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源镇一直以来都在桐柏山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但长期都隶属于泌阳县同时泌阳又是唐州州治所在因而桐柏山里的大姓宗族无论是攀附权贵、经营生意、子弟就读县学、州学又或者说想生活更安逸、安全也是多在泌阳置业。
桐柏山大姓宗族也有相当多的角色在泌阳任吏甚至在州院县衙之中占据相当大的比重。
由于这些人边州残破、汴梁危急朝廷派节帅坐镇蔡州聚拢西南诸路勤王兵马以及淮源置县划归蔡州、莽虎徐怀出知新县的消息很快就在泌阳城里传播开来。
而转运副使宁慈、通判顾志荟等人对徐怀及桐柏山等人的非议自然也是通过种种小道消息传播出去。
宁慈与众人合议时虽说明里暗里都提出要防范着徐怀及桐柏山众人居心叵测对朝廷勤王诏所颁诸多令旨也是怨声载道但人的名、树的影也没有谁愿意在汴梁告急之时主动去招惹他们。
当然淮源从此之后从泌阳县分割出去甚至与京西南路都再没有瓜葛他们自以为也无需太忌惮桐柏山众人就是。
然而对身在泌阳特别是在泌阳任吏的桐柏山人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徐怀、徐武江等人平息匪乱大姓宗族初时的感激也是掺杂太多的迫不得己——除开仲氏、唐氏外其他大姓宗族在桐柏山匪乱里虽说谈不上损失惨重但他们为维持那么大规模的乡营以及后续的淮源城池修造、兵甲军械供应最后总计被强行摊派钱粮合计二十余万贯。
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平息匪乱之后徐氏、唐氏皆因为家主徐武富、唐文仲需要厚葬大举折价出售田宅以及大批青壮损失山中土地矛盾得到缓解之前居高不下的地价一落千丈;各家桐油、大漆、木材等生意缺乏足够的劳动力徐武江等寒族子弟控制乡司压制大姓宗族对诸种经营以及山林矿场的垄断——此间种种也必然导致大姓宗族从另一种意义上元气大伤。
痛定思痛大姓宗族对桐柏山众人可以说是爱恨交加而随着匪乱的离去也渐渐变得恨多爱少。
淮源置县并入蔡州对桐柏山之外的小民豪户影响不大对在泌阳置业、扎根多年的桐柏山大姓宗族影响就大了。
消息一传出来就跟炸了锅似的。
晋氏家主乃时年已逾七旬的晋老太公他不仅是晋氏长房一支的当家人其子晋庄成早年考中科举历仕翰林院、江夏县丞、知县、秀州通判三年前赴任黄州担任知州。
身在泌阳听到小道消息惶惶难安的大姓宗族当家人深夜却都跑到晋龙泉家中来除了晋龙老太公晚年醉心吃斋礼佛、不问世事外更主要还是剿匪期间晋龙泉才是大姓宗族的主心骨也一直与徐武江、徐武坤、徐怀等人共事更清楚那边的情况。
晋龙泉是在桐柏
山匪乱剿灭之后知县程伦英看州县实在没有办法提携剿匪有功的众人特别被程伦英调到县尉司任都将统领县刀弓手而将淮源巡检司武卒都将之职让给徐武江担任。
唐天德深夜也鬼鬼祟祟跑到晋龙泉家里来走进夹巷就看到灯光从晋龙泉住宅院子里漫出来敲门进去走过垂花厅客堂大门敞开着已有二三十人凑在一起说话原以为不理世事的晋老太公正端坐堂上正中气十足的说着话:
“……虽说各家扎根泌阳多年乃至有三四代人但祖业老宅都还在桐柏山里。现在淮源从泌阳划出去却又并非在唐州之下单独置县——真要在唐州之下单独置县对各家只会有利而无弊端毕竟泌阳始终是州城大家在淮源镇也有家业怎么都要算锦上添花的事情。但是现在呢?淮源置县还从唐州划出去甚至还从京西南路划了出去以后各家在泌阳就是异乡人啊。各家在泌阳经营的生意做了多年乃至三四代的吏职你们想不想要是不让出去会不会还能像以往那般古井无波?”
唐天德蹑手蹑脚站到众人之后心想难怪晋老太公坐不住了整件事对淮源各家的牵扯实在是太大了。
大家的祖业田宅都在桐柏山里以后划入京西北路蔡州粮赋交纳解送都要跟那边的官员打交道他们又没有人脉上上下下所能通融的空间就少得多了;而泌阳城这边他们都成了异乡人以往所享占的好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也就注定将来会有多少人扑上来抢夺。
唐天德这两年时间不少时间都住在泌阳主要也是想着谋个吏缺现在是彻底断了希望。
“淮源置县定然也要设置三廨(司)六房各廨房就算仅置经承、管年书吏两三人不等也差不多要有二十人的吏缺——既然这事非人力能更改我们是不是回去想想办法?”
唐天德朝里头窥去却是在州衙任书办的季家老二季建成以往耀武扬威此时却惶惶不安。
晋老太公有些疲惫的说道:
“我们少做这春秋美梦了且不说徐怀那莽货对我们从来都不假辞色徐武江从龙泉手里捞去乡营都将这两年乡营诸多节级、队目哪家能塞人进去了?而剿平匪乱后他们作贱似的出售唐文仲家、徐武富家的田宅是哪些人得利最多?又是谁趁匪祸相威胁要求我们给所有乡兵家眷降低佃租——你怎么还看不明白他们跟我们是两路人。我们这时候跑上门去不怕再被勒索一通?”
“恐怕等不及我们回去就已经勒索上门了——”
有个中年人气喘吁吁的走进来他显然听到晋老太公的话了说道
“淮源已经放出消息各家三天之内必须将寨兵交出去由新县兵房检选征募勤王义军倘若有违者以抗旨逆匪处置。还有一桩事郑屠那个卖肉的货色这几年跟着那莽货东奔西走却是发达了在朔州纳了一个胡姬看着真是馋人但他家婆娘是什么性
格哪里会愿?午时得知郑屠回了淮源连家都没有归便大闹过去揪住郑屠就要痛打却不知怎么冲撞那莽货了。那莽货一脚踹过去郑屠婆娘就丢了半条命去要不是有人拦住那莽货怕是当场就要拔刀将郑屠家婆娘斩成两截。就算是如此那莽货也不想轻饶那婆娘将其押入大牢要在淮源凑足一百人犯然后一并砍头立威!”
“田雄你今儿不是都泡在景芳楼里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晋龙泉坐在晋老太公侧旁好奇的问中年人。
“嗨还不是我那二弟家以前给女儿说了一门亲事便是徐七太爷徐仲榆的孙子徐忻——这门亲事原本不赖听说徐忻这小子立了不少军功甚至在禁军也是将官了但徐仲榆他儿子徐武俊今日找上门来说是马上就给二人成亲还说徐怀那莽货就给了三天限期。你们说说这哪里是结亲这他娘不是抢亲?就算是从婊|子楼里纳个婊|子回家作妾也不能这么草草、糊弄了事啊。我爹他在老宅知道这事差点气晕过去连夜着我二弟带闺女逃回泌阳来了便是死咱田家也丢不起这人啊!”中年人田雄叫苦不迭的说道。
“你们看看谁还想回淮源?”晋老太公哆嗦着拿拐杖直戳铺地砖气愤大叫“荒唐荒唐土匪作风这简直就是土匪作风!”
一干人等再是气愤却左右商议不出一个办法来深夜又不得不各个离去只说接着打探消息、观望形势——唐天德也是先随众人离开藏在夹巷深处确保所有人都从晋龙泉宅子里离开又跑过去敲门看到是晋龙泉亲自打开院门尴尬说道:“我好像落了一件东西在你家客堂里我去找找看……”
“可是这玉佩?”晋龙泉摊手将一枚玉佩递给唐天德瞅着他的脸看了片晌“是不是还想进来喝口茶?”
“哈哦是有些口干舌燥啊大过年的这天气可真是干啊!”唐天德挤进门来打个哈哈跟在晋龙泉身后再往客堂走去。
两人再在客堂坐下晋龙泉也没有吩咐老仆重新烧一壶水来默默喝了一会儿残剩下来的冷茶才张口问道:“你怎么看这事?”
“满堂的人都不够徐怀一个人玩的我能怎么看?”唐天德苦笑道“却是说叨了半天却没有一人提及勤王这事汴梁真就危急这地步了赤扈人不是还离得远吗?”
“我又哪里知道这个?”晋龙泉也是摇头苦笑。
“你怎么说?”唐天德问道。
“你怎么说?”晋龙泉反问道。
“咱能不打哑谜了吗?要不这样我们谁也别试探谁都将心里话直接写纸条。要是对得上头咱们就坐下来慢慢商议要是对不上头咱们将纸条咽下去晋爷你就当我没有回第二次头?”唐天德说道。
“行——也不要用纸墨我们各坐一边直接醮着茶水在桌面上写茶渍一抹可以直接不认!”晋龙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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