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声从皂班公房里传了出来。
“听说了吗?”
“嘿房主薄兼县尉巴实得很要哪门子县尉?”
“说是个瓜娃子。”
“姓陆的都能弄走房主薄能怂他?”
走廊上黄时正领着路转头瞥了李瑕一眼见这县尉面无表情他连忙一弯脸小跑进班房咳了两声。
“新任李县尉到了都起来。”
李瑕手里拿着一本名册步入班房目光看去十余个汉子或坐或站正在聊天。
这些人都是皂隶即县衙的跟班、仪仗也有护卫之职。
他们纷纷转过头见了李瑕嬉闹声小下来面面相觑也不说话但脸上都显出茫然的表情。
黄时又咳了一声道:“这位是新任的李县尉都来拜见。”
众人纷纷起身唤道:“见过李县尉。”
李瑕表情硬梆梆的只看着他们既不应也不叫他们免礼。
他虽年少但眼神坚毅、站得笔直配上“县尉”的身份显得颇有威严。
众皂隶只觉莫名其妙拱着手也不敢放下。
李瑕又看了一会走上前将一个汉子的手抬了抬又拍了拍他的背。
“站直精神些。”
那汉子站直了。
李瑕又不说话。
良久这沉默的气氛让一众皂隶都觉得难受终于是一个个纷纷站直且把拱手的动作做得标准了。
李瑕这才道:“都不必多礼。”
“谢李县尉。”众皂隶松了口气放下手。
李瑕翻开手中名册道:“排好一个个报名字从你开始。”
“是小人杨守发。”
李瑕拿碳笔在册子上勾了道:“说仔细哪里人?当皂隶几年?平素做什么?”
“泡梧村人为吏六年平时就在衙门跑腿办差、随县官巡查……”
李瑕记下又吩咐下一个人报名。
“小人崔剩是马夫三清村人给三班养马的……”
过了好一会所有人纷纷报了名字。
“十八人。”李瑕道看向手中的册子道:“皂隶十六人、门子二人、马夫十二人、轿夫与扇夫六人、灯夫四人这是中县的公吏定额庆符是下县为何有如此多人?”
黄时忙应道:“是房主薄向知州奏报应符县周围南蛮众多且临战之地增设三班名额。”
“记册上有四十人还有二十二人呢?”
“正在轮值。”
“哪些在轮值标给我。”
黄时只好标注了李瑕又细问一番最后道:“尚缺十二人在何处?”
“这……”黄时为难道:“小人不知。”
李瑕放下手中书册走了几步向杨守发问道:“认识鲍三吗?”
“禀县尉小人认识。”
“他在哪?”
“他……他病了。”
李瑕道:“姜饭也病了?”
“这……小人不知。”杨守发低下头。
远远有梆声传来五下已是日落时分。
李瑕也不为难他们道:“今日我算是认识大家了明日正式上任往后好好相处。”
他说完离开得也干脆。
班房内众皂隶纷纷舒了口大气有人探头往门外看了几眼。
“他走远了。”
“这县尉绷得很搞得我火熛熛”
“看起来瓜不兮兮的吓死个人。”
“也不知房主簿啥时候能把他弄走……”
~~
李瑕走出县衙看到韩承绪正站在门外。
“住处安排得有问题?”
“是阿郎猜得不错。”韩承绪将遇到的事情说了又道:“只怕是那江县令或房主簿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韩老认为如何应对更妥当?”
韩承绪道:“想必阿郎今日在县衙内是强项令之态?”
李瑕道:“是要当强项令一开始便该摆明态度反反复复没意思。”
“既在公务上已彰强势私事上不如就退一步住驿馆如何?”
“好安顿下来再说吧……”
应符县驿馆就在城北符江与二夹河交汇之处。
李瑕等人去了驿馆却只剩一间大屋住下之后他们在大屋里搭了大通铺。
是夜几人围着灯火谈起今日对庆符县的观感。
“说来大宋党争之烈便显在这住所上。”韩祈安看着这大通铺感慨了一句。
刘金锁难得在泡脚问道:“今天到底啥意思啊?”
“一般而言京官不配宅院。地方官则皆有官舍多与衙置相连故而官府子弟有‘衙内’之称地方官若无居所则是受了排挤。”
“排挤?马丁癸不是说再给我们安排吗?”
韩祈安道:“他不会安排的。”
“为啥?”
“承平时名相寇准与丁谓争权寇准被贬衡州无处可住百姓自愿为他建宅。丁谓又将他谪迁雷州终于使寇准郁愤而卒;苏辙也曾被章敦贬至雷州租住民屋。章敦得知严惩屋主不让苏辙有住处……明白了吗?”
“不明白。”
韩祈安道:“不给住所此为争权手段之一。”
刘金锁大怒起身吼道:“他娘的!欺负人……”
李瑕正在端着烛火看一张地图道:“坐下闭嘴。”
“哦。”
韩承绪叹道:“看来那前任陆县尉该是被房言楷排挤走了。”
“恐怕是要故伎重施啊。”韩祈安道:“史俊派人带话‘请房主簿多担待’意在让房言楷把持县尉之权不给阿郎插手知州打压、主簿排挤难办唉。”
“房言楷今日将皂班交出来只怕是要给阿郎设套。”
“巧儿。”李瑕忽然指了指地图道“记得情报上兀良合台的杞军在哪个位置吗?”
韩巧儿道:“这个地图上没有我给李哥哥再画一张。”
“好你画……”
李瑕伸展了一下身子。
韩承绪道:“看来房言楷是不肯将县尉之权交出来了。阿郎打算如何对付他?”
“没想过。”李瑕道。
韩家父子一愣。
李瑕道:“我觉得叙州有史俊、庆符县有房言楷这是好事。”
“好事?”
“不交权才正常。”李瑕道:“他们若敢把一县武备交在十六岁且没有为官经验的人手上未免太不负责任了;若一听我是天子赐字就把武备交出来这种没头脑、没立场的官多几个蜀地就亡了。”
韩承绪道:“站在他们的立场而言确是如此。”
“他们不仅立场没错且都是人才叙州、庆符县治理得都不错。”李瑕道:“我很欣赏史俊、房言楷。”
他一个少年县尉欣赏人家一个知州听起其实怪怪的。
刘金锁很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紧了嘴。
韩承绪道:“蜀地能抵挡蒙军十三年自有道理。余玠在蜀时革除弊政、轻徭薄赋、整顿军纪打下了好底子。”
说着话锋一转他又道:“但官场不问对错只问由谁掌权。阿郎切莫心慈手软。”
“倒非心慈手软。”李瑕道:“我就没将他们看作对手。”
“何意?”
李瑕反问道:“你们以为我要做的是与房言楷争权?”
“这是自然。”
“本就是我的有何好争?我是来打败兀良合台的又不是为了他们而来。”
韩祈安问道:“可看眼下这情况房言楷并不肯将职权还给阿郎如何……”
“他格局小不必理他。”
李瑕说着目光已落回了地图上道:“你们发现了吗?庆符县没有水师。”
韩承绪父子又是一愣。
二人皆不明白眼下才到庆符县主簿把持着权柄不肯交还之际李瑕怎就开始管有没有水师了?
还有方才刚说了欣赏房言楷怎又说他格局小?
此时韩巧儿已画了另一张地图。
“李哥哥好了。”
“好。”
李瑕将地图拼起来手指在上面划过道:“真是身临其境了我才明白蒙古的整个战略。我试着分析一下韩老帮我看看对不对?”
“阿郎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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