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三月二十三。
湖广安陆州长寿县城。
这天一大早唐寅就被陆松叫醒。
陆松奉命找唐寅到兴王府叙话路上唐寅问询陆松具体事项陆松也不知晓。
到了兴王府却见王府内外与往常并无不同。
到了内院书房这里曾是老兴王朱祐杬接见王府属官的地方此时朱四正坐在书桌后面左手枕着下巴目光呆滞地望向门口袁宗皋和张佐等人一个不在也不见蒋王妃和蒋轮等人身影。
“唐先生……”
朱四听闻脚步声打量气喘吁吁而来的唐寅。
唐寅略显局促。
本以为发生什么大事现在一看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心情激荡了好一阵子结果却是白激动了。
问题是朱四为何要突然接见自己?还让陆松单独传见这要是被袁宗皋知道还不得气疯了?
“兴王殿下。”
唐寅恭敬行礼。
朱四一抬手:“先生不必多礼我只是想问问先生我现在算是兴王吗?还是说我仍旧是世子?”
唐寅被问懵了。
朱四怎么自我怀疑起来了?
“按大明祖制先王薨当服阕之后才能正式嗣位但朝廷已厘定兴王继位此事不容辩驳。”
唐寅说出自己的见地。
明摆着的事情继承家业先要守制完成这是基本规矩虽然现在都称呼你为兴王但你其实还是世子。
朱四问道:“那之前朝廷给我的诏书为何说我只是兴王世子呢?”
唐寅神色有些窘迫这问题怎么那么古怪?
难道有什么变故朝廷否掉了朱四的王爵?
不应该啊!
唐寅眼睛眨了眨小心翼翼回道:“殿下自京师离开时所受之诏书只定下嗣位之序要等先王丧期过后才能正式嗣位或许是这样吧……”
“啊?那就是说我只是继承人没说我已然就是兴王对吧?那你们平时称呼我兴王干嘛?”
朱四皱着眉神色沮丧。
这种情况别说唐寅看不懂陆松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唉!”
朱四突然叹息“我刚得到消息说是宫里派了人到安陆要迎我到京城继承皇位言外之意因为我还没继承兴王爵位说以后会从皇室旁支找人继嗣以后……父王和母妃不再是我的至亲我要在他们面前自称‘侄皇帝’。”
唐寅和陆松身体几乎同时一震。
本还以为朱四抽风了突然说这些丧气话现在才知道原来大事已发生?
为何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呢?
“殿下殿下……袁长史来了袁长史来了!”
这边唐寅还没等把心中疑问说出口书房门口传来张佐的声音原来张佐一直守在外边这会儿嚷嚷起来。
朱四吩咐道:“让袁长史进来吧。”
随后袁宗皋和张佐一前一后进到书房袁宗皋一看就风尘仆仆似乎一大早出过城见到唐寅在场神色略微一滞:“伯虎你也在?”
“袁长史唐先生是我叫来的商议大事……对了我叫他来没问题吧?”朱四的语气很冷漠。
袁宗皋一阵无奈。
从情理上来说唐寅是王府的幕宾有事发生找来商议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只是之前对唐寅百般封锁消息现在却轻易就被朱四叫来了这说明先前的努力屁用没有。
“伯虎深谋远虑有大事找他商议是应该的。”
袁宗皋心中不爽却只能忍气吞声因为眼前不是计较唐寅在与不在的时候而是朱四马上要当皇帝了。
“见过袁先生。”
陆松发现袁宗皋望向他的目光不善赶紧行礼问候心中叫苦不迭。
摆明袁宗皋已知是他把唐寅叫来就算奉命而为陆松也知自己非被袁宗皋嫉恨不可。
随后有脚步声传来骆安带着王府仪卫司的人守在门口显然骆安刚随同袁宗皋出城。正德十五年骆安的父亲骆胜去世骆安在回到王府后便继承了王府仪卫司仪卫副的职务现在是仪卫司仅次于朱宸的二把手。
朱四问道:“袁长史见到人了吗?”
“是!”
袁宗皋恭敬行礼“谷公公已随老朽入城请求谒见。”
唐寅一听脑袋嗡地一下如今朝中姓谷的太监不用说就是谷大用了朝廷突然派了个排得上号的大太监到安陆来朱四还说有人迎接他到京城继位莫不是谷大用就是来迎接圣驾的?
朱四神色黯然一点没有马上要当皇帝的兴奋问道:“他怎么说的?”
袁宗皋道:“谷公公言朝廷派来的迎驾队伍已至湖广地界他先行带人骑马疾行日夜兼程提前两三日赶到后续人马会奉大行皇帝遗诏于近日抵达他先来是要做礼数上的交托并谒见新皇。”
听到这里唐寅和陆松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能看到对方眼里那灿灿光芒。
事情基本已确定谷大用作为宫中老人不敢随便开玩笑袁宗皋也不会瞎传谷大用的话既然说是“奉大行皇帝遗诏”那就说明正德皇帝真死了而遗诏还是让朱四继位那就是说……
大事已定。
朱四起身一甩袖道:“遗诏都没带来提前来见我算几个意思?不见!”
朱四断然否决了谷大用的拜见请求。
袁宗皋一怔。
果然是马上要当皇帝的人气势比以前足多了说话给人一种不容商量的果决袁宗皋一时间竟然没法再提出建议。
历史上谷大用也是提前抵达安陆请求拜见被朱厚熜否决而张鹤龄、梁储和崔元等人是在三月二十六抵达安陆等人到齐后才一起进兴王府谒见公布遗诏。
“袁长史你把事告知母妃吧我在这里有话要跟唐先生说。”朱四面色冷漠。
袁宗皋不由踟躇。
把我打发走去通知蒋王妃你跟唐寅商量事情?
问题是蒋王妃比你早半个时辰知道谷大用抵达安陆的消息还是她让我来通知你说现在你可能要被过继到皇室一脉身份与之前不同不能再与你一起听事问事这才没有来书房。
你现在分明是不信任我这把老骨头啊!
“骆卫副你送袁长史去内院。”
朱四不等袁宗皋说什么直接对站在门口的骆安下令。
袁宗皋有种巨大的屈辱感却还是在行礼后随骆安往内院行去。
唐寅回头望着袁宗皋背影心下犯嘀咕现在朱四要当皇帝王府长史的地位可说无与伦比相当于太傅兼国相的地位却受此冷落他不会就此跟我势不两立吧?
“唐先生想什么呢?锦囊带来没?”朱四在袁宗皋走后恢复了天真烂漫的性格走到唐寅面前伸手问道。
唐寅一摸没带。
自己出门时哪儿想那么多?
再说也没人提醒啊!
朱四道:“唐先生有大事的时候一定要留点心不然还得回去取太麻烦了……陆典仗你那份带了吧?”
陆松歉意地向唐寅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随即从怀里拿出自己这边尚未给朱四看过的剩下两个锦囊都是灰布布料上面分别绣着紫、黄两色花纹。
“朱浩怎么说?”
朱四一脸期待等着陆松公布结果。
唐寅先道:“殿下之前打开的锦囊不已说明今日即将发生之事?若贸然打开下一个会不会……早了些?”
唐寅也是要脸面的他得掩饰一下自己又没带锦囊的尴尬如此说其实是告诉朱四我没带锦囊来是因为现在不到打开下一个锦囊的时候。
“这都不着急吗?陆典仗念……”
朱四道。
唐寅本就知道阻拦也白搭现在朱四终于要当皇帝了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但心中的波澜指不定翻腾成什么样子你小子怎么跟朱浩那小子一样喜欢装镇定?
陆松道:“这……”
“怎么了?”
朱四自己抢过锦囊打开看过面色陡变。
唐寅不解地看过去。
朱四突然笑道:“朱浩挺有意思的。”
唐寅更是不解这锦囊妙计意味着料事如神难道朱浩第二份锦囊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若不是玩笑你说什么有意思?
朱四面对唐寅不解的目光笑道:“朱浩说的话很直白啊你看他说我知道现在使节已到你看到我第一份锦囊迫不及待想打开第二份但不能着急。我这第二份锦囊就是告诉你要缓一缓……见使节要缓从安陆出发要缓不急不躁方不为人所疑。”
“完了?”
唐寅听到后有些发懵。
朱四点头:“完了!朱浩到底什么意思?”
唐寅想了想道:“他不都说明白了?一切求缓不能让人觉得你有迫不及待往京师继位的想法连第三份锦囊你最好也缓看不要着急。”
朱四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陆松本要说什么但想到有军师唐寅在自己不好随便开口。
“鹤林你说。”
唐寅并不见怪反而想先听听陆松的意见。
陆松见朱四跟着望了过来神色有些紧张毕竟现在与以往不同眼前已是标准的储君不出意外再过不到一个月黄袍就要加身自己岂能跟以往那样乱说话?
“卑职……臣认为朱先生的意思是越急越容易出乱子……”
陆松本来有很多想法但因过于拘谨只能笼统说出个想法。
唐寅点头:“陆典仗说得对要想顺利继位还不被朝中人裹挟先要遵循个缓字让人认为殿下不想接受皇位不争是为大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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