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太后的令牌,出宫变得极其的容易。
我用玄色披肩的风帽将大半的脸遮去,在漆黑的夜色下旁人根本无法看到我的容颜。
我压低了声音对门口的禁军说道:“奉太后之命出宫。”
那首领只看了看我车内没有旁人,大手一挥,我便从此离开了这座牢笼。
马车的颠簸中,身体的疲乏与不适缓缓袭上,我逐渐困倦起来,宫中的一切却在眼前一一浮现。我实在累极了,终于,歪靠着那包裹终于完全的睡去。
太后吩咐着车夫将我送至城外一百里,到一个叫做汉阳的地方,那里是各地通向京城的必经之地,自然,想要去往大羲如画山河的其他地方,也是要从这里离开的。等到达那里之后就是我独自前行了。太后没有问我想去哪里,我却在她说完让我出宫之后,心里立即有了想法。
那里山清水秀,花木扶疏,桃李芳菲,烟水迷蒙。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已是临近清晨了,虽是雨丝细密,灰天暗地,却也依稀可见光亮。
我在颠簸中醒来,睡了没有多久,身体也很疲惫和不适。似乎一夜之间,寒秋就随着这雨水到来了。
马车里毕竟还是透风,一夜雨水,清晨便有些冰凉。
我缩了缩身子,芷兰的衣服我穿着略大了些。因宫内尚未换秋衣,所以她只匆匆找出了去岁初秋时的衣服,此时穿着,就觉得凉了些。
我看了看身边的包裹,想着里面似乎有一件厚点的披风,可是想了想,终还是决定不打开它,只拉紧了身上的衣服,打算等待马车到达汉阳镇再做调整。
心里盘算着,我这一出宫,太后势必会放出皇后薨逝的消息。从此,世上再无凌雪薇。
银钱,是我之后生活的必需。行李中有银票,我略翻了翻,数目不少,足够一个寻常百姓一生所需。毕竟太后说了,出宫后,也希望我好好生活。
还有些首饰,简单精致,挑的人刻意选了不是宫制的,这样,必要时我也可以安全的典当出去。
自己独自一人,女装自然很不方便,还要寻一套男装来。
我大略的盘算好后就安静地坐在马车里,窗帘的一角时不时地被风吹起,有清凉的风吹进来,扫去了我长久以来的憋闷。大口地呼吸着,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的清新了。
我,终于是逃离了。
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了一个叫做新阳镇的地方,车夫说,此地离汉阳还有三十里,若是要想趁早到汉阳,则需赶夜路,可是新阳到汉阳,需翻过一座山,崇山峻岭中,夜间行路是极不安全的。
我想了想,夜间不安全,我的身体也确实经不起颠簸,便吩咐他找间客栈住下,次日的清晨再赶路不迟。
新阳镇不是很大,却也什么都有。
用过晚饭后,我在店小二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家店铺。买了两件最普通的男子的衣服。都是半旧的,一件石青弹墨长衫,一件深褐色宽衽儒袖的袍子。做工也算细致,布料虽不上乘,但结实耐穿,这也是我如今唯一的要求了。
睡梦中,沈羲遥在我的面前,他笑着向我伸出手来:“朕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朕,我们都忘记了吧。”我伸出手去,不知何时我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寒光凛冽。
一晃,沈羲遥的眼睛就变得那样深不可测,他直直地盯着我,我后退一步,只觉得身子不稳,惊慌中低头,自己的怀里多了玲珑。我要叫出声,却在还没有发出声音的时候,跌进了一片温柔之中。
我无法呼吸,眼看着自己如同浮萍,就在这时,羲赫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神情悲凉,我听见他的声音:“你死了,我也不独活。”
沈羲遥的手与羲赫的手在我的眼前交替出现,我想抓住其中的一只,可是,就在我已经碰触到那温热的指尖时,那指头上突然出现了长长的护甲。
我抬头看去,是柳妃明艳的脸,此时这脸上是令人恐惧的笑,她只轻推了我一把,我就重重的跌进了身后万丈的深渊里。一个声音回荡在耳边:“我不能让你毁了我两个儿子。”
我一个激灵睁开眼,手护在心口,那里还在剧烈的跳动着。我惊恐地看着周围,好黑,桌上的蜡烛不知何时熄灭了。屋子里唯一的光亮来自于当空一轮孤月。
我披衣起身对着窗外的明月,此时已是深秋了,外面却已有了满树的黄叶,月色清冷。我的思绪起伏起来,难以自持。
过了许久我才平复下来,心中的起伏没有那么大了,可是疑惑却又缓缓浮上来。我拢了拢身
上的棉被,试图不再去想那些曾经的过往。毕竟,我已经离开,这世上再无凌雪薇,那些,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过去了。
起风了,我还在小月之中是不能吹风的。正欲伸手关窗,修长洁白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那窗棂,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开始,只是零星的几个调子,我屏息聆听,渐渐的那调子连成一片。我闭上眼,任风将曲调传入耳中,那么熟悉。
是箫声,带着哀婉和轻灵,又如同最清新的风拂过面颊,却让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流水浮灯。悠扬的曲调仿佛最轻柔的丝绸包裹着我,让我的心完全沉醉其中。
我借着月色看去,窗外是客栈小小的一片园子。除了影影绰绰的树木和一个池塘,再无其他。眼前暗影幢幢,树木随风摇摆,远处是青山依稀的轮廓,像是一幅泼墨而成的巨画,意境深远。
乐曲听起来是那么的缥缈,缥缈到我甚至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毕竟,这曲流水浮灯在那深宫之中带给了我多少情感,曾经多少次安慰着我落寞的心。
第一次见到沈羲赫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可是眼前沈羲赫的脸却混杂着沈羲遥那双深邃的眼睛,时而幻化成沈羲遥那更为坚毅的轮廓。
我摇着头,是幻觉吧。我还是放不下,不是吗?
此时乐曲已经完全的消失了,我看着那院落很久很久,期待着出现什么,内心是激动和期待的。可是,除了月色下树木的暗影,还是暗影。
我关好了窗,感到了困乏,终于和衣睡去。
次日的清晨,天已完全的晴朗起来,天空蓝得高远而明澈,有朵朵洁白的云飘着。依旧是有风,虽迅疾,却少了些秋风的萧索。客栈里此时节客人并不多,也许也是因为我起得很早的原因。
换上了那件石青弹墨长衫,戴一个深黛纶巾幞头,镜中那个苍白清丽的女子立刻变成了一个面白俊秀的书生。
我暗暗笑了笑,收拾好包裹出了门去。
店小二正和几个伙计擦拭着楼下的几张桌子,清早没有什么客人,不过店铺后堂里已传来阵阵米粥的香气。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突然就觉得有些饿了。从落水后到如今我几乎是没有吃任何的东西。刚从昏迷中醒来就匆忙地出了宫。一天的颠簸,路上都担心着是否会被再带回宫去,因此一刻都未停顿。
车夫是太后身边的一个服侍多年的太监,我听到那些宫女唤他黄总管。他自然明了太后心底的意思,也就对不停留没有任何的异议。
“客官起来啦。”店小二只扫了一眼站在楼梯上的我,就热情地招呼着,他看起来很年轻,十几岁的模样,面目清秀,一双眼睛还带着清澈。
说话间就擦了一条长凳,我点点头走到那里坐下,环顾四周,没有其他客人。从敞开的大门和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上尚无人影。
“客官可要用些早饭?”那小二走到我的身边一边倒了碗茶一边问道。
我点了点头:“来点米粥和一些小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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