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恩第一次瞧见蓁蓁的时候愣了许久。
秋风瑟瑟,柳枝轻摇。
身着绿裙的女子坐在院子里的小杌上,于老槐树下洗着菜。
听见大门响动,她将手上刚洗好的彩叶放到了案板上,用干净汗巾擦了擦手,站起身准备相迎。
幼恩伫立于门前,望着院内那个面带笑意朝着她缓缓走来的女子,仿佛瞧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苏庭说的果真没错,蓁蓁生得当真与她极其相似。
就连她自己看了,也禁不住一时恍了神。
江允南已将蓁蓁从上到下打量了一整遍,忍不住惊叹道:
“这这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蓁蓁妹妹吗?和你长得也太像了吧!兄弟,你们俩不会是龙凤胎吧?!”
苏庭扬眉道:“别瞎说,幼恩比蓁蓁大上好几岁呢。”
听见苏庭说话,江允南下意识将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幼恩和蓁蓁生得倒是蛮像的,可是他们俩怎么每一个跟你长得像的?”
兄妹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可谓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然而这一副样貌,却是和苏庭这个爹一点都沾不上边。
名牌大学博士后江允南先生不禁展开了一系列的思考:
究竟是基因半路拐了弯,还是苏庭被戴了绿帽?
幼恩走到蓁蓁身边,握住她的手,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受苦了。”
蓁蓁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只见幼恩忽然转过头,朝着苏庭大吼一声:“爹!
你怎么能让妹妹一个女儿家去洗菜!女娃的手比金子还要珍贵,你怎么能让她去干那些糙活?!”
苏庭撇了撇嘴,有些委屈。
苏幼恩这个鸡贼的,仗着苏家二子什么都不知道,又都是憨厚老实的性子,便想无法无天了。
她这哪是为了蓁蓁好,她这分明是希望自己以后做女子的时候能不干活。
蓁蓁连忙解释:“不是爹爹让我干的活,是我自己要干的。哥,你别怪爹爹。”
这是幼恩第一次听到别人唤她哥哥。
这种感觉还真是爽。
幼恩心里虽是清楚这一切都是假的,但蓁蓁的这一声哥,还是激发起了她对蓁蓁的那股子保护欲。
“蓁蓁,以后在苏家有我们在,粗活累活我们来干就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做的。”
“哥哥,洗个菜而已,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实在算不上什么粗活累活。砍树劈柴这样的活才算是粗活,洗菜这样的小事,我可以的。”
总不能让她在苏家吃白饭,什么都不干。
要她干些活,她还能觉得自己为这个家做过些什么,还能真切的体验到成为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是什么样的感觉。
苏漾一回来便进了厨房,江允南则是一直围着蓁蓁转悠,许是认识了新朋友觉得新鲜,便一直找她问东问西,说得大多都是一些废话。
幼恩和苏砚苏庭两个人坐在屋里闲聊,百无聊赖的等着饭。
这时,苏砚忽然说要去竹林看看竹子,背上篓筐便离开了屋子,似是有意在为她和苏庭独处腾出时间。
见屋内已无他人,幼恩连忙问道:“督公如何了?”
苏庭道:“陛下对督公产生了怀疑,将他派去了南京,以后,怕是再难回顺天府了。”
果真是南京。
幼恩站起身,缓步行至窗前,将窗户合上之后转过头道:“陛下不会放过督公的。”
苏庭叹了一口气:“帝王心最是难测,这信任与恩宠,来的快,走的也快。”
幼恩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剪刀拾了起来。
她见窗前云竹多了几片杂叶,便顺手用剪刀为它仔细修剪了一番。
随着咔嚓一声,枯败的叶子悄然坠落。
几片新叶绿得出奇,她小心护着它们,舍不得让剪刀误伤到它们分毫。
然而那被虫咬过的,已然枯黄的,她却剪得毫不犹豫,恨不得将它们尽数斩断。
她似乎就要忘记,无论是新叶还是枯叶,都为同根生,都是她的掌中之物。
她要新叶生,要枯叶死。
就像陛下要如今朝堂上正得盛宠的那群大臣仕途昌盛,要他们大展宏图,要他们生。
就像陛下要督公穷途末路,要他手上兵权,要他死。
朝臣归于朝堂,皆为宪宗掌中之物。
良久,幼恩终于开口:
“大人,我且问你一句,督公此时是否还有别的路可走?”
苏庭答:“督公不愿。”
“陛下自下令废黜西厂的那一日起,便已是下了狠心要除掉督公。这一点,督公心里分明比你我还要清楚。可是事到如今,他都已经被赶出顺天府了,还是不肯放弃。
这到底是为什么?”
“督公说,万贵妃于他有恩,他不想背叛陛下,辜负贵妃恩情。督公还说,陛下与他也有恩,尽管如今深受猜忌,前路不明,他也不想与陛下为敌。
他还说,他虽是瑶民后代,但他自小便长在皇城,早已将那里当成了家,他唯一的家。”
“可这个家,已无他的容身之处。”
苏庭闻言,默默垂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幼恩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再开口,只是专心剪着枯叶。
她眉目沉静,心中却在一遍又一遍地为汪植鸣不平。
他在世时兢兢业业却受陛下猜忌,死后被人唾骂遗臭万年。
他对得起明宪宗,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全天下。
终是世人负了他。
眼看着苏漾的菜就都要炒好了,苏砚却还没能从竹林回来。
幼恩担心他回来时饭菜就要凉了,便要出门去寻。
竹林她是去过的,又离苏家很近,苏庭也就没多说什么,放心让她一个人过去了。
她找了一圈,却并未寻到苏砚的身影。
但好在竹林附近的土壤湿润,她尚能瞧见苏砚踩在上面留下的脚印,便准备沿着脚印一直寻。
她沿着脚印一直走到了后山,走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苏砚脚印旁边,还多了几道脚印。
整座后山都是她们苏家的,这里不可能会有外人过来。
可是今天除了苏砚,也没听说有谁来过这边。
幼恩提高了警惕,又往前走了几步。
她发觉越往前走,这脚印便越明显,能够看清楚的脚印也越来越多。
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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