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交邀请几人坐下。
他自己坐在主位上两边各二人蒋轮和唐寅坐在一侧朱浩和杨慎坐在另一侧。
“……陛下初登大宝正是用人之际孙老在朝中德高望重当初更是受权佞所诬受矫旨而致仕时为天下人所惋惜如今孙老回朝乃拨乱反正注定将成为大明栋梁。”
唐寅上来就给孙交戴高帽。
孙交摆摆手:“老朽年近古稀就算真想为朝廷效命也是有心无力请回禀陛下就说老朽只想回乡颐养天年回朝办事只怕会给朝廷添乱。”
接下来唐寅好一通劝说。
结果每一句都被孙交给顶了回去总的来说就是孙交坚决不肯回朝当官怎么劝都没用。
蒋轮在旁帮衬两句也都徒劳无功。
另一边的杨慎和朱浩则全程缄默不言。
本来过来见孙交的目的就不同名义上都是劝说孙交留下杨慎即便有杨廷和托付要说给孙交听的话现在也因为唐寅和蒋轮在场而说不出口。
但杨慎看到孙交态度坚决无论如何都要辞官心里也就放心了。
完全不需要我做什么嘛!
唐寅见劝说无效转而望着杨慎道:“杨公子不知你对此事有何见地?”
唐寅的意思是我们劝说不得轮到你上了。
总不能你在旁边看戏吧?
杨慎谨慎地道:“为朝廷效命也当量力而为孙老以往为朝廷居功至伟令人佩服在下作为后生晚辈不敢妄言。”
不出来劝留其实相当于赞同孙交辞官。
他那句“当量力而为”其实就是传达这层意思孙交作为官场的老人怎会连话都听不懂?
孙交本来没觉得怎样但听杨慎几乎是公开表明让自己别当官的言论还是挺惊讶的。
莫非你不是皇帝派来劝说我履职的?
那你来干什么?
劝我早点儿滚出京城?
唐寅道:“那朱浩你有何看法?”
几人目光又落在朱浩身上。
朱浩笑了笑道:“唐先生言笑了我哪里有什么看法?不过我跟杨翰林的确是受杨阁老所托前来劝说孙老留在京师……时移世易在下也想多跟孙老这样的老先生好好学习治国之道。”
看似劝孙交留朝但怎么听都像是在帮杨慎解围。
你这话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
杨慎听了心里一阵舒坦他正担心自己先前表达不清楚现在朱浩帮忙强调了一下“时移世易”这个客观现实这下就算在场人再愚钝也知道我是来劝说孙交离朝的吧?
这朱浩……年纪轻轻挺会说话倒是个会办事的好苗子。
孙交惭愧地道:“朱状元乃天子门生老朽才疏学浅怎有本事教导于你呢?”
“哪里哪里在安陆时在下就曾拜读过孙老着作得知孙老近些年修书不少实乃文坛盛事在下以后定当多加学习。”
朱浩显得很谦卑。
杨慎听了心里更舒服了。
这小子已经算是明示了吧?他这是让你孙老头回安陆九峰山继续修书立作别回朝堂来丢人现眼。
你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
……
接下来的谈话没什么营养。
不管两边人说什么总之孙交就是坚决辞官不受管你们狗咬狗呢跟我何干?
杨慎一看事情基本已盖棺定论无须再留下说什么起身道:“孙老晚辈还有事要办请恕不能在此多停留。”
朱浩跟着起身似要一起走。
孙交一看借坡下驴便下了逐客令笑道:“不如老朽送各位出去。”
唐寅看了朱浩一眼发现朱浩眼神不对后马上道:“我等皇命在身暂且不能走还想跟孙老多叙一叙。”
“呃?”
朱浩故作惊讶。
他随即看了杨慎一眼好似在问我们都走了这两个家伙留在这儿说什么我们岂不是茫然不知?
杨慎马上明白朱浩的意思一抬手:“朱浩你不是兴王府出身吗?不如留下来与两位故旧叙叙话我这边先走了……”
“这……好吧。”
朱浩随即出屋送杨慎。
杨慎向朱浩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他们说什么你给我盯紧点回头一并告诉我。
……
……
孙交起身送杨慎出屋却没有继续送其到府门前。
朱浩多送了几步却被杨慎早早打发回来。
等杨慎走了……
屋子里氛围顿时就变了蒋轮笑眯眯望着朱浩连唐寅也没有之前那么公事公办的严肃。
“伯虎孟载你们不必说了老朽心意已决实在没必要多费唇舌人各有志……”孙交怕唐寅和蒋轮又对自己死缠烂打干脆表明态度你们说什么都没用不如跟杨用修一样早点走呢。
蒋轮眯眼打量朱浩再望望唐寅:“这……我们的确不知该说什么好不如由朱先生跟孙老单独聊上两句?伯虎兄我们先到外面等?”
“嗯!?”
孙交顿时觉得这局面有点怪。
他从蒋轮对朱浩和唐寅不同的称呼中感觉到问题不太对劲。
他之前也很奇怪为何朱浩是跟杨慎来的而不是跟唐寅和蒋轮一起。
现在这架势分明是蒋轮和唐寅并不是来劝说的正使更像是副使但正使是谁?难道是朱浩?
……
……
蒋轮和唐寅起身去了外边的院子。
孙交莫名其妙望着朱浩。
朱浩没有落座对孙交恭敬地拱了拱手。
孙交道:“朱公子老朽在安陆时便听说过你很多事迹你是我大明第一个连中六元的状元郎才学堪比如今的阁老杨介夫他当年也是十二岁中举人但他中进士可比你晚多了。”
朱浩道:“孙老您应该听先王提过我吧?”
孙交一愣。
想到自己先前见到朱浩时神色有所异常便大概猜想朱浩是那时猜出来的。
“嗯。”
孙交未做隐瞒“当初老朽人在九峰山时常与兴王互通书信他曾提过兴府内很多人和事那时你已考中生员他便提及你当然也仅仅是粗略介绍并未深谈。”
朱浩道:“那孙老该知道我是锦衣卫朱家的人家父乃忠义将军朱讳万功我朱家受皇命迁居安陆负责监督兴王府。”
孙交笑着摆摆手:“这些过往与老朽无干。”
朱浩道:“那您觉得陛下为何要召孙老入朝呢?”
“嗯?”
孙交不明白朱浩为何会问这么二逼的问题。
为什么召我入朝?
当然是让我回来当官。
这叫问题吗?
朱浩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先前杨公子的态度孙老也该看到了如今只是因为孙老出身安陆即便与杨阁老交情深厚本身又是颇有资历的老臣杨阁老依然不想让孙老回朝。管中窥豹可见陛下在朝中有多孤立无援……满朝大臣居然无一真心人托付。”
孙交皱眉。
这事他不是没考虑过。
可正是因为皇帝跟文臣之间矛盾重重他才不想纠缠其中难道皇帝让我回来当炮灰?
朱浩道:“难道陛下是让孙老回朝鞠躬尽瘁的吗?以在下看来非也……陛下只想在朝中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至少满朝文武不至于一眼望去无一交心之人罢了。只要孙老立在朝堂上陛下便可心安。”
相比于之前唐寅讲那些大道理朱浩的话可说直击人心。
但这并不足以说服孙交。
毕竟孙交态度坚决岂是你小子三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孙老早前曾回绝过兴王好意如今陛下孤立无援又想到孙老来撑腰这便好像孩子受人欺负时找到亲近之人诉苦可孙老却不领情那您老认为未来您还能安心颐养天年吗?”
朱浩的话让孙交脸色立变。
这小子……
居然敢威胁我?
“朱公子你这话……好像别有深意且不太中肯啊。”孙交收起之前和善的笑容改而一脸严肃地望着朱浩。
朱浩笑道:“这还不叫中肯?那我就说点不好听的吧……或许陛下只是想以孙老的名望来震慑朝中那些牛鬼蛇神甚至陛下从未想过孙老要在朝堂上事事迁就他……”
孙交皱眉:“你这话是何意?”
朱浩继续笑着:“孙老不妨再想一想在下为何会跟杨阁老的长公子一起前来拜会?其实在下如今已是杨氏门人杨公子对在下非常倚重事事问询甚至在大礼议一些反对陛下意见的联名奏疏上我都署名在第一个。”
“嗯?”
孙交迷惑了。
你小子既然已成为杨廷和派系之人为何还要劝我这把老骨头留在朝堂上?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若是你真的跟杨廷和是一路人为何先前蒋轮和唐寅又刻意避开让你来跟我说话?
“孙老难道您没听明白吗?其实只要我等在朝能帮陛下出谋划策哪怕在一些大事上站在对立面陛下非但不会怪责反而会很欣慰因为陛下要的不是唯唯诺诺的小人而是能真的为大明为新皇着想之人。”
朱浩又说了句让孙交听不懂的话。
你在大事上都站到了对手立场上还说为新皇着想?
对此新皇还很欣慰?
我今天是在跟人说话吗?
怎么这小子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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