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田带着二十个降卒一直跟在李瑕身边护卫混战时其实他也看不到具体打得如何了。但当李瑕冲上去俞田也就冲了上去。
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如同在梦里。
身后的大地上传来马蹄的震动李瑕大喊“长宁军来了”俞田就精神一振以为这一战赢了。
而李瑕在战前说过的那些话也瞬间涌上他心头。
“别忘了蒙军才是败军他们在长江大败迫不及待要逃回大理。”
“这里是宋境你们面前的是一只被打得想落荒而逃的丧家犬。”
“……”
那一瞬间俞田与其它巡江手一样突然爆发出莫大的勇气长刀乱劈逼退了兀良合台身边的一名蒙卒。
蒙卒们怯意一起退了两步。
而李瑕却是逼进了几步。
战场上就是这两步兀良合台就陷在巡江手的包围当中。
乱战之中许魁一矛刺翻了战马。当时俞田脑子里就没别的念头了冲上去就向兀良合台挥刀猛砍。
打头锤乱舞长矛乱刺单刀乱砍。
所有人都像是疯了。
“我砍到他了!我砍到他了……”
一颗头颅被人砍下、举起俞田不由跟着狂吼道:“我也砍到他了!”
这些日子里来战败被俘带来的忧虑与恐惧在这一刻终于被他全都释放出来。
他再也不必担心牵连家小脑子里只有“立了大功了有赏赐”兴奋地说不出别的话来。
欢呼声大振有悲怒的蒙卒冲上前来被巡江手们群力扑杀。
更多的蒙卒在看到兀良合台的人头被举起的一刻转身就跑。
……
杨奔还在搏杀眼前的敌人已然转身跑掉。
他回过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与血迹一边看着姜饭那个百人队的同袍们。心头又惊喜又郁闷。
这一群乡巴佬先是斩了个蒙军副千户又跟着叙州军打了场大胜仗……现在竟然还斩了一个蒙军都元帅?
真他娘的。
还有那熊山也是每次都这样抢不到头功……
才想着这些茅乙儿已一巴掌拍下来兴奋大喊道:“我们赢了!又赢了!”
杨奔痛哼一声不理他心中冷哼道:“若没有我你刚才就死了蠢货。”
他转头向李瑕看去。
李瑕则已转头看向南面眼中的惊喜很快就散去化成了思索。
来不及感受斩杀兀良合台的兴奋他已看到了阿术的旗号以及那狂奔而来的两千蒙古骑兵。
“所有人听令!立刻游过长宁河。”
巡江手们动作还是快的迅速停止了追击稍作整编立刻扶着受伤的同袍向长宁河去。
一开始他们当中有人很慌但李瑕极为镇定。
“走!动作快都别慌过了长宁河立刻上山……把人头放下除了兀良合台其余首级一个不带走。”
李瑕不仅没有当先跑反而接连去扶几个伤兵。
“能站起来的都咬咬牙起来过了河就可以治伤……”
但很快他还是遇到了重伤员。
李瑕俯下身低声道:“吴十三你爹今年六十大寿……我替他办。”
“县尉……”
一声轻响李瑕盖住吴十三的眼。
也只来得及处理这几个伤员远处飞奔而来的蒙骑越来越近了。
“走!”
此时大部分人都已跑向长宁河陪在李瑕身后的还有俞田等十余人也迅速向长宁河奔去抛下满地的伤兵、马匹、尸体。
……
长宁河在这一段有一百六十步宽差不多在蒙军箭矢的覆盖范围内。
招蓦巡江手有一个要求就是能在符江游两个来回因此他们水性颇好但不乏有伤重者游不动或被蒙军箭矢射中被河水卷到下游。
李瑕是最后一批下水的才游没多远蒙骑已追上来对着河里放箭。
他会潜泳把身体尽可能的潜入水中却看到前方漾起一团又一团血雾。
冬日的河水很冰斩杀兀良合台的喜悦也全然消散……
~~
房言楷没有说过自己水性不算好其实除了刘金锁他是水性最差的一个。
在长宁河里扑腾了好一会他还在河中间。
身体越来越冰他每次用力划动都不能前行。
“噗!”
一支箭射进了他的背。
房言楷闭上眼放弃了。
他想到刚斩杀兀良合台时的疯狂想到还有那么多抱负未能完成……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
迷迷糊糊有了意识他听到了李瑕的说话声。
“还有几个没救醒的?刘金锁你背一个……”
“好。还好我练了水不然今天我就没了……房主簿你醒了?能走吗?”
又听鲍三道:“主簿走不了了刘大傻子你背着……看到姜饭没?”
“走。鲍三你指挥姜饭这队人把许魁背上……”
房言楷没说话恍惚中也分不清自己死了没死很快又晕了过去。
黑暗中背上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他猛然惊醒过来发现天色已黑自己正躺在篝火边随军的大夫正在治背上的箭伤。
“这是哪?”
“主簿醒了此处是山顶。”
房言楷问道:“哪座山?”
“小人不知。”
“李县尉呢?”
“主簿可记得正是县尉将你从水里拉出来的。”
房言楷愣了一愣隐隐约约回想起一点问道:“他在哪?”
“县尉说夜里蒙军必然要上山偷袭正带人布防。”
房言楷点了点头感到身上已经干燥了转头看去见一个个篝火边都躺着伤兵。
不多时杀喊声响起。
“推啊!”刘金锁的吼声振天。
“杀敌啊!都记住蒙军是丧家犬!”
“打退他们!官军马上就要包围过来……”
接紧着就是一阵轰隆声响是有木石被推下山。
夜战听着十分激烈却并未持续太久。
房言楷判断蒙军只是偷袭而不好在夜间大举强攻。
忽又有人喊道:“蒙军在放火烧山了!”
“快把树砍倒……”
“……”
“把藤条留下把隔火带一路挖到那边的悬崖。熊山你带人去收藤条……”
房言楷强撑着站起穿过忙乱的士卒终于找到正在指挥的李瑕。
“非瑜……”
“砍不倒的树就挖倒……房主簿醒了?”
“这是哪?”
李瑕道:“应该是盘塆山。”
“应该?没问麻酉儿?”
“他死了。”李瑕道“我甚至没看到他怎么死的。”
房言楷叹息一声是在感叹战场的残酷。
“我们没有干粮和水要怎么办?”
“关键是伤药也没有。”李瑕道。
“何意?”
李瑕道:“阿术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他知道他的作战风格所以他今夜偷袭失败了。他应该很生气所以一把火把山烧了。但这把火也让他两三天内无法攻山。”
房言楷看着山下越来越大的火势觉得这像是阿术的怒火……死了爹之后爆发的熊熊怒火。
“两三天……到时阿术就要退兵了。”
“所以没有水和干粮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伤药。”李瑕道“所有人的伤口都泡了水需要药材。”
“我们还有……多少人?”
“包括伤兵将近三百人长宁河还冲走了一些人……也许能回来。”
“伤兵很多?”
“很多。”
房言楷道:“看今夜的风向南面没有火势是否从南面下山离开?或派人去请援?”
“阿术故意留了一面不放火而已他的兵力一定埋伏在那里等着我们突围。”李瑕道:“他想今夜就结束战斗而我原本还想把他再拖上几天。”
“你……太狂了。”
“不是狂。我说过很多次这支蒙军是败军。”
房言楷叹息一声愈发有些无力问道:“非瑜为何要救我如果我死了对你岂不更好……”
李瑕转过头见到几个随军大夫走过来抬了抬手打断了房言楷的话。
“房主簿空了再谈吧走了。”
“你去哪?”
“去采草药。”李瑕道“正好有火照亮。”
“你会被熏死的……”
“那对你岂不更好?”
李瑕摆了摆手转身领着几个随军大夫往山下走去。
房言楷愣了愣看着李瑕的背影总觉得他最后那句话不像玩笑倒像是颇有深意。
他转过身艰难地走了几步在篝火边坐下。
偶有些伤兵的窃窃私语声传来。
“到河边时我还看到姜班头。”
“他少了个手不好划水别是中了箭。”
“呸呸县尉说他是被水冲走了能回来的……”
“好累……”
“蒙鞑都元帅的头也没拿石灰腌一腌不会烂了吧?要不拿下来烤一烤……”
房言楷抬起头看到一杆长矛插在那兀良合台还在怒目而瞪。
他心里不由浮出一个念头。
“真斩了兀良合台啊……蜀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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