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立冬。
亳州已下起了连绵的阴雨天气寒冷起来。
张弘道捧着一碗草根汤站在窗边喝着听着妻子的絮絮私语。
“这草根汤里是白芷、山苍子、地稔的树根。立冬嘛没让下人动手我亲手给你做的与大姐儿挑了半晌的药材。”
这日子算得上是平静安宁但近来张弘道心中渐生波澜兀自想着别的事情。
直到听妻子说起了张文静他才开口问道:“她近来如何?”
“看着倒不像之前那般心事重重但还是不肯出嫁。我真是不明白父亲选的那几位名门子弟许家、王家、郭家哪个少年郎不是出类拔萃?如许家长子年纪轻轻已是苏门山学院的文魁……”
张弘道捧着手里的茶碗漫不经心地道:“出类拔萃?二十岁的文魁看起来好像是前程远大。。”
“可不是吗?听说连姚公也赞许大郎‘肯自勉励、志趣端正’往后……”
“也就那样吧。”张弘道喃喃道“平庸之辈大姐儿看不上的。”
“官人说什么?”
“记住依旧不能让大姐儿出门她那些侍婢也看好了。我要让这后宅一只蚊子也不能进出。”
“瞧你说的立冬了哪来的蚊子?”
张弘道没回答直了直疲惫的背脊放下茶碗出了屋。
自有婢子匆匆跑上来给他披上轻裘替他打着伞。他往常宽待下人今日却是迈着大步任她们狼狈追赶。
“一边去别管我。”
“五郎雨水……”
张弘道已穿过小门走了好一会才到前宅又拐了两条长廊到了一间偏厅推门进去。
靖节正在地图前与人商议着什么。
“怎又来了?说好了今日你不必过来。”
“安不下心待着。”张弘道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舒服径直问道:“找到他了?”
“没有半点痕迹也无。”靖节道:“明日姑父便会与杨果一道启程先到亳州, 再送杨果去寿州上任。但这几日沿途卡哨并未发现可疑人等。”
“李瑕还在开封城里?”
张弘道上前, 接过一封封信报查看起来。
靖节沉吟道:“也许打算等杨果动身了, 他再离开开封?”
“不无可能……你手里那封信报给我看看。”
靖节有些犹豫道:“你身子不适我来处理便是。”
“不是信不过你, 是不安心啊。”张弘道已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信报。
靖节无奈见他已看了, 只好道:“这次你莫太执着。”
张弘道看着手里的信报, 皱了皱眉, 问道:“钩考局又派人来了?”
“嗯。来的是刘忠直刘太平的侄子, 今日刚进城……”
话到这里已有仆役匆匆赶到门口道:“郎君, 有客求见, 这是拜帖。”
“这么快。”靖节道:“我去见他……”
“这……来人是气派不小, 且指名了要见五郎, 说是有公务问询。”
张弘道与靖节对视一眼眼中浮起忌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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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身体欠佳?”刘忠直欠了欠身, 带着嘘寒问暖的语气问道。
张弘道温文尔雅地笑了笑道:“劳刘经历挂怀我有些旧疾, 遇到这阴雨天气每每发作。”
“可是去岁受的伤?”
“有些伤是。”张弘道换了个话题问道:“刘经历此来亳州可有住所?我为你安排……”
“不必, 不必。”刘忠直道:“不敢劳五郎费心。我听说去岁邸家有部下叛乱, 五郎与镇守官前往颖川平叛的路上遇袭了因此受的伤?”
张弘道眼中有道不易察觉的厉色一闪而过, 苦笑道:“是此事我已写了详细始末给河南经略府。”
“但据我所知邸琮并未叛乱既是他部下生变为何是你们先接触了叛军?”
“那些人越境打粮。”张弘道神态自如道:“对了这事邸琮也已认罪了, 刘经历未去问过他?”
刘忠直叹道:“邸家这个下场……问不到喽。”
“既然如此刘经历是冲着我张家来的?”
刘忠直一愣没想到张弘道会这般直接忙笑道:“哈哈, 五郎言重了不过是随口闲聊。”
张弘道不像史樟。史樟会与刘忠直周旋装模作样地演上一出;张弘道则没这个耐心也没必要。
“我只负责镇压叛乱案子是经略府审的刘经历自去查阅。”
刘忠直脸上也挂不住了冷冷道:“我随叔父南下钩考张五郎不愿配合?”
“好配合。我在颖川见到了一人。名叫王荛如今正在山东益都。”
刘忠直又愣了愣接下来的话却是问不出来了。
山东益都是李璮的地盘。李璮这些年取南宋四城自据加固益都城防储存粮草截留盐课……如此种种许多人都看出其不臣之心。
刘忠直不敢捅这篓子万一把李璮逼反了坏了蒙哥急灭南宋的计划。莫说他一个小小经历包括他叔父刘太平、甚至是阿蓝答儿都担不起。
钩考局气焰嚣张不假其实只敢对那些俯首听令的汉臣作威作福真遇到这种敢起兵造反的反而不敢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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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这狗屁世道。”
张弘道送了客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
“李璮明目张胆、史天泽暗中窥探……这些人不去查张家忠心耿耿反受猜忌。”
靖节皱了皱眉道:“小人得志便是如此司空见惯没甚好气的。”
“钩考局已对额日敦巴日之死起疑了啊。”
“此案已经结了。”靖节道:“刘忠直再怀疑没有证据他什么也做不了。”
张弘道摇了摇头忧心忡忡。
“可你别忘了李瑕又回来了这小子知道太多事。”
“你当时说的不错啊不杀李瑕早晚必成大祸害。”靖节拍了拍张弘道的肩苦笑着赞道:“先见之明。”
“先见之明。”张弘道亦念叨了一句满是自嘲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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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刘忠直出了张家吩咐下属道:“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是。”
刘忠直回到马车上只见白朴还坐在那。
“什么也没试探出来姓张的嚣张得很。”
白朴问道:“张家未给刘经历安排住所?”
“不敢住。”刘忠直道:“去找新任的达鲁花赤。”
“也好……”
额日敦巴日死后新任的达鲁花赤名叫“只不干”只不干是蒙古宗室是成吉思汗幼弟铁木格的儿子。
窝阔台汗死时太子贵由还在西征返回的路上铁木格想要造反称汗被贵由处死。次年贵由暴卒第三皇后海迷失垂帘听政。三年后蒙哥杀海迷失称汗。
只不干在这汗位之争中侥幸活了下来等蒙哥称汗便宽恕了他。
这人没什么能耐一直只是闲着。之所以被派到河南来镇守也就是地位够高反正达鲁花赤要做的也就是吃喝卡要而已。
刘忠直与白朴到了只不干并未出来相见仆从核验了刘忠直的身份在镇守府外围寻了一处院子让他们暂住。
至此刘忠直才安心下来。无论张家多嚣张至少不会有胆子敢到只不干的府邸来对他下手。
“白先生我们接下来如何做?张家怕是不好对付……”
“对付张家?”白朴道:“我何时说过要对付张家?”
刘忠直一愣反问道:“不是白先生说的张家很可能与额日敦巴日之死有关吗?”
“这是我推测张家与李瑕有关的依据。”白朴道:“我既未入仕元伯兄又一向与张家交好我怎会对付世交?我之所以来是探查李瑕下落以期救回二郎。”
刘忠直道:“若李瑕真与张家有勾结我当然要查明。”
“那是刘经历的事看来你我所谋不同啊。”白朴抚须道。
刘忠直愣了好一会觉得还是要借助白朴的头脑只好道:“先生查李瑕以救史二郎我查李瑕则是为找到通宋之人。目的虽不同却可相互帮衬。”
“你莫与张家说我来了便好。”白朴抚须笑道:“总之谢刘经历为我找了住处。”
“一点小事白先生太见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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