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庆春听闻柳并舟的话有些欢喜的同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起陆执大殓那日苏妙真中邪发疯后昏迷不醒的场景心生阴影。
但两人毕竟姐弟血脉情深近来苏妙真一直不醒他也有些担心。
柳氏还替她请了道士做法这两日都没有动静。
苏庆春担忧姐姐出事但又怕她身上邪气未消不由吱吱唔唔:
“我姐姐她……”
柳并舟叹了口气意有所指:
“你放心心正则百邪不侵若妙真不再受狐妖蛊惑自然能保得住性命。”
“放心表弟。”姚若筠伸手拍了拍苏庆春还有些单薄的肩膀含笑鼓励:
“妖邪已经被外祖父驱赶表妹必定会逢凶化吉。”
“嗯!”苏庆春这才露出笑意点头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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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妙真能在这个时候苏醒那可真是一件好事。”
柳氏也从‘河神’的消息冲击中回过神来听到父亲说的话脸上露出喜色。
姚守宁看了一眼外祖父他神情平静眼神之中带着叹息。
显然他已经知道当日在定国神武将军府斩杀的妖影只是那狐王脱身的诡计苏妙真与妖狐合二为一之事没有瞒过这位长辈的眼睛。
想到这里姚守宁心中一松。
自她觉醒力量以来家里人都对邪祟一说半信半疑。
姚婉宁倒是相信她但却因为身体孱弱且后来又中了‘河神’烙印帮不上她什么忙一直都是姚守宁独自提心吊胆想办法保护家人。
如今发现一切尽在外祖父掌握中仿佛身后多了个强有力的支柱家里终于不再是她一个人单打独斗这令得姚守宁暂时卸下了心中大石。
“走!”
她拉了姚婉宁的手道:
“我昨夜一晚没睡此时困盹姐姐陪我回去睡一会儿。”
姚婉宁看了妹妹一眼姚守宁眼底乌青面对姐姐目光却带着笑意并不闪避。
反倒是姚婉宁最后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别开了脸半晌之后轻轻的应了一声:
“好。”
“等等——”柳氏压下苏妙真即将苏醒的欢喜喊了一声。
姚守宁转过了头来望着自己的母亲。
柳氏本来并不死心还想问她‘河神’到底是谁可话到嘴边想起柳并舟先前说的话她迟疑了片刻最终仍是忍下心中的担忧叮嘱道:
“路上雨大回去之后让冬葵替你打水泡个脚吃些东西再睡。”
姚守宁看得出来柳氏唤住自己并不是想说这句话依她以前的脾性必是不能容许自己有所隐瞒的。
好像‘河神’一事对柳氏影响极深此时的母亲仿佛有了变化不再将自己当成一个孩子般训斥而多了些尊重。
姚守宁偏了下头露出淡淡的笑意看着柳氏清脆的应了一声:
“好!”
姐妹俩挽着手出了门因外头下着大雨二人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回了房中。
清元等人先去打水、端早饭屋里只余姐妹两人围着桌子而坐久久无语。
“有话想跟我说?”
姚婉宁深呼了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问了一声。
“我——”姚守宁想到‘河神’身份有些迟疑不知该从何说起。
‘哗啦啦啦——’屋外大雨倾盆远远的还能听到有人在雨中走动时的声响以及说话的声音。
屋里十分安静。
姚婉宁初时惶恐不安可事到临头了反倒十分镇定。
“‘他’是谁?”她平静的问了一声。
只是说话的时候放在桌面的那只手却用力的攥紧显然内心仍然十分忐忑。
“‘他’是大庆王朝的开国君主”这个已经困扰了姚家人多时的秘密就这样从姚守宁口中说了出来以一种十分寻常的口吻:
“朱威——朱世祯。”
‘轰!’
一道碗口粗的闪电在天际闪过接着惊雷响起震得屋顶房梁都发出‘嗡嗡’声。
大庆开国太祖出生时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人称朱老四。
传闻之中有一位游方道人途经骊县的时候曾在朱家讨了碗水喝见过这位朱老四一面一见之下便略有些吃惊称他有帝王之相将来会做下一番大事业。
在得知朱家只替这唯一的独子起了小名‘阿威’后便主动替太祖起了一个大名:朱世祯。
所以市井之间都说太祖早年称朱威后成立大庆王朝后便以朱世祯记名。
官方史册之上太祖名字是‘朱世祯’而市井坊间提到太祖当年除妖立国的事迹时为避‘朱世祯’名讳便都以‘朱威’称朝廷一般对此并不管束时间一长‘朱威’之名反倒比‘朱世祯’更加响亮一些。
“……”
姚婉宁虽说已经对于‘河神’身份来历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开国君主’几个字时却依旧备受冲击久久不语。
“我们昨夜下了密道后发现了地底隐藏的龙脉原本‘太祖’的遗躯本该停放在那里。”
姚守宁叹了口气:
“结果却遭人偷走可能最终落到了妖邪的手里。”
她目光落到桌面上发现姚婉宁的拳头握得极紧。
姐姐的身体孱弱那指甲也养得并不好甲盖略薄只留了少许此时手掌握成拳头那指甲便软软的抵着肉几乎压变了形。
姚守宁伸手去握她的拳头她像是逮到了救命稻草般反手将姚守宁的手掌抓紧。
“别担心。”姚守宁安抚她:
“我已经知道‘他’是被谁带走的查清了‘他’的身份迟早能解决你身上的烙印——”
她说到这里目光落到了姚婉宁的额心处。
不知是不是提到了‘河神’身份她额心那粒朱红小痣此时像是要活了过来般那痣中似是蕴藏了一滴血在她眉心之间翻滚。
“咦——”
姚守宁发出一声惊呼但还没来得及去细看这红痣却发现原本站在姚婉宁身后的‘河神’之影不知何时动了。
‘他’侧着脸将坐在桌边的姚婉宁半抱在怀中似是也在侧耳倾听姐妹两人的对话。
兴许是感应到了姚守宁注意的视线‘他’抬起了头与她对视。
那一双眼睛不见黑瞳全是眼白泛着银光此时随着‘他’的动作那银白的双眼不住抖动。
一人一魂目光相对的刹那那银瞳停止了颤抖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看得姚守宁头皮都发麻了。
这‘河神’应该只是一道没有意识的分身在此之前姚守宁试过多次提到‘河神’时这影子全无反应。
但此时‘他’竟似是有了意识姚守宁发出一声惊呼:
“咦!”
“怎么了?”
姚婉宁一听妹妹惊喊不由有些担忧连忙坐起了身来。
她这一动之下那‘河神’眼神逐渐从锐利变得呆滞眼中银芒稍敛等姚守宁再定睛一看那阴魂似是又恢复了木然无神的样子好似先前与她的对视只是一种错觉似的。
“我看到——”
姚守宁原本是想说自己看到‘河神’动了但她话到嘴边便想起自己还没跟姚婉宁提起过她一直以来都被‘河神’阴魂抱着在行走的事。
姐姐已经够心烦了。
若自己再将‘河神’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事说出来恐怕会将她吓住。
“姐姐你之前提醒过我说‘河神’应该出生于大庆初年。”
姚守宁话题一转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
‘河神’是大庆王朝的开国太祖确实与姚婉宁所说的生活于大庆初年的事相吻合。
姚守宁当时为‘河神’的身份而头疼又信任姐姐便下意识的忽略了姚婉宁的消息来源处。
“我……”姚婉宁语气一滞似是陷入了回忆中。
她那张白皙、秀气的面容上露出紧张、羞涩夹杂着几分不安的神色她咬了咬嘴唇抬起了头望着姚守宁道:
“其实当日我喝过药后便在梦中与‘他’成婚了。”
她脸颊瘦小因从小多病肤色惨白此时提到‘成婚’却双颊泛红:
“自成婚之后‘他’便每夜入梦。”
初时她还十分害怕每到夜晚的时候都不敢闭眼。
可家里当时正值多事之秋姚翝因受西城案件的连累入狱柳氏在为了苏妙真姐弟及丈夫而奔走。
再加上姚守宁才刚刚觉醒力量能‘看’得到妖邪本身驱邪的实力不够甚至为了她还向陆执哀求。
在当时的情况下姚婉宁根本不敢和家里人说。
她害怕连累家人便唯有自己强行撑住。
自此之后‘河神’夜夜进入她梦中。
两人在梦中相会成就好事自此相伴相守。
她初时害怕不安且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态——觉得大不了牺牲自己一人不要连累家里人就好了。
哪知‘河神’并没有要她的命反倒是在梦里逐渐与她亲近了从一开始似是沉默寡言的魂偶人般到后来竟似是灵动了许多也开始与她说话交流。
一人一‘妖’竟在梦中相识相知姚婉宁的心态也在相处的过程中慢慢的转变了。
“你自去过代王地宫回来大病了一场醒来那日镇魔司上门你可还记得?”
这些事在姚婉宁心中隐瞒了许久她初时是又慌又怕且羞于启齿。
后来因与梦中‘人’相处竟日久生情。
见家里人为自己担忧妹妹又为自己奔走心中十分愧疚不安时间一长便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记得。”
姚守宁虽说已经猜到这一点但当她真正听到姚婉宁说出这些话时依旧懊悔于自己的疏忽。
“那一日镇魔司上门闹事之后我们回屋睡觉我便再看到了‘他’当时‘他’问我为什么烦恼”姚婉宁提到此处眼中竟然涌出了水光只是那眼泪还未流出又被她强行忍住:
“我便说镇魔司上门找我们的麻烦。”
姚守宁听到这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一人、一鬼之间的对话彼此之间竟似是熟悉极了。
她再看姚婉宁的神情提到‘河神’的时候竟有些难过她心生不妙但她情窦未开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便听姚婉宁接着又道:
“‘他’当时闻言大怒说镇魔司怎么敢上我们家来闹事他说回头会问问顾敬是如何御下的。”
她眼中泪珠直转姚守宁目瞪口呆姚婉宁又吸了吸鼻子:
“我当夜正好听你与程辅云提到过‘顾敬’之名知道他是神武门的创始人当年曾跟在‘他’——”她提到‘河神’时脸颊微微一红仍是道:
“太祖身边的人所以后来我才和你说‘他’可能出生于大庆初年。”
只是姚婉宁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梦中的夫君竟会是大庆的开国太祖。
“我看你与世子出门数次遇险其实早就想告诉你了。”她颤声说“可是我不敢。”
现实之中她还未成婚但梦里却已经是有夫之妇且与‘河神’共处。
这种情况令她害怕、惶恐、羞涩且又不安。
初时是因为不想家里人担忧不敢说;
而后来有了感情竟真的将梦中的‘他’当成了自己的丈夫面对家里人的担忧妹妹的拼命查询便更是愧疚无比无从开口。
“守宁你不要生我的气……”
姚婉宁紧紧拉住妹妹的手那眼中的泪珠涌了几下夺眶而出:
“你不要生姐姐的气我错了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她又慌又怕失去了以往的沉稳连声哀求:
“守宁、守宁。”
那泪水顺着她脸颊往下流姚守宁还没来得及动站在她身后的‘河神’再一次动了。
失了神智的阴魂与她紧密相贴这一刻似是感应到了姚婉宁的伤心下意识的伸出手。
“……”
姚守宁瞪大了眼下意识的伸手往‘他’手掌拍去但她探出去的那只手拍到‘他’手背时却从‘他’魂体之上穿过。
她急出冷汗却见那只手落到了姚婉宁脸侧轻轻的替她擦拭泪珠动作十分轻柔。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阴魂那手指从泪水之上穿过并没有真正将水珠擦去那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姚婉宁的下巴无声滴落融入衣领之中。
姚婉宁伤心无比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河神’动作只是感应到妹妹挥来的手掌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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