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悠远张行来到了水街酒肆下调了今日刚刚获得的那股子真气出来。
跟之前体内那明显的冰火属性不同这股子真气使出来明显有一点让人精神振奋之意呼吸也不禁悠长起来而充盈了真气的手按到坊墙上以后果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附着感。
对此张行毫不怀疑自己可以像白天死掉的那人一样轻易靠着这股真气的特性爬上墙去。
但是施展出真气片刻他始终没有攀爬坊墙进入酒肆的动作恰恰相反犹豫了一阵子后这个刚刚入职半月的净街虎还是选择收起真气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待回到了修业坊爬梯子拐进了自己的偏院更是直接倒头便睡宛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翌日一早更是往修行坊小赵家中吊唁如常然后又例行往水街酒肆听令。
一日无事下午回来第二日再去酒肆再转小赵家中还是无事。
非止无事而且无用因为人太多了白天晚上都有人守着他委实没法开棺验尸。不过他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因为这一次下午回到修业坊后他等到了一个人。
“小张你那个锦衣巡骑的朋友带着一盒子书来看你了。”刚一回来张老哥便含笑招呼。“我让他在厢房坐着等你。”
张行点点头脚下加速路过厢房朝闻声起身的秦宝抬了下手便直接开了自己偏院的院门率先进去。
二人入院坐定秦宝先把一个精美的木质书盒递来:“张兄要的名著……据白巡检说此书兼有文学与史学双绝之称……我大概知道是哪套书但也不必多嘴你自己慢慢来看吧。”
孰料素来对书感兴趣的张行只是点点头来不及将木盒放到一边就抢先开口:“有几件事找你打听。”
“张兄请讲。”秦宝自然没什么不可的。
“前几天我们冯总旗带着我们这些净街虎平了青鱼帮……你和白巡检知道吗?”张行认真来问。“事关重大干系到我性命不要说谎。”
“知道。”秦宝前面明显犹豫了一下但听到后面那句话倒也干脆。
“秦二郎我在东都只认得你和白巡检就干脆直说了。”张行继续盯着对方来问。“我要是再遇到原大那般事情假设你在旁边见我陷入危难你愿意助我吗?”
“自然愿意。”秦宝不假思索。
“那你觉得白巡检知道了还会像上次那般讲道理庇护我吗?”张行蹙眉追问。
“肯定如此。”秦宝依然不假思索却又匆忙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先不急。”张行松了口气却依旧问个不停。“再问几件修行上的事情……我前日去围剿青鱼帮的时候看到一个打手用了真气后手脚发绿能粘在墙上爬的……那是什么?”
“那是三辉四御的正途东方青帝爷标志的长生真气。”秦宝脱口而对。“也是天底下最常见的真气没有之一。”
“因为长生?”张行怔了一下即刻醒悟。
“不错。”秦宝难得失笑。“不过说句实在话青帝爷的长生真气确实养生冲十二正脉的时候便能察觉……据说大内养花草都要放些长生真气来催熟的……为此北衙的公公们但凡是修行有成的走的都是这条路。”
话到此处秦宝微微一顿但还是压低声音笑道:“我在锦衣巡骑那里听到的一些笑话说是当今天下宗师之一的那位北衙牛督公甚至靠着长生真气复阳了。”
“复阳……”张行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然后继续来问。“那真气使出来手臂变成土黄色又是三辉四御哪位的真气?”
“都不是。”秦宝仰头思索片刻即刻摇头。“土黄色而非金色或者亮黄色要么是传承自分山君的裂土真气要么是传自西疆的飞砂真气还有可能是荆襄那边流行的浑水真气。”
“分山君也有真气传承?”张行敏锐察觉到了一个新的知识点……很显然他来东都半个月看的书还是太少。
“很多真龙都有真气种类传承到人间或者据说是传自真龙甚至就是真龙所传真气占据天下真气流派七八。”言至此处秦宝明显犹豫了一下。“比如你修行的寒冰真气据说就是北荒吞风君的传承而北荒那里吞风君麾下的吞风教本身就是当地一大势力……”
张行当然知道对方在犹豫什么但正所谓我不觉得尴尬就没问题所以他丝毫不滞立即就反问了过来:“那你修行的是什么真气?什么传承?”
“我修行的是定雷真气。”秦宝回复妥当。“据说也是传承自一位真龙神君却是出自东方青帝老爷座下青帝爷证位至尊后这位真龙便号称东霆真君据说还能化成人形青帝庙中常年立在青帝爷身后的……不过神仙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也不知道是后人编的还是哪位天子封的反正估计真君爷也不在乎。”
“先不说真君真龙啥的你能引雷放电吗?”张行大略读了几本史书自然知道秦宝说的没错但这不耽误他好奇追问。“能给我放一个吗?”
“不行。”秦宝摇头道。“这门真气有些怪异有好处也有坏处冲脉阶段好处是冲脉过程经常能一蹴而就坏处是难将真气引出体外引用;即便到了凝丹境也有好坏好处是招式威力极大坏处是很难像其他真气那般将真气操纵如常……”
张行点点头心下无语……雷电这玩意要是好控制就怪了……不过这不耽误他继续来问:“那白巡检呢?她是什么真气路数?”
“她是三一正教的正经路数自然是三辉四御中的辉光真气。”秦宝无奈继续科普。“这是最正统也是近两千载间仅次于长生真气的常见真气据说能融天下万般真气于根本。”
张行怔了怔了点点头忽然再问:“只说之前的土黄色真气……有什么妙用吗?”
“修为高上去且不提通脉这层主要是防御。”秦宝继续充当人形资料库。“据说修炼到奇经八脉只要打通任督二脉后便可以使全身附着真气宛如全身附甲真气一时不尽便能一时刀枪不入。”
“金钟罩铁布衫?”张行若有所思。“那假设一个修为上较高的人专擅防御但后来日渐懈怠懒惰也会被普通人一击而杀吗?”
秦宝打量了一下张行再度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肯定的点点头:“更高修为的我不知道但你所说的这种情况在通脉这层其实非常多……十二正脉你我都懂自然不必说……奇经八脉其实情况反而更糟而且也不差你所说的这种。”
“怎么讲?”
“因为据我所知八成的奇经八脉阶段高手都是死于非命……其中不乏被普通人偷袭而亡。”
“我不太明白。”张行摇摇头。“何至于此?”
“因为十二正脉通脉的时候太辛苦了而奇经八脉一旦通了其中一二便有各种真气法门的精妙应用虽然还是肉体凡胎但寻常人却再难是对手了甲胄、劲弩也不是不能应对的。”秦宝盯着眼前之人苦口婆心来做解释。“所以朝廷、门派、帮会、地方大豪争先邀请功名利禄、美色权位唾手可得便是去做贼也能自成一方豪雄……所谓辛苦多年一朝得势往往把持不住本心就惹出万般事来!”
张行心中了然上了大学就堕落的人多得是一升官就出男女作风问题的案例也多得是什么真气修行什么文学武艺什么权位官职古今中外两世三界只要是脱胎于凡人俗世怎么可能逃得了人心人性?
“靖安台中镇抚司主要就是对付这些人。”秦宝继续恳切补充道。“听那些老巡骑讲案子多少豪杰人物年轻才俊就都轻易死在财色名禄上……我有心嘲讽他们奇经八脉本身就是修神定性反倒轻易送命但想到自己也准备为了出人头地去参军而且如今来到靖安台便也不好嘲讽了……张兄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张行站起身来作势送客。“往后三五日内每日晚间的三更时分你若有心就去承福门外旧中桥西侧那里盘桓一段时间。”
张行所说地点在洛水北面的洛阳县与旌善坊隔河相对。
“张兄要作甚?”秦宝紧张起身。“我刚才说了半天不就是想提醒你修行路那么艰难除非不得已没必要好勇斗狠吗?之前那个暗娼馆子的混混砍了就砍了难道还要招惹更厉害的人不成?”
“不是好勇斗狠也不是我去招惹而是有人要杀我在先。”张行站起身来言之凿凿。“虽没杀成甚至差点瞒过去而可如今既然知道若不能杀回去算是怎么一回事?”
秦宝一时愕然但到底是个好底子瞬间醒悟:“之前青鱼帮那事另有说法?”
张行点头。
“可有证据?”秦宝压低声音以对。
“若有证据我早到吉安侯府前等青天大老娘们喊冤了何故找你?”张行摇头不断。“你非要插手可以请白巡检找那个沈副帮主或者我同僚中一个姓王的校尉来问……但我不建议如此因为那是替我打草惊蛇将我置于险地……等事情真发了又遮掩不住了你再替我说一说。”
“一定要去吗?”秦宝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
“秦二郎我与你只能算是同行之谊算不得生死之交。”张行正色看着对方。“你不愿意来很正常我不会怨你……但话说回来我能托生死的兄弟都已经死光了不靠你又靠谁呢?其实也不要你助拳只要你隔河做个接应万一不行能救我一救如何?”
秦宝叹了口气:“话到如此我难道还能不应吗?只是万望张兄保重务必缜密行事。”
“晓得。”张行点点头不再多言。
秦宝也拱手起身但走到门前复又回身拱手:“张兄放心你既然托付了我我秦二绝不会负你的。”
张行只能拱手谢过。
当夜无话张行没有打开那盒子书只是日常习武然后打坐冲脉虽说临阵磨砺有些坑但他那日杀人后真气充盈隐约有完成第四条正脉的冲击也是事实。
翌日一早张行再度往水街听令下午时分先回住处将佩刀放回再转去小赵家中却是做了一回梁上君子趁着人多事乱将沈副帮主送还的小赵佩刀偷偷寻到光明正大的放在腰中带了出来。
又一日依然往水街酒肆听令。
而这一次他遇到了小玉。
出乎预料小玉虽然笑容稍减却殊无哀色照常游走在校尉、力士之间斟酒倒茶。非只如此随着天气渐热她的胸也是明显露的更多一分而且每人身前都要走一遍小心陪侍似乎是准备在小赵死后迫不及待寻个新的庇护一般。
见此情景有人冷笑有人哀叹有人目光猥琐还有人干脆上手了。
“小玉是吧?”
张行眼看着这女子几乎每桌上都溜达一遍却迟迟不来自己桌前心中微动之余却是在对方经过自己身侧时直接伸手拽住了对方手腕然后戏谑以对。“小赵现如今不在了你不怕哪天被嫂子指给什么杀猪的、烧砖的后半辈子只在东南那些腌臜坊市里厮混?”
神都城的构造紫微宫居于西北东南有些特定坊市注定是所谓‘贫民窟’的。
小玉勉强含笑却同时努力挣脱:“张校尉弄疼我了。”
张行依旧拽着对方不放然后用自己都觉得油腻的语调来调笑:“弄疼你是我不小心不过也是我力气大……你知道吗?青鱼帮那回就属我武艺最好一弩把一个都快修到奇经八脉层级的高手给射穿……从此处来说我也算是替你帮小赵报仇了。”
说到前面小玉还在含笑但到后来先怔了一怔眼泪差点下来却又很快忍住然后便只是一声不吭努力来抽手了。而随着其他校尉来看尤其是老王直接站起身来张行到底哈哈大笑然后松了手来。
可事情还没完张行既然大笑起身却又跟在逃走的小玉后面往柜台而去并大声呼喊:“嫂嫂!青鱼帮那边人人发了一笔大利市便原本说好的二十贯尾款不要了我如今也算是有些钱……能否也按照小赵的价位给我换成小玉的卖身契呢?”
早在张行与小玉拉扯时便注意到这边情形的冯夫人从柜台后站起来当场眼波流转:“那可不行小赵是小赵你是你……说到底小张哪有人家小赵头七未过便扯着这个话的?”
“我也是看小玉连小赵头七都未过便来酒肆里伺候才敢说这话的。”张行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原以为嫂嫂这里是没这些讲究的!”
外面坐着的力士、校尉神色各异这才醒悟这姓张的小子非但不是轻薄反而是在讽刺旗主夫人。这其中颇有几人站起身来准备呵斥此人但似乎是忌惮张行这些天展示的勇力随着张行扶刀回头一扫反而都有些犹疑。
这一边冯夫人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时讪讪一双异色眼珠情不自禁转向身前柜台避开张行目光:“我也不想让小玉这么早来的但她与小赵也没什么说法空将她留在后面反而怕她一个人乱想所以今日她求我来前面透透气我才许了他……”
“我也猜到是这样。”张行点点头趴在柜台上正色起来。“所以我刚刚虽是调笑却其实是有几分真心的……嫂嫂将小玉真切与了我吧!”
“怎么说?”冯夫人微微一愣。
“小赵的死终究要算到孙倭瓜头上照理说与我没大干系但当日毕竟事出有因人就是在我跟前去的尚善坊我心里多少有愧。”
张行歪着头趴在柜台上一双眼睛只看着躲在冯夫人身后那显得有些惊疑的小玉语气平静。
“现在他死了仇也报了身后事也极风光我能做的无外乎便是稍微顾虑他家人……可他兄嫂又偏偏是个假真情素来与他不和的我往他家连着去了几日只觉得没意思想来想去也只有小玉一个人算是他心头真牵挂……而如今别看小玉现在容貌上上年轻灵动的真过了几年无论是旗主升上去嫂嫂你身边人变多了还是她自己年老色衰不就是个嫁到南边坊市做妾的结果?不如与了我我还能念着小赵这一回诚心待她。”
张行说的似乎极合情理非止后面人个个早早坐回便是冯夫人居然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等了半晌这位总旗夫人方才笑道:“小张说的有道理但这件事不是我能做主的你大哥偏偏又和老王去洛水对面处置青鱼帮首尾去了……不如明日你当面来寻你大哥说说?”
张行点头不止。
就这样下午时分他没有再去小赵那里而是回归往日习性早早返回到了租住的小院依旧是习武打熬身体然后打坐冲脉。
这一日似乎就要这么过去了。
但是临到傍晚就在刘坊主净街回来开始在坊门外招呼提醒将关坊门的时候换了一身家常装扮将佩刀用布裹住的张行直接出了侧院却不走坊门而是从平素翻墙的地方运起刚刚熟悉一点的长生真气从容爬上墙去准备不惊动任何人翻身而走。
可意外还是出现了。
张行跃上墙头一回头便发现刘老哥的小女儿正抱着一个咸菜罐子立在自家内院门槛上惊愕望向自己。见此情状张行彻底无奈只能在墙上干笑一声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待对方茫然颔首便直接一跃而下趁着关闭坊门喧嚷时节离了修业坊。
且说坊市都是方方正正的宛如小城一般而且大多大小类似最起码修业、修文、尚善、旌善四坊是四个完全一样大小的坊。
换言之张行所居修业坊北门其实是正对着旌善坊南门的。
故此张行趁着坊门前熙熙攘攘人群涌动争抢入坊的时机从一侧墙上跃下虽然惊动了几个离得近的男女但他丝毫不管只是闷头往对面狂奔片刻后更是挤入了对面旌善坊前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太阳落下抱着佩刀的张行已经进入了旌善坊然后在暮色中跟着人流往坊市内散去。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从坊内这个方向去往水街酒肆做耍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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