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府。
后院柴房,几个巴掌打在尚若轻结着淤青的脸上,时断时续的喧鼓声从尚府的会客厅传来,可那悠扬婉转的乐声,很快就被女孩的哭叫声淹没。
“给我打,狠狠地打,我看今日还有谁会为你这个贱骨头出面”随着刘嬷嬷一声接一声的呵斥声传来,一名身着粗布衣衫的男子朝女孩的脸上狠狠地连扇了几巴掌。
而扣押着她的那名家仆,并未因她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对她有丝毫的留情,一双平日里因干苦力显得极为粗糙的手死死按想要挣脱的女孩的肩上。
几分钟之后,尚若轻已无力反抗,但那双如鹰眼般的眼睛,仍怒视着眼前这几人,即使她被打的满嘴是血,但她手中紧紧握着的那盒桂花糕,始终被她护在怀中。
那是她为自己的父亲特意准备的六十岁大寿贺礼,而就在府中所有人在家中会客厅把酒言欢c歌舞管弦的时候,她却被人扣在了后院的柴房,无缘无故受着府中一群下人的严刑拷打。
显然,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尚若轻的身上了。
往日府中的姨娘姐妹为了争宠夺位,处处为难她这个没娘的庶女也就罢了。
可这一次,她还是不明白,一个厨房的管事,为何会在家主六十岁大寿的节骨眼上,不去厨房料理事务,反倒来这破旧的柴房,如此刁难她这样一个被家族遗弃的从小被其他姐妹欺辱打压的可怜虫
就在她想不出任何原因的时候,柴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刘嬷嬷几人忙弯腰唤了声三小姐。
随着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传来,一个身着深蓝色衣衫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踱步在尚若轻眼前来回走了两圈,随即弯腰捏住她的下巴道:“哎呦,刘嬷嬷,你们下手也太狠了些六妹妹这张脸啊,原本是整个平襄城最好看的,哪家公子不倾倒在她这张妖娆如毒花般的面容下。”
蓝衣女子一把甩开怒视着她的尚若轻,起身在衣角擦了擦自己的手,仿佛她那张脏乱污秽的脸,玷污了自己纤细洁白的手一样,擦完手的女子继续说道:“可惜啊,谁让你生在我们这样的毒门中,好端端的一张脸,却被窦姨娘练毒练成了这样”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平襄城有名的毒门尚府的三小姐尚若云,她虽和尚若轻一样,是窦姨娘庶出的女儿,但因为窦姨娘深受尚家老爷的宠爱,尚若云在府中的地位一度比嫡出的尚若兰都要跋扈尊贵些,也正因如此,平日里那些只瞧眼色的吓人们,恨不得找个机会去巴结这位在尚府中得了势的三小姐去。
所以,当刘嬷嬷看见尚若轻拿着桂花去厨房制作糕点时,竟以偷盗罪将她告发给了管理尚府财政大局的窦姨娘,所以,才发生了刚开始的那一幕。
也是,作为一个不知来历的青楼女子的女儿,想在这种深似海水毒如蛇窝的大家族中立足安命,岂是那么简单的
对尚若轻来说,她的生母不堪府中其他姨娘的凌辱咒骂,最终被活活饿死在了尚平襄城外十里坡霰雾林的草房中,她生为府中小姐,每月领取的俸禄却不及其他小姐身边丫鬟的多,而她跑去厨房,想要用自己采来的桂花做一盒糕点,只是想在自己父亲六十岁大寿的时候,亲手送给他作为祝寿贺礼。
屋外大雪扬扬快下了一个多小时,那件被鲜血染红的薄衣,因为先前被人打出的血迹,紧紧贴在尚若轻瘦弱的身体上,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她的整个身子不停颤抖着,手中那盒桂花糕也不由随着她的身子上下摇晃起来。
“你装出这幅可怜样给谁看”尚若云一把打翻了尚若轻手中抱着的那盒桂花糕。
“我的桂花糕,我的桂花糕。”尚若轻哭喊着爬在茅草间,赶紧去捡那些已经沾满泥土的糕点去,不料一只浅蓝色绣花鞋踩在了她冻僵的手背上。
“放开我,我的桂花糕,桂花糕”
尚若云并未因自己的妹妹尚若轻的苦苦哀求,而对她有所怜悯,看着她那种急得要哭却无力还手的表情,尚若云反倒是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想拿这种不值钱的破东西去讨爹爹欢心,门都没有我看你就是个贱种,也难怪你那妓女娘亲能勾引了爹爹,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被踩的满手是血泡的尚若轻眼中布满泪水,无力地看着那些自己辛辛苦苦做成的桂花糕,被尚若云无情地踩成了碎渣,不由想起小时候的事来。
那时候,她和母亲还有丫鬟玲珑三人,被父亲安排在城外的一间小破屋里,每当晚上下雨,她们的草屋就会漏水,母亲搂着她和玲珑,告诉她们,我们就当是住进了水帘洞,别人想住也住不得呢。
每当那样漫长的夜晚袭来时,尚若轻总是抱着母亲的胳膊,眼巴巴问
她,父亲什么时候来看我们母亲告诉她,等院子里的花开了,山上的叶黄了,屋顶落满了雪,父亲就会来看她们。
漫长的雨季过后,寒冷的冬季才姗姗而来,一场大雪中,父亲总是笑脸盈盈的走进那个破旧的篱笆院子,每一次,他都会带来一盒桂花糕,那是尚若轻童年记忆中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一时间,无尽的委屈和难过涌上心疼,尚若轻捏了捏手中的麦草,不知从哪里露出的爆发力,一头扑进尚若云的怀中,还没等尚若云那股高傲自满的神情消失,就被发了魔似的尚若轻几把抓破了脸。
“啊,我的脸,你竟敢抓伤我的脸”尚若云顿时捂着血痕斑斑的脸哭叫起来,“刘嬷嬷,快,将这个贱种给我乱棍打死”
刘嬷嬷和府中那些下人,平时最想讨好的就是府中那几个得了势的姨娘小姐们,见尚若云这样一说,他们像狗一样忙朝因长久营养不良脸色显得紫青的尚若轻围了上去。
顿时,五六只脚朝尚若轻的脸和身体踢打而来,尚若轻死死抱住她那张被窦姨娘因炼毒喂食了大量药丸而毒蚀的有些瘆人的脸。
“不要打我家小姐,求求你们了。”一名女子从柴房门口冲了进来,布满泪水的眼中,有着几份胆怯,她忙跪在尚若云的眼前,扯着她的衣服说道,“求三小姐放过我家小姐吧,你们要打就打我吧”
“玲珑,你怎么来了”尚若轻微微睁开已经肿的不成样的眼睛,爬伏在布满鲜血的稻草上。
“小姐。”玲珑起身走到尚若轻身边,抱着她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身体道,“我们给三小姐赔个礼,以后我们再也不去厨房做桂花糕了,我们回我们城外的草屋去。”
“哈哈哈,赔礼”尚若云弯腰俯身将头凑到两人眼前,“本小姐还需要你们这两个下贱货色赔礼吗,你们不看看自己,就算是你们为本小姐提鞋,我都觉得恶心,脏了我的这双锦色绣花鞋呢”
尚若轻微闭了一下眼,一口带血的唾沫从嘴中吐出,正好吐进张嘴大笑的尚若云的嘴中,尚若云吧唧了一下嘴巴,差点噎住了喉咙,意识到那口恶心的唾沫飞进了自己的嘴中,尚若云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尚若轻的胸襟,连扇了她数十个耳光,直到她觉得自己的手有了酸痛感才停了下来。
她怒目起身,朝身边的两名家仆说道:“将这两个贱人给我乱棍打死”
“是。”随着那两名家仆干脆利落又带着几份得以的声音落下,两根棍子便在空中上下挥舞了起来随即传来的是女孩撕心裂肺般吼叫的哭喊声,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最后没有了动静,那两名手持木棍的家仆才停了手。
刘嬷嬷走到两个血肉模糊的女孩身边,伸手到抱在尚若轻身上的玲珑的嘴边,:“三小姐,死了”
尚若云和那两名家仆同时脸色一慌,随即嘴角又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来:“死了死了倒也干净,将那个贱种丢到后山的乱葬岗去,将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连同这间破屋子都烧了”
“是,三小姐。”
“哪老爷那边”刘嬷嬷试探性的问尚若云道。
“你们怕什么,出了事有我顶着,反正尚若轻这个贱人即便是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的。若是府中有人问起,就说我那六妹妹啊,因为冬日寒冷,玩火自焚了,就算他们找到了这里,那具烧的只剩骨头的尸体,谁又能知道是玲珑还是尚若轻”
“三小姐说的是,我们这就按三小姐说的去做”
“好了,动作麻利点。”尚若云呵斥一声,“本小姐今日也乏了,我还要去药老那里拿点金疮药去,区区几道抓痕又算的了什么,比起两条人命,我尚若云也算是赚了”
说罢,尚若云一脚踢开房门,朝外面走了去。
大片的雪花随风扬起,从门口吹了进来,一名家仆一把扛起奄奄一息的尚若轻,如扛起一块烂布一样,痴痴望着为了护住自己被人打死的玲珑,尚若轻仿佛停止了呼吸一样,搭在男人肩上的身子一动不动,像是真的死去一样。
“给我烧了”刘嬷嬷恶呵一声,随后踱步走出了柴房。
随着火折子在另一名家仆手中滑落,整个柴房顿时化成一片火海,尚若轻手中的最后一块桂花糕也掉了下去,重重弹落在雪地里,而那个只有十二岁的被母亲捡来的丫鬟玲珑,也随着一把火,消失在了这个寒冷的冬季,尚若轻缓缓闭上眼睛,一头倒在了尚府家仆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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