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五月,已经染上夏的味道。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四面透风的游廊便成为纳凉的好地方。
顾老爷子跟顾西岭爷孙俩,此刻一人一凳一盘棋,杀得正酣。
棋盘一侧摆放了个小茶几,上面放着老爷子喝惯的清茶。
另一侧则是老太太亲手栽种的兰草盆景,品种稀有,很是宝贝。
顾西棠到的时候压根寻不到坐的地方,干脆拢了裙摆,坐到盆景旁边装饰用的青石上,托腮观战。
“啧,棋从断处生。老爷子败像已显,还循规蹈矩走棋,必输无疑啊!”
“这里这里,大哥在这里布下疑阵做眼了,快破他眼,蛇打七寸!”
“大哥的连环劫,别中圈套!嗨呀,毁棋吧!”
本来聚精会神的两人,齐齐被耳边噪音扰得脸泛黑气。
顾西岭书生脾气亦被激得破了口,“棠儿,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此等行径是为小人!”
顾老爷子死要面子不认账,“我早就看出来这小子做眼了,故意虚虚实实扰乱他视线呢,你要是不说话,老头子已经赢了!谁毁棋了?混丫头不懂装懂,你行你来!”
顾西岭立即朝顾西棠做出请的手势,“来,棋盘论输赢!”
老爷子把棋子一拨拉,示意顾西岭,“你让开,让棠儿来!”
这丫头从哪学的丁点皮毛他不知道,但是论棋艺,怎么也不可能高得过自幼学棋的大孙儿。
他赢不了大孙儿,还能赢不了小孙女?
面子要自己挣。
老爷子咳了几声,一本正经,“刚才听你这丫头说得头头是道,让祖父看看你的本事。”
顾西棠坐了过去。
被挤下来的顾西岭一脸茫然,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他怎么到哪都被嫌弃了?
想不通,他干脆就不走,在旁边看一场相互残杀,消消闷气。
顾西棠脸上笑眯眯的,拿起装白子的棋盒,手指扒拉着棋子嗒嗒轻响,“老爷子,光下棋没什么意思,我们来点彩头如何?”
“小丫头又在打鬼主意了?”赶走了让他输得面上无光的大孙子,顾老爷子心情稍霁,“你想要什么彩头?”
“我们家是开药材铺子的,这么多年,老爷子手里头肯定留了不少好药材吧?”
“是有。你想要?赢了祖父再说。”
老爷子话放得很满,小丫头多大年纪?
是他手下败将确定无疑。
他老头子的东西可没那么好忽悠。
年轻人啊,总要经受点挫折,不然容易骄傲自满。
非好事。
瞅着老爷子的表情,顾西棠笑得更欢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大哥,你帮着作证哈,待会谁输了要是不认账,谁就是小狗。”
于是顾西岭在旁横刀立马,看得异常认真。
一盏茶后,老爷子输得落花流水。
又一盏茶后,老爷子输得丢盔弃甲。
再一盏茶后,老爷子输得溃不成军。
“丫头,你是不是耍花招了?”老爷子视线在顾西棠跟棋盘之间反复研究。
耍花招了吧?
不然他怎么可能连毁棋的时机都没有?
次次走不出十五个回合,棋路之刁钻他前所未见。
“老爷子,药材我也不要多珍贵的,十几年几十年的人参灵芝什么的,给两份就行。”顾西棠月牙儿眼再现,亮晶晶的瞅着老爷子。
“”十几年?几十年?人参灵芝?
倒不是没有。
但那是他能随便动的吗?
老伴不答应啊。
又不是随便拿几颗大白菜。
不多珍贵几个字也就丫头年纪小不懂行才说得出来。
老爷子嘴巴动了动,准备反口,就见小丫头对着他露出犬牙,“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这真是他们老顾家的种?
顾西岭蹲在棋盘旁直不起腰,笑得都要岔气了,“祖父,愿赌服输啊,下棋要有棋魂。”
这是祖父常对他说的话,以备毁棋之用。
如今还到老爷子身上了。
妹妹好样的。
“咳咳咳!咳咳!”顾老爷子顺顺气,脸上露出慈蔼表情,“棠儿啊,你跟祖父说说,你这棋打哪学的?”
丫头醒
来才多少天?
成精了?
顾西棠哦了声,浑不在意道,“这段时间天天在书房混,闲着无聊的时候看了下书房里的棋谱。”
“你识那么多字了?”
“跟顾小四认的字刚好够用。”
顾老爷子跟顾西岭相觑一眼。
他们家棠儿在棋艺一道天赋卓越啊!
“来,丫头,跟你大哥下两盘,你要是能赢了他,祖父立马把药材给你拿来!”
顾西岭起身作了个揖,“祖父,孙儿需得回去温习功课了,您现在就把东西拿给棠儿吧。”
“咳咳咳!”老爷子捂着胸口顿时一阵急咳,眨眼脸色就转成紫色,眼看要续不上气了,“哎哟,哎哟,咳咳咳!”
顾西岭c顾西棠,“”
佩服,您老赢了。
顾西棠过去搀住老爷子,一手轻拍他后背给他顺气,“祖父,别咳了,小心把祖母给咳过来。人参灵芝我不要了,你给我点川乌c斑蝥c闹羊花可行?”
“行!”顾老爷子病状立刻消失,站起就走,“丫头等着,祖父给你拿药材去!”
顾西岭在旁看得叹为观止,“我头一次见祖父行动如此迅速,如此爽快。”
“祖父担心我反悔。”
愣了下,顾西岭试探,“你应该不会反悔吧?”
妹妹性情古灵精怪,反悔不是没有可能。
顾西棠挑眉一笑,“不会,我本来想要的就是后面几味药材。”
川乌c斑蝥跟闹羊花都是大毒之物,要是她一开始就说要这三样,祖父肯定会细加盘问。
所以,她拐了个小小的弯儿。
此时顾西岭也回过味儿来了。
家中经营药材铺子,他对药材药性知道的也不少。
这三味药材都是大毒之物,寻常人家没有,但是他们家库房却是有存货的。
“你要这些药材做什么?你怎么懂药材药性?”他们家小妹眼下最多应是三岁半吧?
顾西棠,“想知道?知道之后可就是共犯了。”
“”顾西岭起身告辞,“待会祖父来了,帮大哥说声,我温书去了。”
“这就走了?”
“要是不走,晚些祖父回过味来要问责,他是不舍得罚你的,那自然就会罚我。”顾西岭两手负背,脚下生风,“为兄是不做替罪羊的。”
“贪生怕死!”
“怕死保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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