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长安城皇庙香火鼎盛。
长安是城皇的原发地供奉的城皇神是纪信。纪信是刘邦手下大将荥阳之战中救过刘邦后被封为十三省总城皇建庙立祠。文景二帝时封为城皇神。
关中之战能守住百姓们很感恩这位长安城的保护神近来日子好了便纷纷来拜。
林子绕过城皇庙走过小巷进了军情司衙门见了前院冷清的场面皱了皱眉又回头看了一眼。
“都是保护长安的城皇那般热闹我们这却连个人都没有。”
“司使要是嫌冷清不如我去请那些百姓都过来拜拜我们堂上的关公?”
“不好笑。”
林子往大堂走去身边的探子还在喋喋不休。
“不请百姓来拜也可以。可以让刚上任的官员来军情司拜拜可比拜城皇有用。”
因宋律规定新官到任三日内必须拜城皇借神明之威约束官员故而有此一说。
“小的敢保证来我们军情司拜过之后绝没哪个官吏还敢伸手……”
这次林子倒是笑了笑道:“你是不想当探子了是吧?话这么多。”
“话多人机灵才能探消息不是吗?”
“废话少说去把校尉以上又没带差事的人都叫过来。”
军情司近来往北面又派了不少人比如王成业又带了一批人往太原联络郝天益的旧部同时保州这条线铺开也需许多人手。
身上没带差事的其实真没几个了。
……
今日安排了出发去往河西前的诸多事宜林子才到马厩却见俞德辰大步赶过来。
“司使派马琰单独领人去钧州怕是不妥。”
林子脸色瞬间冷峻下来问道:“你怎知马琰要去钧州?”
“他告诉我的。”俞德辰又解释道:“因我是军情司中人他与我交好方才说的司使不用怕他会向别人泄密。马琰武艺高强、熟悉中原地势、擅弓马但性格率直不适宜往钧州。司使我想请命去钧州。”
林子放下手里那喂马的草料心中着实生气。
这次无人可用才给了马琰一次机会还反复叮嘱口风要严结果人都没出军情司事情泄露了。
不由让人怀疑是俞德辰故意套了马琰的话。
“马琰主动与你说的?”林子似无意般问道。
“是。”
“知道了去吧。”
“司使我可以去……”
林子抬起手止住俞德辰的话心中有些犹豫起来。
其实关于军情司若是怀疑有人被策反要如何处置李瑕已交代过林子要怎么做了。
谨慎是对的有怀疑也是正常的。
要防范那就建立一个规范的审查对每个人都审查。
同样是北面回来的王成业、马琰甚至他林子自己其实一样都有被策反的可能。不能因为俞德辰遇到的危险最多就只查他一个。
审查之后核实、找证据有证据就处置但没证据的话需有个原则李瑕称之为“疑罪从无”。否则凡是有运气好的脱困就会被怀疑那往后探子只要陷在敌境便都不用拼命了或者敌人只要放出一点离间计就能让军情司自废武功。
丧失北地百年、三百年人心要挽回那信任与怀疑之间必须得有个原则。这原则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极难。
至少赵构对岳飞做不到赵昀对余玠也做不到。弱主做不到对强臣疑罪从无绝对不可能。那种威胁感会刺到弱主的骨子里叫他们夜不能寐。
李瑕无所谓的定规范、定原则并交代原则定下来就遵守。之后便不再过问此事把重点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了。
林子并没有忌惮俞德辰到夜不能寐的地步却也没有李瑕这般洒脱。
两月间他审过太原之事没有找到俞德辰通敌的证据只好不再监视俞德辰。
但心里有没有做到疑罪从无?一直没找到俞德辰通敌的证据就一直怀疑下去?
到了今日这无人可用的地步宁愿用马琰还是不愿用俞德辰?因为马琰就算被策反造成的威胁也不大?
林子闭上眼想着这些好一会才睁开眼看向俞德辰。
俞德辰那双眼睛看起来颇为单纯……这种是最适合被蒙古人利用来当间谍的了林子这般心想。
但开口显得十分威严。
“你的伤势好了吗?”
俞德辰眼睛一亮应道:“伤早就好了。”
“那好你带马琰去钧州。”
林子的语气不再迟疑。
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秦王身陷死囚牢尚且能创下如今这份基业其实根本就不怕麾下任何一个人叛。那与其靠个人的直觉去猜测怀疑不如信法度与规范。
态度一果断军情司指挥使的气势瞬间比方才强了不少。
“事情不大有几个军情司的探子失联了你过去查查……”
~~
秦王府中李瑕议过事之后提笔分别给廉希宪、李曾伯、张珏写了封长信。
无非是将方才所商议的关于北面的形势详细与他们分析保持一个有效且及时的沟通。
他还拿起李曾伯上次的来信再看了一遍想着如何回信方才落笔。
信还未写完奚季虎已匆匆赶来求见。
奚季虎近来在总领关中水利之事。今日也不知是去何处勘察归来脚上满是泥泞连衣袍下摆也是干了的泥土。
李瑕见了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引奚季虎在一边的小几边坐下谈事。
只这待遇便可见他对奚季虎的看重。换作大部分人来奏事李瑕多是一边批公文一边听对方说话。
“这是在何处摔了一跤?”
“龙首渠。”奚季虎笑道“前几日下过雨地滑我一个没站稳还拉着旁人摔倒了一大片。这若是在江南怕是要指责县役们没照顾周到。这边众人却嫌我没干过粗活这才是做事的样子啊。”
他不是诉苦也不是告状是真心欣赏关中官场风气。
毕竟以往见过了太多养尊处优的朝廷官员到民间巡视连轿子都没下过的比比皆是。
说话的同时奚季虎也没耽误时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图纸来递给李瑕紧接着便提到了正事。
“王上请看这是长安城引渠用水的图纸目前我们认为该重修龙首渠、永安渠、清明渠再与运粮的槽渠互相连接构成运输、供水两用的水道。但是否足够供应城中用水还需再核算……”
这图纸来的绝不轻松。
奚季虎是八月初到长安的中秋时给了李瑕关中水利的初步规划之后开始更仔细的勘测到现在十一月中旬开始渐渐给出图纸。
这图纸并不完整只是为了可以动工先给出一小部分。
但三个多月的时间规划、勘测、绘图换作任何人也很难做到更好了。
这也是李瑕看重奚季虎的原因其人有才干且还是全才。
但欣赏归欣赏他还是问道:“只能确定先重修三条旧渠?若往后扩建城池用水如何解决?排水又如何规划?”
奚季虎苦笑道:“王上所言甚是故而我以为眼下动工操之过急了不如徐徐图之?容我等再仔细勘测拿出一个更完善的办法来?”
李瑕往后稍仰了仰思忖着。
他今日才议过北面的形势估计着蒙古汗位之争不论是忽必烈或阿里不哥胜出也就这一两年就会结束了。
之后也许休养一两年必会再有战事。
这般形势当然着急。
不过兴修水利所耗费的大量钱粮短期内还是远超过水利带来的增产的很可能等到开战时还没看到收益。
换作五代十国时那些政权大部分都会选择屯集兵粮应付战事而非建设民间。
而李瑕考虑的则是要有面对长期的战争的能力他不打算荒废建设只打算加快。
“并非是我不想徐徐图之而是局势不容许。依我之意可先动工修龙首渠至于槽渠如何连接排水如何规划还请尽快。”
奚季虎很为难摇头叹道:“王上。旁的不提只说懂水利的人手也不足……”
李瑕明白这般大的工程仅有一个两个懂水利的人才是远远不够的。
更何况奚季虎才到关中三个月多不了解北方水系。哪怕参与过它山堰的修筑其人本非专长于水利。
想到这里李瑕忽然心念一动。
他起身从屉中拿出李曾伯的一封信。
信上是关于兴庆府的详细情报李瑕摊开来在字里行间仔细找着什么。
“兴庆府……找到了……张文谦行省西夏以郭守敬修唐来、汉延等渠欲灌田九万顷时长日久恐其城高粮足宜攻兴庆府……郭守敬?”
“郭守敬。”
李瑕放下手中的信再次念叨着心里有些思量。
能让他记着名字的人其实不多郭守敬算一个。
眼下他与忽必烈都在紧锣密鼓地修渠兴田若能把助忽必烈修水利的郭守敬请回来那不仅能满足眼下关中水利规划的需求还能起到此涨彼消的作用。
“既是人手不足我们就再请两位水利名家来如何?”
“求之不得。”奚季虎马上应道之后笑了笑道:“不过说句大言不惭之语能在我面前称得上水利名家者怕是不多了。”
李瑕也笑了笑道:“不多但碰巧知道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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