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对着地图看了很久越想越对李璮的行事感到疑惑。
山东地界不比川陕基本上是无险可守。那么李璮想要成事最好的办法必须趁忽必烈北征直捣燕京占据居庸关长城。
有王文统于燕京里应外合又有史天泽起兵响应其实李璮只要闷声不响地攻到燕京即可。
如果这样就没有太大必要派人来汉中联络。
偏偏依王荛所言李璮想要更稳妥希望李瑕从关中出兵攻打山西牵制一部分蒙古兵力。
若如此李璮、史天泽、李瑕三路并攻燕京驱蒙古人出中原确实是轻而易举。
但得要三家都不抱私心、全为公利才可以做得到吗?
军阀若能做得到同心协力早在二十年前外虏就被赶出中原了。
不闷声发财却弄个先入燕京者为王?
可见形势绝没有这么顺利。
比如史天泽还不值得信任。
那有史天泽在河南虎视眈眈李璮就不能直取燕京。还不如与李瑕约定前后夹攻史天泽瓜分了河洛再谈
思忖着这些李瑕突然发现李璮竟连封亲笔信都没有送来。
一直以来只有王荛那张大嘴在那鼓唇摇舌煽动游说。
幸而没有被其言语迷惑。
正想提笔给李璮写封信已有吏员过来通禀。
“郡王诸位先生已经到堂上了。”
“我现在过去。”
李瑕又搁下笔先往堂上与王府属官议事。
事实上李璮之事也只是平素要处理的诸多事情中的一小件。
不一会儿之后桂荫堂上便又响起了议论声。
“今岁两淮一带又有涝灾”
“若要迁移人口入川陕难民往往无力沿汉水、长江而上须继续派遣人手组织派遣船只载运”
“既然所需船只数量日增汉中、重庆势必需要建造船厂”
“唉钱粮劳力不谈。造船之事我等毫无经验须到襄阳再请些人回来”
“等正月吧也让人家在家中过个年”
到了夜里李瑕回到后宅吃过饭才想起要给李璮的信还没写干脆让唐安安代笔。
他踱着步又得重新整理思路。
“先表示对他父母双亲的景仰吧李全、杨妙真夫妇之事迹安安也知道吧?”
“有听说过一些。”
唐安安铺开纸墨张文静也抱着肚子过来坐下随口说起当年旧事。
“金国末年朝廷横征暴敛蒙军来了也无力抵御反而让溃退下来的乱军杀害百姓。因此河北、山东一带便有人聚众起义称‘红祅军’。当时益都杨安儿、潍州李全、沂蒙山刘二祖为红祅军三支主力。
后来杨安儿被金军围困坠水而亡余部便由他妹妹杨妙真统领。这杨妙真着实是个人物人称她‘四娘子’亦唤为‘姑姑’善骑射所创梨花枪号称天下无敌手。杨妙真率部与李全会合二人便结为夫妻一起抗金、抗蒙、抗宋”
张文静记得以前张柔偶尔说起山东李家虽鄙其出身微末但李全、杨妙真确实称得上豪杰。
唐安安听了轻声问道:“只说对李全、杨妙真的景仰不提景仰李璮是吗?”
李瑕“嗯”了一声。
唐安安会意遂行笔便写。
“松寿仁兄青睐。金国失统丧师于外虏及令尊令堂以布衣揭竿而起振臂一呼山东义军云合响应真盖世豪杰。
昔陈胜偏袒唱于前刘季提剑兴于后汉业遂兴。今戎狄横骛、虎噬中原红袄军之首事必有英雄因而创业荡一四海方为道义不孤。”
李瑕低头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继续口述。
“你李璮想要造蒙古人的反此事并非秘密。如今还有人传言说是南面有个李要叛宋北面有个李要叛蒙。
公然割据有公然割据的好处但你该想清楚到底谁是你的朋友、谁是敌人。史家为蒙古效忠近四十年岂肯轻易叛乱毁四十年之功勋而居你我之下?
你既已明目张胆如何能指望忽必烈不知道你的野心指望他放任王文统主持中枢为你里应外合而取燕京?欲成大事岂能将事机寄望于旁人之手?
忽必烈不会那么快便击败阿里不哥却有可能先抽出个空来解决后顾之忧你如今起事时机未必就好不如再静待三年两载厉兵秣马到时你我共击河南”
总而言之李瑕认为李璮还没有现在就起事与忽必烈交战的实力不如等这边再发展两年才好相互支援。
待唐安安写完信李瑕看过自拿了往前衙吩咐人送到军情司想办法尽快递至山东。
路过花厅的时候倒还听到韩巧儿正在那叽叽喳喳地与高明月说这次去重庆府一路上的经历。
“回程的时候李哥哥还带我们回了庆符县一趟呢?”
“那边还好吧?”
“嗯嗯大变样了呢虽说是一个县但比有的州城都大了房伯父开玩笑说是‘蜀南南都会’呢。”
韩巧儿数着手指头却还把房言楷与李瑕说的庆符县之所以繁华的原因一个不落地说了出来。
“那年李哥哥把成都大量难民迁到蜀南又教化山民、建城昭通、扩修五尺道、撤回凌霄城军民、合并大理加上这些年战乱波及不到蜀南南丝绸之路恢复南北客商增多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呢。”
高明月想了想问道:“过完年房知县已任庆符县六年了吧?”
“七年呢他比李哥哥还早一年多到庆符县。”
“官人就没举荐他升官?”
“李哥哥说不是不想举荐房伯父而是与大理商路在那里无人可以替房伯父待往后有了人才自是不会忘了他的功劳。”
“嗯。”年儿也道:“官人还说有巧儿在帮忙记着他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房知县。”
韩巧儿用力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又路过了成都去探望了刘老元帅他好像病得很严重”
“是啊得让父亲与大哥带着刘家嫂子尽快往成都一趟。”高明月说到这里想到李瑕也许又要亲自往巩昌低声道:“明年你李哥哥怕是不能在家中待太久了。”
“啊?”韩巧儿一时很是不情愿嘴里却颇硬气道:“不在家才好呢不会再逼着我晨练。”
厅上几个话到这里李瑕正去向前衙而唐安安扶着张文静过来坐。
唐安安一听韩巧儿抱怨晨练之事便有些赧然。
因为就在刚才她偷偷和李瑕说她病已经好了也该随他一起好好强身健体。得了李瑕一顿夸。
自然不是喜欢大冷天还要晨练
唐安安正想着心事一转头正好与韩巧儿对视了一眼。
韩巧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搂着年儿说起悄悄话来。
这两个小丫头自从一起随李瑕出门巡视过莫名地更加要好起来常常梳一样的发型不提这两夜还总喜欢凑在一起睡觉说是冬天冷。
唐安安心想韩巧儿此时说的该是“我们之中出现了一个喜欢晨练的叛徒”
之后趁着高明月与张文静说话时年儿跑过来在唐安安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姑娘今夜到韩侧妃屋里来吗?”
唐安安闻言便愣了愣昨夜李瑕在张文静处今夜该是到韩巧儿处。
下一刻韩巧儿也坐过来低声道:“安安姐我们让李哥哥累到爬不起来怎么样?我们耗光他的体力叫他明日没力气晨练吧”
“我们?耗光他的体力?好好碍”
咸定二年、中统二年终于在相对的和平势态当中接近尾声。
对于李瑕而言这确实是今世最轻松的一年。
而年节时一封信也随着东去的探子一路发往山东。
一转眼到了中统三年正月初十。
山东益都。
几骑快马自北方而来。
李彦简抬头看去终于看到了前方新修筑过一番的益都城。
自从蒙古占据华北之后禁止诸路世侯修筑城墙。唯独李璮以防御宋国为名修筑了益都的城防且还开挖了深沟大壕。
李彦简见此壮阔坚城深吸一口气驱马而前。
很快益都城内响起欢呼声。
“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1
李彦简一路进到行省总管府与父亲李璮、弟弟李南山、表兄杨友等等亲人相见自又是一番热闹。
“见过父王!外祖父言今他已得蒙人信任执掌中枢大权只待大军一至轻易可为父亲取燕京。这是外祖父给父亲的亲笔信。”
“好!好!我儿终于归家了”
谈过这些近况李璮坐回案边先是看了王文统的信神色舒展志得意满。
便等他收起了王文统的来信重新落回桌上那封来自汉中的信眉头又开始皱了起来。
“父王这是在看什么?”
“王荛真是自作主张。”李璮道:“本王自取燕京又何须他代本王去联络川陕李瑕?”
“联络李瑕?这毫无必要埃”
“但王荛也不说一声便自去了。”
李彦简亦是一愣道:“舅舅竟如此不智?他比孩儿还早离开燕京算时间原来是直接往川陕了?不智埃”
李璮似乎有些怀疑什么心中沉思着还能是谁叫王荛去找李瑕的不成?
但到了最后他想到王荛平素就是自作聪明的性格还是摇了摇头。
“他那人啊一向便是那样。”
李彦简问道:“那父王打算如何回复李瑕?”
“李瑕竟要本王静待他三年两载简直不自量力恨不能骂他一顿但也不好拆了你舅舅的台本王且回书问李瑕是否愿意投顺吧。”
李璮说罢不屑地丢下手中的纸信。
“其他的待攻取了燕京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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