州别驾了。”
张行会意颔首:“那就等着遇山而兴吧怪不得你非要上山来。”
“要是随便一座山都行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了。”李定连连摇头。“倒是你张三郎长夜漫漫你也说些趣事如何?等咱们下山了就都不再提你放心来讲。”
“还真有件趣事。”张行搓手道。“我自从落龙滩脑袋里进了水就常常做些奇怪的梦……梦里没有龙和至尊却有些似是而非的人和事……比如梦里有个叫韩擒豹的人少年时一次入山无意间擒了一只虎自此改名叫韩擒虎。”
李定张了张嘴但只笼着手没有吭声。
“韩擒虎有个外甥叫李靖……”张行继续讲道。“大器晚成最后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
“差不多得了。”李定听得无语。“便是真有所映照那也多了真龙便不是一回事了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张三郎我真不至于如此。”
“是啊。”张行也仰着头望着渐渐重新显露的一轮明月喟叹道。“连朝代都对不上……不知有汉何论魏晋?而且当今圣上也不喜欢挖运河和下江南啊?说到底没有龙没有小月亮谁敢乱比啊?”
李定听到对方开始说些胡话只当是对方不愿跟自己交底便无聊起来。
而张行却不知道触到了什么忽然间感慨万分单手举水袋脱口而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青山低云间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李定在旁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方才来问:“你原先是一上五军排头兵现在是一锦衣巡骑?”
“我是一天上谪神仙。”张行扭头笑对。
李定怔在原地竟不敢动不敢言。
“开玩笑。”张行终于大笑。“抄的……改了几个词。”
李定还是不敢动:“你抄谁的?”
“反正不是我做的只是稍得情境罢了。”张行也不好解释但也不在意李定瞎想抄诗词嘛不抄不是白穿越了吗?
这跟穿清不造反有啥区别?
李定将信将疑努力直起身子转向张行将要再言却忽然怔在原地。
“怎么了?”躺在那里的张行诧异问到。“我后面有条龙?”
“后面有个庙观很破很小。”李定有些紧张。“月亮移位了没错可咱们俩为什么一开始都没注意到?”
张行诧异回头果然看到自己所处这片光洁外头挨着山头那里歪歪扭扭立着一个庙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带着某种怪异的心情张行伸手握住了自己手中的罗盘挣扎的站了起来靠近过去李定也赶紧从篝火中抽出一根柴火当做火把跟上。
临到跟前果然看到歪歪扭扭的一座庙观规制很小看上去已经彻底塌了根本无法入内。
但是庙观前地上的蒲团下若隐若现的阴阳鱼却毫无疑问指出了庙观主人。
张行握着罗盘本能试图用脚踢开蒲团却不料蒲团居然直接碎开而阴阳鱼图案之上赫然摆着一本线装书。
这算啥?
定期检查任务?自己连续使用了数次罗盘后没有死给的保底奖励?
张行没有去捡反而示意李定去捡后者拿起书来在火把一照赫然映照出三个大字出来——《易筋经》。
张行目瞪口呆但又无话可说——佛本是道嘛。
“张三郎你认得这庙和这书?”李定早就看出端倪。
“认得。”张行回过神来一时哂笑。“庙是一位古早神君的庙……书书是这君爷后辈弟子写的一本调理身体辅助修行的旧书……你先拿着看看完了看懂了再教我。”
李定点点头倒是毫不在意的揣入怀中一本调理身体的书嘛。
而就在他旁边张行趁机环顾四下疑点倒委实没再找到却陡然醒悟过来一件荒唐而又理所当然的事情——伏牛山主峰不就是老君山吗?
远赴人间惊鸿宴老君山上吃泡面嘛!
“早点睡这里应该很安全。”
一念至此张行忽然整个人松懈下来却是拍了拍李定肩膀……不过半载时光他就已经截然不同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李定心思百转但还是点点头小心扶着张行回来。
而二人各怀心思对着篝火躺下李定如何思索且不说只说张行摸着怀中罗盘却又平起倔强莫名想起一句话来了: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人生若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ps:感谢安总的白银盟树犹如此12老爷的第三萌他改变了人类帝国老爷的第二萌196老爷、我去把火车站搬来老爷、小紫菜爆炸老爷、官家可还记得初珑(黜龙?)老爷几位的上萌。
大家工作日辛苦了。
顺便明早上九点可能真不行了请各位看官允许我挪到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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