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秋心情沉重,途中并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抖缰催马。
长生虽然有心宽慰,却不知如何开口,想要安慰他人需要找到可以安慰的原因和理由,而不是自欺欺人的说些假话。
策马狂奔之际长生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十二忠勇尉,他们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人,脸上并不见气愤和激动,有的只是森然和冷漠。
纵马前行的同时长生也在前瞻此去长安会发生什么,陈立秋先前曾经说过,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赵小姐保全清白的可能性不大了,他此去是要为赵小姐报仇雪耻的,在长安大开杀戒,势必不容于朝廷,不容于戎伍,这是一条不归路。
他现在只希望此事是丐帮在暗中作祟,为的是引陈立秋前去,以获得他所默记背诵的武功秘籍,如果真是这样,身为诱饵的赵小姐或许还有全身可能,但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小,因为倘若此事真是丐帮暗中策划,他们一定会设法将消息尽快传给陈立秋,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每到一处驿站,陈立秋等人都会换马,一次次的换马让长生产生了些许错觉,仿佛再度回到了师父在世时众人赶去雍州的时候。
陈立秋等人换马,长生不需要,黑公子耐力惊人,可以马不停蹄的持续奔跑,接连跑过七八处驿站陈立秋才注意到黑公子的神异之处,但他心情沉重,无心说话,只是转头打量了黑公子片刻。
长安离归远约有一千六百里,众人午时动身,沿途一路换马,疾驰狂奔,入更时分距长安已不足五百里。
到得这时,黑公子仍然不见疲态,但长生却开始暗暗忧心,因为黑公子尚幼,马蹄不似成年马匹那般坚硬,之前又不曾钉打铁掌,长途奔袭之下四只马蹄已经磨的很薄了。
二更时分,距长安已经不足两百里了,途经高处时已经能够看到长安绵延成片的灯火,长生从未到过长安,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城池,根据灯火绵延的范围来看,长安城的大小至少是寻常州城几十倍。
临近三更,众人终于赶到了长安,由于是战时,长安城的城门也早就关了,众人将坐骑留在城外林中,轻装徒步冲向南侧城墙。
长安的城墙足有五丈多高,城墙上有士兵往复巡逻,不过人数不多,有无人防守之处,众人摸黑上前,靠近城墙之后武功较弱的几人先行拔高,武功较好的几人紧随其后,自半空撑顶助力,先将对方送上城墙,自己随后攀跃跟上。
待陈立秋和长生跳上城墙时,十二忠勇尉已经先行跳进了城中,由于众人攀墙速度极快,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并无察觉。
趁众人自阴暗处解手之时,陈立秋冲长生说道,“蒙上口鼻。”
长生闻言急忙取出手帕,捆扎蒙面。
“将军,教坊位于何处?”有校尉低声问道。
“不去教坊,应该在平康坊。”陈立秋沉声说道。
众人并不知道平康坊是什么所在,陈立秋貌似来过长安,对城中情况很是熟悉,疾行在前,众人紧随其后。
虽然已近三更,长安却是灯火通明,街道两侧的商家也没有打烊,大街上多有行人,摩肩擦踵,熙熙攘攘。
陈立秋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直接带着众人穿街过巷,由于十二忠勇尉穿的都是军装,城中百姓也没有太过惊慌,只当他们是缉拿盗窃的官兵。
陈立秋一直带着众人往东移动,足足自城中疾行了半个时辰方才来到一处闹市街头,此前经过的那些街道虽然也多有行人,却没有这处街道热闹,街道长达数里,飘红挂绿,弥漫着浓重的脂粉气。
街道两侧皆是高楼,矮的两三层,高的六七层,楼上站的全是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街上走的多是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
到得此处,陈立秋并没有迟疑犹豫,直接带着众人冲进了人群,眼见他们来势汹汹,街上的行人不明所以,纷纷躲闪避让。
不多时,陈立秋自街上一处最大的木楼前停了下来,这处木楼由几栋连在一起的木楼组成,高有七层,宽近二十丈,甚是雄伟,单是大门就有一丈多高,两丈多宽,门匾上有官司平康楼五个烫金大字。
这地方无疑是一处青楼,官司二字说明这是一处官家青楼,似这种所在在当下并不少见,各处州城亦有设立,其中多为风尘女子,罪臣家中的年轻女眷也会被发配至此。
短暂的左右环顾之后,陈立秋径直冲进了大门,一层是一处偌大的厅堂,东西贯穿,左右连通,其中安置了大量桌席,宾客连同侍女不下数百人。
眼见突然冲进了一队官兵,厅内众人纷纷转头打量,似这种地方都有迎来送往的龟奴,其中一人赔笑上前,“几位军爷,有何
贵干哪?”
陈立秋没有理睬此人,而是急切四顾,焦急寻找。
就在此时,近处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离座起身,迈着官步走了过来,“你们是哪门哪司的兵卒啊?如此莽撞,无端的惊扰了本官的雅兴。”
陈立秋甚至不曾用正眼看他,垂手自腰间抽出朱玄剑一剑枭首,转而冷声下令,“关上大门,一个都不要放走。”
平康坊共有八扇大门,陈立秋下令之后,一干忠勇尉立刻开始关门,直到此时那人的脑袋才自项上滚落,尸身倒地,鲜血狂喷。
眼见出了人命,厅堂内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男的惊呼,女的尖叫。
几百人同时惊恐尖叫,可想而知声音何其嘈杂,那名为谭怀青的校尉不胜其烦,怒目拔剑,反手砍杀了一个正在扯着嗓子尖叫的娼人,“都他娘的闭嘴,再喊全杀了。”
见他说杀就杀,众人纷纷捂住口鼻,惊恐噤声。
“谁是此间主事之人?”陈立秋冷声问道。
虽然无人接话,但众人的视线却不约而同的看向一个站在门口不远处的中年妇人。
陈立秋迈步走到那妇人近前,出言问道,“赣州刺史赵康之女可在此处?”
那妇人吓的面无人色,抖如筛糠,“你,你,你们是什么人?找她做,做,做什么?”
“在不在?”陈立秋问道。
“在,在,哦,不在,没有,没有。”中年妇人临时改口。
陈立秋没有再问,反手便是一剑,转而看向一个龟奴打扮的男子,“赣州刺史赵康之女在不在此处?”
那龟奴知道敷衍糊弄的后果,哪里还敢撒谎,“在在在,我带您去。”
陈立秋点了点头。
似这种地方免不得有人酒后闹事,故此都有保镖护院,那龟奴没走出几步,便有一群彪形大汉手持兵刃自楼上跑了下来,“哪里来的兵痞,竟敢来平康坊撒野。”
不等众人冲到近前,长生便抢先冲了上去,短暂的腾挪闪移之后,那群壮汉尽数倒地哀嚎。
长生此举固然是为陈立秋清除障碍,同时亦是保全这些人的性命,当陈立秋砍死那个官员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想要大开杀戒了,若是让陈立秋等人出手,这群人必死无疑。
这平康坊并不只有主楼,主楼后面还有后院,那龟奴战战兢兢的往后院去,陈立秋跟随在后,长生犹豫片刻也跟了过去。
“外面的不要放进来,里面的不要放出去。”陈立秋平静下令。
“是。”十二忠勇尉齐声应是。
平康坊的主楼大,后院也大,见后院多为庖厨和下人居住的房间,长生心中再度浮现出了希望,赵小姐并未屈服,如若不然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几番圈绕之后,龟奴来到一处偏僻角落,这是一处很是破旧的木屋,屋内没有烛光,门上挂着锁头。
“她就在里面,但我没有钥匙。”龟奴怕的发抖。
陈立秋没有接话,推开龟奴,挥剑砍断了锁头。
砍断锁头之后,陈立秋几番伸手,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推开房门,最终转身看向长生。
长生会意,上前推开了房门,房内阴暗潮湿,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张桌子,赵小姐就坐在床榻上,见有人开门,缓缓转过头来。
在看到赵小姐的那一瞬间,长生大喜过望,赵小姐不但蓬头垢面,脸上还有几道血红伤疤,年轻美貌的女子都是平康坊的摇钱树,他们是不会破坏赵小姐的样貌的,赵小姐这般模样很可能是自伤所致,为的自然是吓退嫖客,保全清白。
“三嫂。”长生喊了一声。
听得长生呼喊,赵小姐似乎认出了他,慢慢站了起来。
到得这时,陈立秋再也按捺不住,鼓足勇气转过身来,眼见昔日美若天人的赵小姐成了这般模样,悲伤心碎,肝肠寸断,急忙迈步走进了房间。
“三师兄,不要担心,我有办法去掉三嫂脸上的伤疤,还她靓丽容貌。”长生说道。
“立秋?”赵小姐声音沙哑。
“是我,梓瑜,我来晚了。”陈立秋语带颤音。
“是啊,你来晚了。”赵小姐的声音异常平静。
长生原本还心存侥幸,听得赵小姐言语,瞬时如坠冰窟,看来赵小姐的自毁容貌并没能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赵小姐完了,陈立秋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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