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刑狱之行姐弟二人虽未受皮肉之苦但苏庆春坐了几天监狱就有几天胆颤心惊。
如今好不容易归来重新见到亲人之后激动得手足发抖连话都说不大清。
与他情绪流于外不同, 苏妙真显得冷静了许多进屋之后她的目光先是落到了屋内的桌子上。
桌上摆了饭菜姚家人都在这里。
她垂下眼皮掩住心中的愤恨脸上却装出与苏庆春一样的激动神情先向柳氏夫妇问安接着又招呼了姚婉宁与姚守宁最终强忍厌恶向姚若筠虚福了一礼:
“大表哥。”
柳氏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全然没有感应到苏妙真的别扭与隐藏的怨恨以及姚守宁异样的沉默只是热情的拉着两姐弟一面问个不停。
其实她三天两头就去刑狱两姐弟在狱中的情况她也是再清楚不过此时再问不过是欢喜之下想与二人说些话而已。
苏庆春性格腼腆内向被她问话也答得不多倒是苏妙真此时实在没有与柳氏闲话的心。
柳氏很快意识到了这冷淡却并没有多想只当苏妙真是经历了这一场祸事之后心力憔悴再加上初回家中, 感到疲乏而已。
她一面吩咐逢春去厨房让人加菜的同时并备送热水连催这两姐弟先洗漱换衣一面含泪道:
“幸亏楚家还念着旧情, 这一趟祸事之后有楚大公子在想必不会再为难你们二人。”
她的话令姚家几兄妹心中不解苏庆春也摸不着头脑知道内情的唯有柳氏、姚翝以及曹嬷嬷和苏妙真而已。
苏妙真低头掩饰着内心的冷漠点了点头装出乖巧的样子应了一声接着又听柳氏交待了几句才与苏庆春一道出了房门。
等一出来之后她脸上的笑意一收回头看了一眼柳氏的屋子接着冷冷的‘哼’了一声。
苏庆春不明就里也跟着转头往回看就见到屋中灯火通明柳氏等人十分欢喜家中热闹极了。
他仿佛也感染到了这份热闹直到这会儿才生出踏实之感一颗提起的心落回原地。
脸上才刚跟着露出小小的笑意, 还没有说话, 就听到了苏妙真的那一声冷哼。
“姐姐”他不明就里怯生生的唤了苏妙真一句。
此时的苏妙真目光冰冷嘴唇紧抿脸颊两侧紧绷着仿佛咬紧了牙。
屋里的灯光照在她脸上使她肤色白得有些瘮人反衬出额间那粒朱红小痣格外醒目像是要滴出的一点血。
“怎么了?”
苏妙真回过头问了他一声。
面对这个唯一的弟弟她的表情显出几分柔和倒令苏庆春觉得先前她脸上的冷意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你刚刚”
苏庆春犹豫了半晌仍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些不太高兴?”
“你看错了。”
苏妙真往前走了几步身体隐入夜色之中平静的道:
“我哪里有不大高兴我看了一出好戏欢喜得很。”
“什么好戏?”
她嘴里说着欢喜可苏庆春与她是至亲姐弟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他总觉得苏妙真的语气不大对劲儿。
但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只好乖顺的再问了一句。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冲着苏庆春笑:
“你看刚刚她装模作样的仿佛真的关心我们难道不算一出好戏?”
她这话一说出口便令苏庆春吃了一惊。
“她?你你是指姨母?”
“是啊。”
苏妙真抿唇微笑在亲弟弟面前她并没有掩饰内心的恨意:
“我就看不惯他们假惺惺的样子。”
“什么假惺惺?”
苏庆春不知为何觉得姐姐说的这话让他心中十分不舒服小声的提醒:
“姨母刚刚救了我们”
“庆春!”
苏妙真大声喝斥:
“这样的话你可别说了。”
“什么她救了我们?”她冷哼着说给弟弟听:
“救了我们的分明是爹。”
“爹?”
苏庆春觉得有些听不懂苏妙真的话苏文房远在千里之外又如何可能救得了姐弟二人?
见弟弟满脸疑惑苏妙真就将前日柳氏探监时的经过说给他听并提到了当年楚少廉与苏文房曾是八拜之交这些旧情。
“我猜测她可能私下去寻了楚家说情所以我们姐弟才被放回来的。”
事情追根究底也是因为有苏文房的这层当年的情谊才使得姐弟二人脱离刑狱。
“可是”苏庆春正欲说话苏妙真又将他的声音打断:
“不过你以为她是为了我们去说情吗?”
“呵呵。”她冷冷的笑了一声:
“她恐怕是想要借爹的这层关系攀附上楚家的人才迫不及待想去巴结讨好救我们只是顺便而已。”
因前世的回忆她对柳氏印象恶劣至极此时半点儿都不觉得柳氏有多好反倒以最坏的角度去揣测这位长辈。
苏庆春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她的话却在苏妙真此时激动的态度下没有出声。
他懦弱惯了向来不敢跟人争执尤其是此时苏妙真情绪激动之下更是只是默不出声。
“你看到了我们被关押在牢中担惊受怕而她一家人却在屋里团聚。”苏妙真越说心中越烦声音逐渐大了些。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认为向来软弱无能的弟弟手掌握成拳又松开像是在无声的给自己鼓劲。
“我觉得她真是虚伪”
“姐姐你这话说得不对。”
出乎苏妙真意料的是苏庆春听了她这话后顿时壮着胆子反驳出声:
“我觉得姨母人很好。”
谷橳
他见苏妙真越说越是过份不由鼓足勇气反驳了几声:
“姨母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这样说她。”
小柳氏在生时不愿说姐姐坏话仅提到过柳氏为人强势好管教他人不喜欢人家忤逆她的意思。
而在姐弟进神都的马车上这些话经由苏妙真之口则变成了:柳氏为人刚愎自用性情异常霸道强势看不起江宁来的穷亲戚。
经由苏妙真这样一说才进神都那会儿苏庆春其实是很害怕的。
他还未入姚家便已经知道柳氏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姚翝凶恶蛮不讲理。
姚婉宁病秧子一个说不定命不久矣;而姚若筠身于官宦之家只是一个风流浪荡子而已。
至于姚守宁则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骄傲任性善于欺压穷亲戚。
可亲自见面之后他觉得姚家人挺好的。
柳氏为人确实强势也喜欢人家依照她的意思可这些对别人来说无法忍耐的缺点对于苏庆春来说又恰到好处——他已经习惯被人管理。
他性情懦弱又无法当家理事。
昔日在家的时候家中有苏文房、小柳氏作主就连他的长姐苏妙真也外柔内刚由不得他作主他只需要样样听从家人安排就行。
可是苏文房虽说也是读书人性格之中也有优柔寡断之处小柳氏性格洒脱顺从却又深爱丈夫安排家中吃用以及随丈夫浪迹天涯便已经耗去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
如此一来自然忽略了一双子女这也是养成了苏庆春胆小性格的原因。
但现在来了姚家之后柳氏性格强势对于他的管理无微不至。
她一手安排了苏庆春的未来在着手替他寻找贴身侍候的小厮的同时又在安排他将来要入读的学堂对于苏庆春来说这无异于生活步入了正轨。
每天不需要惶恐思考自己要做什么只需要听从姨母安排就是——仔细一想竟觉得将来前程隐隐还有了丝期盼的样子。
可以预想得到若照柳氏安排他将来一心苦读考个功名再由姨母挑选娶个妻子生儿育女竟比自己之前混乱的人生更加清晰。
而姚翝虽说长相凶恶可苏庆春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他只是外表凶恶可对自己姐弟从来没有不耐烦之处。
两人到来给姚家惹了麻烦但姨父却不发怨言接连几日为姐弟奔波他看到姚翝双眼通红一宿未睡。
至于大表姐他接触不多而二表姐性格坦率虽说有时讲话直接但并不像是心机很深且讨厌自己的人。
两姐弟入狱以来柳氏时常来探监家中发生了不少大事他注意到柳氏的神色都憔悴了许多是真的在为他们姐弟焦急。
先前屋里桌上是摆了饭菜可他看了一眼都是一些腌菜、豆腐等显得十分素净。
他想到了这些日子柳氏每回过来都有狱卒陪同恐怕是花了不少银子打点的。
越是细想苏庆春便越觉得柳氏好。
每当在牢中要熬不下去听到四周的惨叫及闻到血腥味儿时是柳氏不时前来安慰他、哄他叮嘱他不要怕姨母不是他的母亲却胜似母亲!
“姐姐我不想听你这样说。”
苏庆春皱了皱眉第一次没有再听从苏妙真的安排反倒退了一步: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他受够了永远跟在母亲、父亲的脚步之后过朝不保夕的不安稳的生活。
时常穷困潦倒跟着父母天南地北的奔波有时刚一熟悉一个地方却又被迫要挪移。
穷到有时吃不上饭欠了不少钱便逼得小柳氏卖嫁妆换银子。
他也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入学唯有靠父亲启蒙时常读书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
“我现在有安稳的地方睡有热饭可吃姨母要送我进学堂说让我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将来娶个贤慧的妻子。”
他第一次如此大胆的表达自己的意见甚至后退了数步避开了苏妙真的拉扯定定的望着她: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两姐弟闹得不欢而散苏妙真大受打击觉得自己的弟弟恐怕是中了邪同时有种重生之后无人理解的孤寂感觉。
而另一边柳氏也提起前日自己前往刑狱时与苏妙真谈话中得知的消息以及自己与今日下午拜访楚家求情的事。
姚守宁听完越发觉得苏妙真出狱恐怕不是偶然恐怕是早有算计。
“娘您去探望表姐时有提到长公主他们过来的事吗?”
她这话音一落柳氏就点头道:
“妙真也很关心家里。”
完了!
姚守宁听她这样一说心中更加笃定苏妙真这一趟出狱来者不善。
说不定她之所以会预感陆执此行剿灭妖邪会功败垂成就是因为苏妙真。
她一时之间有些同情这位将军府的世子先前西城的官司还未盖棺定论又被她这位表姐盯上了。
一家人边说话边等约大半个时辰后两姐弟才重新过来。
因今日二人出狱柳氏索性让厨房再备了几样菜庆贺。
苏庆春重新倒回来时看到桌上添加的一些菜肴吸了吸鼻子却下意识的离姐姐更远了些。
今夜明明应该是一个大团圆的晚膳照理来说应该皆大欢喜才对。
但姚若筠因姚守宁的话而对苏妙真敬而远之苏妙真对姚家人则是又恨又气;苏庆春因姐姐先前的话不想搭理她而姚守宁想着可怜的世子姚婉宁则是察觉到了苏妙真隐藏在小心翼翼的面具下的恶意。
而柳氏今夜则是特别欢喜还难得喝了两杯酒洗漱完上床之后还有些微熏。
家里的官司暂告一段落丈夫、外甥接连出狱大女儿的病愈仿佛有种否极泰来之势。
“我跟你说我看婉宁跟妙真特别投缘守宁也好像懂事了很多。”
柳氏说话都有些不大清楚姚翝抱着她让曹嬷嬷替她拆卸首饰。
她这话一说完姚翝浑身一震。
都说女子心思敏感纤细但今夜饭桌上的气氛诡异连他都感觉到不对劲儿了柳氏却像是全无察觉。
“对对对。”
姚翝也不揭穿她一面将她抱到床边弯腰替她脱鞋一面顺口应了她几句。
曹嬷嬷替她拆卸了首饰之后出去打热水了屋里只有夫妻二人。
柳氏醉熏熏之际突然想起一个事:
“子归与楚家大公子是八拜之交为何这些年全无往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