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
知府林复面色铁青,满腔怒意就要喷薄而出。
堂内很静。
只能听到板子打在身上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女子双手紧紧捏着身上火红衣袖,板子一次又接着一次打在她背上。
此时林家众人大数皆在堂内,却无一人上前为她求情。
满堂气氛愈发肃重,板子打在身上的声音愈发响亮。
被板子打过的背其实早已渗出鲜血,只是嫁衣火红,才替她掩去了殷红血色。
她强忍着痛意一语不发,始终倔强地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手执板子者对她从未留过半分情面。
即使自己打得有些累了,也不曾将动作放轻半分。
即使身受仗责者,乃是当今知府千金,林家二小姐林羡鱼。
自她今日逃婚被林府的人抓回,这仗责就没停下过。
算算打到现在,应是已打七十多下了。
按理说,这么重的板子,寻常人挨了三十下便该半死不活了。
纵然是再皮糙肉厚的人,也撑不过五十下。
可这林小姐受了足足七十多下,从始至终竟没喊过一声疼。
她一个女孩子,就算再抗揍,又能再撑多久
怕是再挨几下,就一命呜呼了。
林复终于喊停。
打板子的人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默默退到了一旁。
此时的林羡鱼已是极其虚弱。
一袭火红嫁衣还未来得及褪下,于这极其肃重的堂内显得极其刺眼。
见她始终不肯认错,林复怒气更盛。
他站起身,指着方受过仗责的林羡鱼骂道:“逃婚这样混账的事儿,你都能干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次给我们林家丢了多大的人”
她终于抬眸,目光冷冷的。
那目光里却无半分怨恨。
尽管打骂她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尽管她身上很痛,也未曾怨过他。
她早已过了怨恨的年纪。
“这门婚事,我林羡鱼已是逃了。要我嫁他,绝无可能。”
这声音虽是虚弱,却极其倔强。
林复被她气得不轻。
要知道,这门亲事对于林家而言至关重要。
若是能和苏州当地商贾势力最大的江家攀上亲,有了江家的帮助,他日后仕途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原本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亲事都已办了,谁知这丫头竟在这种紧要关头,闹出逃婚这样的事。
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
林复现在甚至想直接打死这臭丫头。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这一次你是坏了多大的事”
林羡鱼冷笑:“不过是坏了您的仕途和财路罢了。”
“住嘴你可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个不孝女,我们林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人”
“您当真在意过我这个林家人您为我指婚,逼迫我嫁入江家时,可曾想过我是林家人这么多年以来,您可曾想过我也是您的亲生骨肉
父亲,这桩婚事,您图的是江家的财,您图的,是江家的产业。
您可曾想过,嫁人对女儿家是多重要的一件事情您可曾想过,您此前所做种种,早已是毁了我的一生。
您从未将我当作林家人,又凭什么指望我去为您争权夺势您未曾拿我当作亲女儿,我又何必处处为林家着想”
林复脸色更加阴沉,“我倒是真希望我们林家没你这个人我林复怎么就有你这样一个不孝女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定下的事,你就该去做。这一次你这般胡闹,便是不孝”
“从小到大,我已照着您的吩咐,做过太多不愿意做的事。”说着,她用手撑着地,缓缓站起身。
林羡鱼忍着背部疼痛,站得笔直。
她与林复平视,一字一句道:“您以为,我当真愿意当林家之女”
乌黑的眸子似深渊一般望不见底,似寒潭一般只剩无望。
在林家熬过数十载,她太明白,怨恨的出口,是绝望。
她今日是干了逃婚那样混帐的事儿。
他要她与江家公子成婚,她逃了。
她就是不想嫁给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是林家二女,上有大姐,下有三弟。
在林家,她最不受宠。
甚至可以说是受尽了虐待。
林复对她不好,整个林家都待她不好。
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
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若她有选择的权力,她绝不会再当林家的女儿。
尤其是这么一个受人厌弃的女儿。
林羡鱼不明白,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明明她和家中兄弟姊妹一样,都是林复的亲生骨肉。
可他林复却待她极差。
世上没人比他待她更狠了。
她想不通,她的亲生父亲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与江允南的这门婚事,甚至都不曾问过她半句是否愿意,便直接给定下来了。
仿佛她就是个随时可以被卖出去的便宜货,不值得他们思量。
她这一辈子,什么事情都可以妥协。
她什么都可以听林复的。
唯有自己的婚事,她不愿让他人作主,更不愿被他人这般随意定下。
她不愿嫁给江允南。
她曾经反抗过许多次,可都没有什么用。
为了不让她逃跑,林复会打她,会骂她,会把她关进阴潮恐怖的柴房。
会让她在那种可怕的环境之下,承受孤独饥饿之苦,独自熬着日子。
林家的人,待她一向心狠。
冬日,府上的大姐三弟都已用上暖和的炭火,穿上新制成的冬衣。
可林复偏是不为她院内添置炭火,不为她置办新衣,不问她的死活。
夏日,大姐三弟也有用不完的冰块来解暑,唯有她一人什么都没有。
在林家,她甚至不能向任何人去诉苦,她只能苟活。
因为整个林府根本就没人在乎她的死活。
林复这辈子终于在乎她是死是活,还是在江家提出这门亲事时。
这门亲事定下之后,她过上了几天被人关怀的“好日子”。
一天十二个时辰,她都被人盯得死死的。
没人在乎她是死是活,但有人在乎她是在成亲前死还是入江府之后。
她的日子真的太难熬了。
她所有对林复的幻想和希望,早已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在昏暗无光的日子里,在天寒地冻的冬天里,在受尽冷眼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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