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州。
“近来真是忙得脚不沾地。”江春招呼李瑕在茶厅中坐下来道:“潼川路安抚使卢大人到叙州了你可知道?”
不等李瑕回答江春自顾自道:“这些说了你大概也是不太明白的你官小许多消息不甚灵通州官与县官真是大不相同。”
“我到了叙州上任既要安置从川西迁过来的人口又要筹备兵马与船只北上接应蒲帅。唉时事维艰只恐蒙军要攻到叙州来……这官升三转要愁的事便多了与为官一县不同大不相同。”
李瑕道:“通判还未得到消息?纽璘大军已暂退剑门蒲帅已准备回师重庆了。”
“非瑜如何得知的?”
“我正是从成都过来。”
江春微讶摆手苦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从庆符县来的。想必是被卢安抚带去成都了?”
“差不多吧。”
从李瑕进门就一直是江春在絮絮叨叨消息又不灵通又爱显摆升官。
李瑕也不好多说在成都的经历以免江春难堪只是道:“看得出通判近来是真的很忙。”
“忙归忙该照应你的我绝不含糊。”江春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道:“正要派人去告知你一声淯井监正在查庆符县私盐一事已捅到了转运使司。”
“哦?”
“非瑜果然还未得到风声。”
“并未听说此事。”
“此事难办啊。”江春拍了拍膝道:“毕竟是一路转运使司我这小小一州通判难以插手。你需想办法打点打点。”
“多谢通判挂念。”李瑕随口敷衍提起来意道:“今日路过叙州是想请通判帮忙把人口安置到庆符县。”
江春挑眉道:“庆符县?如何安置得了许多人?”
“开荒扩城便是。”
江春捻须道:“不瞒非瑜新任的魏知州对此事十分烦恼庆符县愿为州衙分忧自是好的。但这赈济难民所需钱粮有大缺口。”
李瑕道:“依朝廷规定开荒的田税减免三年。而安置如此多人口县里钱粮略有些不足州衙多少也该给些支持哪怕能减免全县两赋税也行。”
江春良久不答最后才沉吟道:“我先与知州相议……对了私盐一事你也上点心转运使司那边一定要去打点。”
“是。”
两人谈到这里一名下人进了厅道:“阿郎卢安抚派来了人来请李知县过去。”
“卢安抚?”江春愣了愣。
李瑕已起身道:“通判那我就告辞了。”
江春看着李瑕那笔直的身影离开眼中泛起些忧色喃喃道:“看来私盐一事已捅到安抚使处了……李非瑜都提醒你上心了。”
不一会儿江荻、江苍跑来。
“父亲李哥哥呢?”江苍一进厅便转着脑袋四下看道:“咦我听说他来了啊。”
江春懒得应儿子目光看向江荻只见她一身男装腰间佩着长剑手中握着一卷书步履从容愈发像个世家子弟偏不像是个大家闺秀。
“看你像什么样子。”江春指着江荻骂了一句又指向江苍骂道:“还有你缩头缩脑跟在你姐身后像个跟班一样。”
“哦。”
“都下去吧李非瑜是办正事之人岂有工夫与你等孩童胡闹。”
江春打发了儿女又想到李瑕所言不由心想这小子麻烦缠身竟还来央求迁人口到庆符。
“帮他就帮他吧毕竟成了州官帮旧属一把……”
~~
直到次日江春才从潼川路安抚使朱禩孙处得到了消息包括成都之战的详细情报。
“非瑜虽年轻却是个难得的将才。”朱禩孙抚须感叹道:“这次蒲帅来信中还特意提及了他的功劳。”
江春颇为惊讶暗道李瑕做了这样的大事到底是如何忍住连一句都不炫耀的。
“他到叙州后最先便见了你。”朱禩孙又道:“看来你与非瑜亲厚?”
一时之间江春已有与有荣焉之感忙道:“是亲厚亲厚。庆符官县廨小非瑜无处可住我便安排他与我同住有违朝廷例制往上官恕罪。”
朱禩孙点点头道:“年轻人能展露头角离不开长者帮扶。”
“不敢称是帮扶。”江春露出汗颜之色。
他回想起昨日显摆的州官身份心中不免有些真的汗颜。
再想到那私盐一事……李非瑜与四川制置使、潼川路安抚使都有如此交情何惧一小小盐监?
自己那些叮嘱反倒显得可笑了难为李非瑜也不戳破。
朱禩孙脸色郑重了些开口谈起正事。
“川西迁来的十余万百姓之安置载阳如何看待?”
“载阳”是江春的字他在庆符县时是一县主官无人以这种口气称呼他。到了叙州则不同久违地每每被称作“江载阳”。
“此事。”江春道:“迁至长江以南为妥。但人数众多唯能吏可安置百姓而不生乱。”
话到这里江春回想起李瑕的前来拜会之事忽然若有所悟。
原来李瑕不是有事相求而是来提点自己的。且进城肯先来看看老上司亦是给足了面子。
“朱安抚观整个叙州府北面容易陷入战事筠连是羁縻之地唯庆符县占地最阔知县、主簿皆能吏不如将此事交给他们?”江春道:“实不相瞒非瑜昨日来见我亦是主动请缨。”
朱禩孙并不惊讶只淡淡问道:“前期赈济百姓的钱粮如何筹置?”
“叙、泸实无钱粮赈济。不如……免庆符县两年赋税如何?”
朱禩孙似乎点了点头道:“魏文伯这个知州怕事、躲事你比他勤勉。”
“不敢当不敢当。”
“但你等万不能将这些百姓视为负担。蒲帅千辛万苦从蒙虏手中夺回这些人口不是让你们推来推去的!”
“是绝无此意。”
“起来吧我不是冲你。”朱禩孙道“公是公私是私。李非瑜开口要免庆符三年赋税你还知道减一年不算差。”
“是是。”江春连忙擦汗心中已是感激李瑕周到。
“既然李非瑜有此等担当区区十余万人也不别再分散各州县了可交由庆符县衙安排屯田。但川中将士苦无粮草蒲帅迁置百姓亦是为了早日看到屯田之效只能免庆符一年税赋。”
官职差了几层眼界便完全不同。对于江春、魏文伯这些州官而言要花费精力、钱粮去安置百姓只嫌麻烦。
朱禩孙考虑的则是大局一开口气势便不同。
“到后年秋不仅要有秋税我还要看到这十余万人开荒的粮食运往重庆府。”
“是安抚使的意思我明白了。”
“不要只明白我的意思遇到多想想为官一任如何才是对治下好对大宋社稷好。”
江春连忙拱手道:“是置民开荒所需的一切农具、耕牛州衙一定尽力。”
朱禩孙这才抚须颌首稍满意了些。
“载阳啊我招你来谈而非招魏文伯并非没有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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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已溯符江北上正在返回庆符县。
刘金锁领着百余庆符军随他一道返程自见面起便喋喋不休。
“知县你又不在几位先生只好让我率兵到泸州神臂城。还以为我要去打仗呢原是替换泸州守军。被当成了民壮气煞我也。
等朱安抚回来又调我到他的亲兵营说是要北上接应薄帅。真是日日都在紧赶慢赶地造船知县你看我这手……嘿结果又不去了。你说孬不孬?”
李瑕漫不经心道:“不去不好吗?”
“知县和聂哥哥打仗就我净日地看家有甚好的?”
“嗯。”
“知县你倒是说句话啊。”
“别人都要磨砺你刘金锁最勇猛擅战因此留你看家。”
“嘿嘿。”刘金锁不由咧嘴大笑“以后知县可别留我看家了好不?我看杨奔这伤没个三年五载的好不了他看家最好。”
“嗯不用你看家了。”
李瑕一边思忖着各种事情目光落处两岸青山缓缓退开庆符县城已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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