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在宋境很难找到文人效忠手下的幕僚一直不足。如今接了杨果算是又添了杨家许多个读书人。
他给杨家人安排了车马让他们缓缓启程李瑕却是要快马先赶回庆符县路上还得去先见贾似道一面。
此番接百余人过淮河、且得从淮右到蜀南少不了贾似道的襄助贾似道交代李瑕去见他也只能去一趟。
当日中午李瑕仔细叮嘱了杨果许多琐事比如到了蜀地不可饮生水、备好药材防水土不适等等方才跨上快马先行一步。
杨果目送李瑕策马远去不由又长叹一声对新的历程有忐忑又有憧憬。
“活到临了谁能不思乡?只愿真有那一日吧”
贾似道如今驻在鄂州准备溯汉江而上、支援樊城。
十一月初八他正在军中与士卒做角斗之戏被一个力士摔在泥坑里半天爬不起来便听心腹上前禀告有人求见。。
“他?这么快便到了。”
贾似道又躺了一会方才起身去会客。
他自己身上的泥水也未擦见了李瑕却笑着一指道:“看你这狼狈样如何来的?”
“骑马。”
“何日动身的?”
“初二。”
“怪不得我消息未到你人未到了。”贾似道拾了条布巾丢过去道:“擦擦雨天疾马狂奔也不怕摔死何知古来多少名将坠马而亡?”
“时间赶事情多。”
贾似道洒然一笑道:“说吧这番北上开封做了何事?”
许多事贾似道都知道因前次他派了人到庆符县李瑕请他帮忙救出杨果。
贾似道虽答应了显然没尽心李瑕都把人接到寿州了他的人方才过淮河。
这亦在李瑕意料之中总之杨果之后的行程能安全便是还能苛求这些宋官多少?
“接杨公到寿州以后我打探了几个消息, 听说忽必烈已放权了, 携家小到哈拉和林见蒙哥”
待这些事说完, 贾似道问道:“你救了杨果怎不救赵璧?”
“我不识得赵璧他是河南经略使之一?”李瑕想了想, 问道:“忽必烈的人?”
“你推测看看。”贾似道擦过脸好整以遐泡了杯茶。
“赵璧是忽必烈的人, 当时我若去将他劫出来可使钩考局起疑, 加剧蒙哥与忽必烈的冲突?”
“现在才想到, 晚了。还有吗?”
李瑕问道:“你与赵璧联络过?”
“岂需联络?不过你若救他, 必是值的。”
李瑕点点头已会意过来。
这亦是他愿来见贾似道的原因。不得不说为官为政, 贾似道暂时还高出他太多, 只言片语便可让他收获颇丰。
贾似道吹了吹茶水, 道:“蒙哥嫌忽必烈攻大宋不利, 磨拳擦掌要换帅终于逼得忽必烈交权试想, 倘若大宋真是战事不利往后忽必烈岂非终老草原一生清闲?”
“不错。”
“去岁能传兀良合台攻蜀之情报, 明岁为何不能传塔察儿、汪德臣之情报?”
“未必吧?”
贾似道笑道:“你当蒙古人莽撞?旁人不提忽必烈的金莲川幕府里可都是读书人, 何样鬼主意想不出?真以为忽必烈能放手?”
李瑕若有所思问道:“既如此, 贾相公为何不传信让我救一救赵璧?”
“你北上之事又何曾与我说过?一个朝廷命官, 擅离职守!”
“贾相公如今任两淮宣抚使跑到荆湖路来无妨?”
贾似道不生气反笑道:“奉朝廷调令支援樊城我做事不可像你擅作主张。何况我是官家的小舅哥你又是谁?”
李瑕听了只觉贾似道这人吧, 想的比做的多。
倒不是他做的少说来他做的比一般宋朝重臣多很多了。但其人分明极聪明偏是有些事看透了又不肯尽全力。
“你在腹诽我?”贾似道悠悠问道。
“嗯在想贾相公为人聪敏, 就是太顺遂了。”
“你可称为我之知己。”贾似道不怒反笑得意问道:“平生顺遂为之奈何耶?”
“无可奈何。”
“闲话少谈开封之事不甚重要没来由须我等大宋官员去救一蒙古官且看便是忽必烈必有后手。”
贾似道说着指了指地图道:“至少这塔察儿休想立下寸功。”
“是贾相公高屋建瓴佩服。”李瑕随口夸了一句。
“虚情假意。谈谈丁大全、吴潜之事我已大致想好如何踩着此二人拜相需你助我。”
“好。”李瑕别无可谈唯干脆答应下来。
贾似道遂觉有些无趣问道:“你明白?”
“待贾相公要对付吴潜了派人说一声我父子尽力便是。”
“痛快。”贾似道凝目看向李瑕又问道:“你可是以为我将党争视为正事而战局次之?”
“贾相公如何想的?”
“无可奈何啊若不居相位如何操天下权柄抗蒙?你未到高位只怕不明白。”
李瑕想了想还是应道:“满朝诸位相公确实属贾相公最有能耐、且决心抗蒙。”
“你知晓便好。有几个消息京湖李曾伯上奏称蒙军恐从大理攻自杞国、斡腹广西请调淮左兵马增援”
李瑕也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更担忧一方面威宁城的压力能小很多另一方面宋朝的防守压力却很大。
不得不说大宋的名将打防御战皆当世顶尖李曾伯身在京湖对各地的防线了如指掌川蜀危急救川蜀、两淮危急救两淮、两广危急救两广。
贾似道亦是了得整日一副轻佻模样却万事洞若观火消息渠道十分
才思量到这里李瑕忽然又想到自杞国的消息未必是李曾伯打听到的也可能是吕文德报给贾似道贾似道再传给李曾伯让其上奏调兵。
否则怕要让人怀疑是贾似道故意给吕文德增兵。
这才是政坛高手竟是差点又被其玩世不恭的样子骗过去
贾似道看着李瑕沉思的样子似乎颇觉有趣问道:“想到何事?”
“贾相公厉害。”
“岂用你说?知道就好。接着说吧你莫与蒲择之走太近他这蜀帅长久不了。”
“为何?”
贾似道也不卖关子道:“有人秘奏他潜通蒙古。”
“蒲帅潜通蒙古?这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你我说的不算朝堂只看证据。”
“有何证据?”
贾似道哂笑一声道:“告诉你也无妨蒲择之与叛将罗显暗中通信想必消息已到临安。当然如今纽璘急攻成都朝廷暂时不会动他可谁知是否秋后算账对了此事非我所为。”
“可能帮蒲帅一把?”
“帮?如何帮?朝廷可还未定罪你能未卜先知?总之少与蒲择之往来一个蜀人任蜀帅无论如何都长久不了。躲过今次还有下次注定的。”
对于贾似道而言这又是随口敲打李瑕。
“再提醒你一句此间乃大宋治下。大宋待将帅与蒙古不同蒙古哪怕知道世侯有异心只要未公然叛逆皆可放任不管将百姓榨出钱粮即可;而大宋要的是长治久安哪怕是明知蒲择无丝毫异心也要防范于未然否则万一动乱一起损的是大宋子民你可明白?”
李瑕点点头。
“明白就好可知我为何等在此地?”
“不知。”
“飞虎军。”贾似道指了指案上的兵符道:“我已调飞虎军来助我破敌。”
李瑕眯了眯眼有了危险的预想。
贾似道缓缓道:“我在告诉你唯有身居相位我方能毫无掣肘;也在告诉你你那点小打小闹无用莫学辛弃疾。看清楚是谁在力保大宋山河。”
不得不说这句话让李瑕感到了莫名的寒意。
下一刻贾似道却是哈哈大笑揽着他的肩道:“非瑜啊我真是太欣赏你了。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我待你恰如当年孟少保待我”
这是李瑕近来再次听人提起孟珙。
当年孟珙罢官将边防托付于贾似道;往后贾似道老去未必不会托付给李瑕。至少此时听起来颇为真诚。
但孟珙还有收复中原之志到了贾似道这里只剩下力保大宋河山了。
那句“待你如孟珙待我”可到了那时还剩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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