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军一直驻扎在邢州而邢州之前就是邓州。
大堂内众将云集。
地图就挂在边上一个老将指着邓州自信的道:“老夫确信大军只需开进邓州军便会打开城门迎接王师。”
窦重跪坐在边上不置可否。
他看了魏忠一眼“老魏以为如何?”
谁都知晓魏忠的女儿魏灵儿和那位秦国公之间的关系亲密为此魏忠对杨玄的态度也颇为微妙。
这是在刺激魏忠。
魏忠没看地图“舍古人来自于山林中野性难驯凶悍异常。北辽连续数次攻打皆败北。这是一个凶狠的对手……”
窦重沉声道:“说直接些。”
是吗?
魏忠看着他“北辽除去南方大军之外其余军队与大唐一般疏于战阵。承平多年那些北辽将士面对这等凶悍的野人败北是必然。
而南方的北辽军多年来一直压制着大唐自信满满。你我都知晓将士们自信满满十成的实力便能使出十二成来。可这样的北辽人依旧被北疆打的满地找牙。”
“这么说你看好杨玄?”窦重的眸子里多了些冷意。
“老夫不知为何总有人说北疆会败。”
“那你为何觉着北疆必胜?”窦重问道。
“简单。”魏忠说道:“长安大军出击北疆震怖根基不稳。在这等时候杨玄灭了北辽留下人马戍守宁兴就是了。
宁兴乃是坚城舍古人也就万余人其余人马皆是北辽降卒想攻破宁兴那等雄城难之又难。北疆大军随即回撤压住局势静待长安大军来临这才是杨玄该做的。”
“那么魏大将军以为他为何不归?”随军的内侍冷冷的问道。
“老夫以为他不归是因他觉着此战必胜!”魏忠说道。
内侍呵呵一笑“大将军对杨逆倒是信心十足啊!”
这话是在暗示:你是不是和杨逆在互通款曲。
大唐到了这等要紧的关头一群蠢货还在党同伐异……魏忠想到了女儿在来信中的话。
——阿耶你常说天下大才皆在长安我信了于是便去参加诗会。我看到了许多大才才华横溢或是谈兵论道自信满满。
可我发现这些大才没有一个能与杨玄相提并论。
——杨玄不乏冒险的勇气但他不是那等孤注一掷的赌徒。
——他坐拥北疆以及北辽最为富庶的南方只需数年便能强大到令长安谈之色变的地步那么他急什么?
魏忠一直觉得女儿是个娇娇女直至一次有人来家做客魏灵儿恰好见到了回头给他说那人走路时目光游离看魏家的装饰时带着一种估值的审视……不可深交。
魏忠不以为意。那人是他故交老友的儿子来长安是想请他帮忙。事儿不大但涉及到了两个权贵。
魏忠本已决定出手可却因为有事儿耽误了半日。半日后他得知那位老友之子竟然把他给卖了。
魏忠虽然恼火但女儿竟然有这等识人之明却令他生出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欢喜。
杨玄和舍古人的大战会如何魏忠也拿不定主意直至魏灵儿的书信到来他才决定赌一把。
赌赢了他便是高瞻远瞩窦重威风扫地。
赌输了窦重多半会悄然弹劾他和杨玄互相勾结。
但!
那又如何!
窦重在频繁施压在寻找他的错处这事儿是窦重的本意还是皇帝的授意还不得而知。但作为勋戚的代表人物魏忠不准备忍了。
所以他赌了!
“老夫觉着北疆必胜!”魏忠澹澹的道。
“哦!”内侍看了窦重一眼。
看来寻老夫错处是皇帝的意思?
魏忠心中一冷。
窦重说道:“舍古人凶狠。”
北疆还差点意思。
内侍尖利的笑道:“可见魏大将军对北疆情有独钟啊!”
情有独钟这个词用的莫名其妙但众人都感受到了些暗流涌动的气息。
魏家虽说在勋戚中颇为得意但当下的大局越来越明晰:随着卫王被囚禁越王独孤求败。皇帝很明显要和杨松成联手来一场清洗。
世家门阀中周氏几乎已经预定了一个灭族的指标。
宗室中梁王等人被削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权贵中魏忠首当其冲。
魏忠要想在这个局中死中求活委曲求全是不可能的。
这不是孩子过家家我认输了我认你做老大就完了。
这是你死我活!
魏忠就算是此刻致仕依旧逃不过清算。
在判断想拿自己错处的是皇帝后魏忠就知晓此次令自己随军北上不是什么倚重而是想借此拿下自己。
既然如此老夫便赌一把!
魏忠起身“老夫还得去巡查一番。”
等他走后大堂里的气氛活跃了许多。
“若是杨逆败北北疆定然人心惶惶。大军无需攻打只需逼近老夫敢打赌定然是望风景从。”
“是啊!天威煌煌谁敢忤逆?”
“只需打出只诛首恶余者宽恕的旗号估摸着此次就是一次行军。”
内侍干咳一声“舍古人凶狠不过将士们胸怀忠君报国之心奋勇杀敌成功夺取了内州等地……”
可内州等地如今在北疆军的手中啊!
众人一怔。
可接着又欢喜了起来。
若是北疆望风景从那么长安大军只要足够快就能抢在舍古人之前占据内州等地。
到时候战报上写个苦战破城难道长安还会和咱们计较?
皇帝正想着张扬自己的威势长安诸卫破城就算是假的他也乐意于营造出真的气氛。
如此皇帝威风凛凛我等功劳等身。
妙啊!
果然宫中的都是人精啊……众人看向内侍的眼神中带着些忌惮之意。
窦重澹澹的道:“可有人却觉着杨逆必胜。这是在作甚?老夫以为这是在为叛逆张目!这是想动摇我大军的军心!”
内侍厉声道:“其心可诛!”
众人心中一凛知晓窦重和宫中已经有了共识要在此次出征的半道上拿下魏忠。
为叛逆张目!
动摇军心!
这两条哪一条丢出来都能杀头。
皇帝自然不可能杀了魏忠否则勋戚会震动会抱团。
但流放呢?
魏家多年传承下来的财富有多少?
多少人都在等着分一杯羹。
兴许这其中就有窦氏在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纸笔。”
文房四宝送上窦重看着内侍“是老夫来还是……”
谁来谁便能在皇帝那里讨个好。
老窦是个好人……内侍笑道:“咱令人送上密奏吧!”
窦重颔首“也好。”
他起身道:“催促镜台的人打探此战的消息。”
“是!”
镜台的人在边上孤零零的。
“再令人去长安催促问问南疆大军何在。”
……
“驾!”
一骑正在官道上疾驰。
骑士戴着斗笠身披蓑衣可上一场秋雨在半日前就停下来了。也就是说此人连脱掉蓑衣的时间都没有。
从长安大军进驻邢州后邢州周边的官道上关卡多了五成。
“止步!”
官道上拉起了拒马数十军士神色肃然的盯着来人。
骑士近前勒马喝道:“紧急军情闪开!”
“急什么?”带队的旅帅懒洋洋的过来。
骑士摸出了一块牌子。
旅帅瞥了一眼浑身一哆嗦“拉开拒马快!”
众人都看到了这是镜台的牌子。
镜台的人这般急切的从北方来……
“小崽子们放肆了别见怪。”旅帅陪着小心“可是北疆动乱了?”
这阵子北方来的商人一直在说北疆不安原因不言而喻便是因为长安大军的逼近。
骑士趁着这个机会把蓑衣脱掉喝了一口水吃了几口饼子随即再度赶路。
“哎!究竟是如何啊!”
旅帅追问道。
骑士远去风中传来了他的回答。
“大事件!”
……
“差不多了。”
窦重和内侍在一起密议。
“陛下的意思借着攻打北疆的机会彻底清洗朝堂与地方。军中乃是重中之重。魏忠在勋戚中颇有些威望执掌右武卫多年该滚了。”内侍冷冷的道:“可这人不知趣陛下令人暗示他带着那些人靠拢陛下可他却置若罔闻。”
皇帝在蓄力准备清洗之后彻底掌控朝堂。为此他需要拉拢更多的人。
勋戚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能拉过去便是一大助力。
魏忠婉拒便是作死啊!
窦重自然希望这个老对头倒下他说道:“如此老夫看宜早不宜迟。就在今日?”
内侍想到那些魏忠的功劳心中不禁火热点头道“召集众将当众拿下他。”
“拿下不必。”窦重摇头“只需剥了他的军权随后令他回长安就是了。”
窦重果然是谨慎呐!这是担心得罪那些勋戚吧!内侍笑道:“也是没有军权的勋戚连咱都不如。随后自然有陛下收拾他。”
窦重看了内侍一眼心中鄙夷却微笑道:“此言甚是。”
随后窦重召集了众将议事。
内侍开口。“咱今日去军中巡查发现士气低迷这是为何?”
一个将领说道:“将士们听闻北疆必胜心中有些不安。”
捧跟到位了。
内侍冷笑道:“是谁在为杨逆张目?”
窦重看了魏忠一眼“魏大将军!”
魏忠知晓这一日迟早回来冷笑道:“议事只能说杨逆必败吗?既然如此何须召集我等商议。”
“狡辩!”内侍冷冷的道“你这是在动摇军心!”
魏忠豁出去了“面对敌人必须只能说敌军必败?”
呃!
这话也没错啊!
内侍却说道:“你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吗?咱看你这是在为杨逆卖命!”
艹!
这个指控有些严重了。
窦重微微蹙眉他是想整倒魏忠但却不是想弄死他。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但内侍却不同他们不在乎外面的世界。你要想报仇得先闯入宫中再说。
魏忠看了窦重一眼。
窦重默然。
魏忠深吸一口气。
“老夫这便回长安!”
内侍想整死他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回到自己的房间魏忠写了几封信令人送去长安。
皇帝不仁那就别怪老夫不义。
他拿出女儿的来信想了想打开了那封提及杨玄的书信。
他看到了后面。
——阿耶放心秦国公必胜的。
魏忠摇摇头。
他听到了马蹄声。
马蹄声在大堂那边停下有人下马脚步声沉重冲进了大堂。
“急报!”
正准备私下和内侍商议处置魏忠之事的窦重问道:“何事?”
“十日前秦国公出兵与舍古人大战……”
内侍抬头。
窦重起身。
众将凝神静气。
“舍古人大败舍古王阿息保战殁!舍古没了。”
……
魏忠收拾好了行装随从接过。
“走!”
魏忠走出房间。
就见大堂那边涌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窦重。
内侍很奇怪往日喜欢出风头此次却站在窦重的身后。
窦重看到了他犹豫了一下缓缓走过来。
这是想在这里动手?
魏忠冷笑轻声道:“马上去长安报信就说皇帝想对勋戚赶尽杀绝。”
既然要做绝那便一起!
窦重走了过来行礼。
魏忠不知他弄什么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问道:“窦大将军这是何意?”
窦重抬头。
“老夫一时湖涂误会了魏大将军。”
窦重湖涂了……魏忠冷笑。
“舍古没了。”窦重苦笑“我们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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