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寒风从淅川城中上空席卷城中黄叶、尘土兜头兜脸往行人头脸罩去。
董成没有来得及拿衣袖遮住口鼻就被呛了一大口灰尘咳嗽得面红耳赤好不容易等风停尘止才缓过劲来。
身后的童子费劲将插着招幅的一辆独轮车推着走动起来跟在董成身后往巷口而去却在这时候突然间有无数人往巷子里涌来将董成及童子连人带车挤到一旁。
宁慈离任之前解除了禁令允许流民进城。
淅川城一时间也有上万饥民涌入鱼龙混杂将小城挤得满满当当盗窃也是激增打家劫舍也多有发生一直到新的县尉到任情况才有所改善。
然而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将所有的饥民都驱赶出去现在大街小巷仍然都是乞讨为生的人群或淹淹一息的蜷缩在屋檐下。
看着大量衙役从巷子外的长街走过董成跟所有人一样都探头往外看去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竟然搞出净街的大动静来。
“嗒嗒”马蹄声从巷口外的长街远处传来不一会儿新到任的县尉刘武恭勒马停在巷子口两队衙役紧随其后手持杀威棍不停的一头挫打地面齐声吼叫进一步驱赶挤在巷子里的饥民、行人。
冲撞之下年少力微的童子再没能稳住独轮车倾倒下来箱笼里装的笔墨纸砚“哗”顿时间洒了一地。
这些都是董成赖以谋生的工具。
童子急得大叫:“莫踩莫踩!”然而他才多大点气力根本就推不开人却被惊慌逃散的饥民冲撞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上也被踩得了几脚董成好不容易将他拖出来。
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痛的童子呜咽咽都快要哭出声来。
刘武恭这才注意到被挤在屋檐下无法动弹的董成与童子下马带人将左右饥民赶走走上前拱手道:“董大人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出摊啊?”
淅川城曲曲折折的巷道不少但只有一条南北向的主街。
董成每日在主街摆着笔墨摊代人书写信函以及开些药方补贴家用有好几次看到刘武恭从他跟前目不斜视的路过。
董成知道刘武恭不可能认不出自己来而是忌讳跟他有瓜葛——董成也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此时见他主动凑过来董成则有些疑惑的微微蹙起眉头往巷口外瞥了一眼拱手还礼道:
“刘县尉抬举了董成一介草民岂敢当大人之谓?前两天偶染风寒身子多有不适今天才稍好一些屋寒无柴、米桶将尽看着天时还不算太晚便带着童子到街上以笔墨伺人赚几枚铜子……”
“这摊子也倒了笔墨纸砚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看来董大人今日是无法出摊了”刘武恭笑道“可否到董大人府上讨盏茶?”
“难不成有哪个故人突然起了兴致要亲眼看到董某何等寒酸窘迫才心里爽快?”董成冷冷问道。
刘武恭不作声只是示意衙役将巷道清理出来莫要叫闲杂人等留在其中。
很快就有一队甲骑骑来进入巷道分散侍卫还有人站到院墙屋檐之上眺望警戒。
董成轻轻叹了一口气不顾散落一地的笔墨纸砚以及倾倒的独轮车就往回走去。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董妻带着两个女儿在院子里浆洗衣裳看到董成与童子空手回来走过来刚问一句话再看到身穿官服的刘武恭走进来脸色吓得煞白不敢再问什么。
刘武恭看狭小的院子里堆满杂物拉出几道晾衣绳晒满浆洗的衣裳示意衙役将浆洗衣裳都收拢起来。
“这些浆洗衣裳都是有主家的可不能搞乱了。”董妻这才站出来小声嘀咕道。
“别他娘大手大脚的里里外外都仔细看一遍”刘武恭吩咐衙???????????????役清查宅子又朝董成拱手问道“除了夫人、二位小姐在大公子人呢?”
“董异在城东刘家私塾任事——怎么这位故人打算连我一家子都不放过吗?”董成冷冷问道。
“使君从荆紫塞往淅川而来途中随口问起董大人家的近况我也凿实不清楚;总不能等使君再问起来我还无言以对吧?董大人莫不要多想。”刘武恭说道。
偌大的京襄路只有一人能当得上“使君”之谓董妻惊惧的看向董成担心这数月的惶恐、忧虑就将成为血淋淋的现实。
片晌后就听得一阵甲片铿然的步伐脚在院子外响起能想象巷子里站满甲卒的模样——两名武将把董成与童子丢弃在巷子口的独轮车直接搬进院子里来。
徐怀与徐武碛、史轸、韩圭等人走进院子扫了一眼堆满杂物的院子正屋厢房都很低矮光线昏暗这才朝冷漠警惕站在一旁看来的董成拱拱手笑着问道:“怎么故人相见连一杯茶水都吝啬相赐?”
说罢徐怀却径直朝低矮的堂屋走去。
徐武碛朝董成拱手道:“徐怀这次与我等前往荆紫塞视巡军事途经淅川要往西峡塞而去想到董公居于淅川临时想着过来拜访一下没有事先相约还请董公勿怪……”
这么多人里面唯有徐武碛算得上董成的真正故旧解释过来拜访的缘由又朝董妻拱手行礼。
堂屋里就一张八仙桌、一张木柜供奉先人牌位。
董成支使妻儿、童子去烧茶水与徐武碛、史轸、韩圭走进屋来也是坦然落座说道:“寒舍简陋也就一杯粗茶待客了……”
徐怀打量着堂屋悬挂董成自己手书的几幅字俄而才说道:“蔡铤、蔡元攸父子与徐怀、与楚山是有生死大仇但当年力主北伐契丹的朝臣颇多个中原因也颇为复杂我可不会觉得个个都是蔡家父子的爪牙。我真要是那么想也愧对在应城英烈战死的郭公……”
郭仲熊乃是蔡系中人大越两次北征伐燕期间他相继担任岚州知府、河东路转运副使也是主力北征契丹的中坚派人物一直以来都积极为蔡元攸、刘世中统领北征事出谋划策但最终困守应城不降为赤扈人杀害不失气节。
文横岳早初还是葛伯奕的嫡系部将呢。
“……”听徐怀提及郭仲熊董成也是微微一叹默然无语。
董成祖籍颍川早已陷落敌手淅川乃是董妻家族所在。
董成从唐州被贬为民故土难归就携妻儿来到淅川投靠在县衙任吏的妻兄。
董成以崇文阁侍制出知唐州时乃是蔡党新贵其妻族在淅川呼风唤雨也很是得意但在蔡党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之后其妻兄在县衙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还牵涉到几桩旧案之中被逐出县衙。
董???????????????成妻兄前年与人争讼被关入大狱几乎倾家荡产上下打点才得以脱身但从此也是一病不起两家在淅川维持生计则越发艰难起来。
董成回想往事心里一时间唏嘘不已却听着门外喧哗片晌后却见其子董异神色匆匆走进来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个这个”董异气喘吁吁、心慌说道“听说有官兵往家里而来孩儿不知何故匆匆赶回不知使君在此。”
徐怀看了董异一眼继续对董成说道:
“我之前赶往荆紫视军途经淅川前往西峡想着董公居于淅川登门相访想必董公亦知荆紫、西峡之要吧?”
董成沉默不语。
董异等了片晌见其父始终不应徐怀的问话站在一旁说道:
“荆紫西距淅川城一百五十里其地脊倚群山、下临清流接秦川、鄂渚历来乃兵家逐鹿之地地势之险要犹在淅川之上。旧时有木桥架于丹水之上曾名草桥关又因其地荆花遍野俗称荆籽关乃草籽之籽大越立朝之后才改用紫气东来之紫。荆紫道历来荒僻直到前朝末年藩镇林立阻隔河洛、河淮为使江淮粮赋抵达川陕役民夫从荆紫往西开凿运道于山岭之间自此商贾络绎不绝。大越立朝以来于荆紫设巡检军寨控扼其险。西峡位于淅水之上西有重阳|水沿山漕东淌于寺山之北汇入淅水从重阳|水往西则是商州商洛县石坪寨其间虽说道路崎岖却为私商所喜……”
“董公贵子所言确有些真才实学制司书吏匮缺不知可堪其任?”徐怀看向董成问道。
董异一脸迫切的盯着其父。
董成半晌才轻轻一叹朝徐怀揖礼道:“犬子年少薄学行事鲁莽往后但有不周之处还请使君多多宽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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