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寿看着一地的银子,心说好家伙,自己成印钞机了,遍地撒币。
这扎纸成银术,着实有点意思。
扎出来的钱,看似确实是真金白银,与官银无二,拿到铸银坊都分不出区别。
不过若真只是这样,那林寿可就相当于“一术财务自由”了,哪可能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打响指,遍地银元宝噌的冒起火星,顷刻烧成了青烟,连点灰都没留下。
林寿瞬间感觉心头一轻,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心中贪念被烧了个干净。
这扎纸成银术,扎的是贪戒银。
把人心中的贪念扎成银钱,一把火焚烧干净,其实是一门修身养性之法。
要说这贪戒银不烧,拿来用会如何
贪银生祸,必有大凶。
天光熹微,梆打五更。
菜市口的早点摊儿出街了,林寿也出了缝尸铺,去绕着杀头的刑场晨跑,勤于锻炼有益身体健康。
这般场景给街坊四邻看见了无不害怕的退避三舍,心说这缝尸铺的小傻子,不知道又发什么癫病了。
晨跑过后,找了个早点摊位,买了豆浆油饼,坐下来吃,无意中瞥见早点摊儿的老板,看着觉得眼熟。
啧,想起来了。
这不高员外家那厨子嘛。
林寿前夜缝的那具尸体,长春乡半夜杀女的高员外,行凶时给家里厨子撞见,报官抓了,定罪问斩。
高员外人死后,家道没落,解散了仆役庖丁,这厨子失业后来菜市口支了个早点摊,在这卖油饼,然后被林寿偶然遇见。
走马灯中之事不是故事,而是在这京城内外每天正发生的大事小情,是老百姓每天过的日子。
这番偶遇倒是让林寿意识到,京城虽然大,但江湖终归是人组成的,自己和在走马灯中见过的人,并不是毫无交集。
炸的香酥可口的油饼吃完,热气腾腾的一碗豆浆下肚,腹中饱足。
林寿抹了抹嘴,拍下三文铜板,这是殡尸司发给缝尸人的伙食费,每月紧俏了点,但也够用。
估摸着时辰,缝尸铺里那具尸体也该来人领了,林寿正欲抬屁股回去时。
旁边胡同里踉踉跄跄,脚步虚浮的走出一人,正走到菜市口大街中间。
往地上一躺,死了。
大景朝京城之内,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暴毙,曝尸闹市,周围市井却是无动于衷,像是已经对此番景象麻木习惯了。
林寿看了眼,死人一脸菜色,形如枯槁活尸,已被掏空了身体,心中了然,这是抽大烟抽死的。
动荡乱世人命贱,京城内外死人的场景不少见,抽大烟抽死的,家里没钱饿的找个绳吊死的,都常有的事,见怪不怪。
你看那还有个拄拐的老瘸子,正扒那死尸上的毛毡帽呢,秋天过了就快入冬了,这保暖的玩意儿用得上。
等等,这瘸子也有点眼熟,这不是六号缝尸铺的缝尸人么
林寿见过这人几次,印象里这瘸腿老头干缝尸人得有小一年了,命挺硬的,一直没出过什么事。
林寿看着横街的尸体,扒尸的人,感叹大景朝康泰盛世,民风淳朴。
然后回了自己的缝尸铺。
王泼皮的尸体给官府的人领走,找个乱葬坑埋了,这不要脸的泼皮无赖,显然人缘不咋滴,没人给他办丧。
但就是如此一切从简,官府也是负责了把尸体从缝尸殓容到下葬的完整流程。
林寿其实一直对此感到奇怪,这里对丧葬仪式重视的过分了,就连没亲属管的尸体都会有官府负责送去缝尸入棺下葬。
虽然一切从简,都是烂木棺材乱坟岗,但殡葬仪式确实是完整的,就好像不完整走完这套下葬流程,会出什么事一样。
太医院对此的解释是防止尸瘟,这愚民说法明显骗骗平头百姓。
林寿可不觉得给尸体缝个胳膊腿,画个殓妆,能算防疫手段,真想防疫,一把火烧了才对。
林寿摇摇头,现在所知信息太少,还是老老实实蛰伏在这缝尸铺里苟发育,慢慢探知这世界的秘密吧。
今晚没有尸体送来。
搁在其他缝尸人是高兴的事,缝尸有风险,白得一个平安夜,多活一天,是好事。
但在林寿这可就不是了。
他还盼着有尸体给卖尸录呢,没尸体就没收益了,殡尸司这业务能力不给力呀。
大半夜的,林寿躺在停尸的冷塌上,横竖觉得自己亏
了。
正想着呢,忽闻门外响起鸟喙啄门声,凄厉的讣告回荡在京城夜色中:
“六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六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
缝尸铺,又死人了。
林寿听到外面报丧鸟叫,一个机灵,从冷塌上坐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又死了缝尸人,缝尸铺死人是常态,习惯了。
问题是死的六号铺,自己今早才见过,那个扒死人毛毡帽的瘸老头,是巧合吗
第二天,天蒙蒙亮,鬼呲牙的时候。
林寿早早从冷塌上起来,起了门板,出了缝尸铺子,菜市口沿街走到六号铺。
两个殡尸司的吏目已经在了,还是上次处理二十号铺时那两人。
两人也还记得林寿,毕竟前天才见过,远远看见他,喊他过去帮忙。
老流程轻车熟路,一盆烧热的滚烫狗血泼进缝尸铺,林寿扒头瞅了眼铺子里。
老瘸子的尸体横在铺子里,头盖骨,不翼而飞。
单一具尸体,冷塌上是空的。
“六号铺,昨晚没分配尸体。”
两个吏目在门外说道。
这人出事,不是因为缝尸出的事。
林寿听见这话若有所思,看着那血淋淋的脑袋,又仔细在缝尸铺里找了找,果然没找见昨日这老瘸子扒来的毛毡帽。
“官爷,我昨日看见一事,不知与这事有没有关系”
“但讲无妨。”
林寿就把昨日在早点摊儿,看见这老瘸子扒死人毛毡帽的事说了。
两个吏目一听还有这事,似乎立刻就明白了,让林寿带路去找死人那家。
林寿带着两个吏目找到胡同时,那家正搭了灵棚在办白事,尸体停在棺材里。
林寿扒头一看,那本应被老瘸子扒走的毛毡帽,正好好戴在尸体头上呢。
殡尸司的吏目告一声得罪,一手把官服打理平整好像能以官身挡邪祟,另一手去掀尸体的毛毡帽。
毛毡帽底下,正是瘸子丟的头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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