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听到李瑕这一声反问卢宜舟稍松了口气组织着话语缓缓道:“去岁末李知县便向易守臣说过推测蒙古主将亲征?”
李瑕见他不喊也颇有耐心看了看神色僵硬的江春又看了眼吓得直哆嗦的黄素仁方才点了点头道:“是。”
“易守臣派快马将这个推测告诉了朱安抚使、蒲帅他们皆认同你的推论。”
“这我知道。”
“但你可知蒲帅的加急奏书送到临安行在之后如石沉大海?”
李瑕算了算。
他在凌霄城见易士英是十二月初八蒲择之得到易士英的传信大概在十二月中旬蜀川的消息送到临安是顺流而下最快十八日可达。
行在至少能在年节没过完之前得到消息。
但现在已是五月石沉大海?
这显然是不应该的旁的不说贾似道显然也已得知蒙哥亲征。。
卢宜舟见李瑕沉吟又松了口气道:“李知县也知道我久在朱安抚使身边许多易将军不知道的我皆明白。据朱安抚使所言丁大全把持朝纲在官家面前连如此军国大事也隐而不报。”
“是吗?丁大全为何这般做?”
卢宜舟一愣。
错愕之后他方才高声道:“自是因丁大全掌枢密院事却无退敌之能担心陛下另选贤明粉饰太平讳言边事。此獠不诛大宋必亡!”
“很有道理。”李瑕道:“你是聪明人不必在我面前振臂高呼说你想要什么, 能为我做什么。”
卢宜舟不由又是一愣。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带着些小心, 缓缓道:“李知县我明白你的处境事实上朱安抚使根本就不信任你。”
李瑕扫了江春一眼, 见其正呆若木鸡也不泡茶, 于是拿起案上的开水给自己倒了一杯, 慢慢喝着, 听卢宜舟继续说。
“成都之战后朱安抚使看似欣赏你, 其实已对你有所防备迁川西百姓一事他曾私下与我说过, 实试探于你。因你出身丁党, 而朱安抚使素来最恨丁大全。
泸州一战, 张都统多次想要征召你。朱安抚使却想看看你与魏文伯走得有多近。若非张都统被俘, 朱安抚使害怕朝廷归咎绝不敢依你战略。”
话到这里, 卢宜舟迅速瞄了李瑕一眼。
“你果然察觉出来了?你告诉易将军蒙古主亲征之推论朱安抚使本该亲自问询于你但他没有。成都一战之功劳, 你至今未得封赏。故而你早就察觉了。”
李瑕笑了笑不回答。
此时回答了, 便相当于承认自己药晕了朱禩孙。
卢宜舟略有些失望又道:“但李知县你的处境只怕也不好, 我懂你的。此次丁大全隐瞒战事我们已传信给朝中忠直之臣, 将共同弹劾丁大全。到时丁党必定倒台。”
“你们?”
“这般说吧我们已联名百人太常寺主簿王应麟、中书舍人洪芹、侍御史沈炎、右正言曹永年、监察御史朱貔孙、监察御史饶虎臣”
李瑕懒得听卢宜舟念。
上得了台面的一个都没有全是些虾兵蟹将冲锋在前。
真正的重臣总是躲在后面。
“够了。”
卢宜舟又小心试探道:“李知县也知丁党前途堪忧果断与其划清界限遂有了魏文伯之事, 然否?”
“你真想知道?”
卢宜舟闻言哑然勉强苦笑了一下又道:“但我知你的为难当此局势, 两头不靠。惶惶之际难免会做出些慌乱的举措。”
话到这里他已渐渐有了自信抬起头看着李瑕很诚恳地道:“李知县你手里有兵能立功我对付你没有好处。你我可以有同一个政敌我们可以帮你。”
李瑕放下手中的茶杯点了点头。
“你确实告诉了我很多这段时间以来我了解到了这大宋朝奋勇抗敌的将士们如何想的了解到了奸臣们是如何想的唯独对你们这些‘忠直之士’的想法有些缺失。
我也一直不太清楚蒙哥入蜀之际临安城里到底在做什么。
多亏了你现在我知道了也放心不少。”
卢宜舟笑起来道:“你放心我可以保证丁大全被问罪之时不会牵连到你。”
“蒙军都已入蜀了扳倒丁大全再布置防御来得及?”
“这蜀中不是有如非瑜这样的壮士守国吗?必能胜的。”
“朱安抚使之事呢?”
“我奉朝廷之命监察潼川府路官职虽卑但朱安抚使亦属我监察。”
李瑕走上前伸手解卢宜舟手上的绳索。
卢宜舟自知保全了性命终于是放松下来揉着手上的勒痕又道:“非瑜真是聪明人你已杀太多人了。留着我我保证对你更有用处。”
“你不会背叛我?”
“哈?且看如今潼川府路这形势我敢吗?”
李瑕点点头看了江春一眼问道:“伯父你如何看的?”
“啊?”江春又是惊愣又是大舒了一口气道:“卢观察使说的不错啊我等为臣子的偶尔须便宜行事但都是为了社稷。”
“不错为了社稷。”卢宜舟道:“为了社稷”
“噗。”
李瑕忽然按住姜饭的手将他手里的刀捅进卢宜舟的胸膛。
卢宜舟愕然愣愣瞪着眼看着李瑕。
“忠直之臣?你们有扳倒丁大全的本事却揭不破他粉饰的太平?这太平到底是丁大全粉饰的还是大家配合他一起演出来的?”
李瑕不慌不忙道:“看来朝中忙于争权暂时是管不到西南一隅了。”
卢宜舟恍然才明白李瑕那带着嘲讽的“我放心了”是何意思。
他已直挺挺地倒下。
江春眼见着血泼洒在书房当中惊得完全呆在那里。
李瑕让了一步淡淡扫了姜饭一眼道:“记住下次杀官不要先把人捆起来。”
“小人小人不明白。”
“手腕上会留下勒痕得先让他活血明白了?”
姜饭呆呆看着卢宜舟的手点了点头。
他上前摁住了黄素仁便要去解其手上的绳索。
“这个就不用了。”
“是。”
又是一声“噗”响。
江春吓得不轻惨白着一张脸良久才缓过神来。
回不了头了。
“非非瑜啊这这总不能将所有的上官都都”
“没关系。”李瑕道:“朱安抚使是被卢宜舟下药弄晕的明白吗?”
“为为何?”
“当时老君山上卢宜舟见势不妙派人弄晕了朱安抚使想掌控兵权投蒙。没想到易将军镇住了局势卢宜舟一计不成于是退而求其次让我送他到叙州。”
“那那现在卢宜舟死了朱安抚使该醒了?”
“伯父想得周到。”李瑕道“这样吧卢宜舟见我率军归来担心他与纽璘的传信已被我知晓带着朱安抚使乘小船逃跑打算献神臂城降蒙朱安抚使醒来之时会正好看到有士兵为了救他在船上杀了卢宜舟。”
“这各种细节可要安排妥当了。”
“伯父说的是。”
这一声声“伯父”入耳江春多希望李瑕不要再这般唤自己了。
承受不起
“姜饭你挑几个信得过的人去你就不要去了朱稷孙认得你。”
“是。”
姜饭抱拳应了转身出去。
屋中仅剩下李瑕与韩祈安。
“我本以为阿郎会一直控制着朱禩孙。”
“拖太久了不好。”李瑕道:“杀了也不好引人怀疑。”
“但要做仔细了万一朱禩孙起疑他知道自己是如何晕的。”
“没关系黄素仁一直就是他身边的军大夫当时我弄晕朱稷孙时故意打开过他帐里的药箱。黄素仁与卢宜舟过从甚密证据很多。”
韩祈安道:“若他醒来要调走泸州军又如何?”
“我打算带泸州军到成都去。”
“这么快?”
“时不我待。”李瑕道:“在战功面前一切的诡计都只是小道。我们要的是一直胜利而不是把所有心思用在对付谁。”
“是。”韩祈安懂自省道:“阿郎要的是叙州城、泸州军这是本;朱禩孙只是末。是我没分清。”
话到这里韩祈安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啊蒙哥亲征之际这宋廷朝堂上想的依旧是党争。”
“在他们看来做的也没错不除奸党何以专心抗蒙攘外必先安内嘛。”
话虽如此说李瑕显然懒得掺合这些事。
是以他一刀捅死卢宜舟。
丁大全肯定不是好人但对付丁大全的就全都是好人吗?
大宋朝这场雪崩当中有几片雪花是无辜的?
无论如何仅从今日之只言片语当中得到的消息李瑕已预感到宋廷对川蜀的支援必然缓慢。
孤军奋战的蜀人真能击杀蒙哥吗?
他突然再次感到心悸这次他似乎捉住了那缕飘渺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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