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阿泰德都已经学会了“谨慎”,听起来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她今年都已经快三十了,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对上他就横眉竖眼的,暴躁又别扭的十来岁女孩儿。
即使是早已明了的事实,人类成长之快,有时仍让伊斯有点心慌。
笔尖停在纸上。他安静地听着小船降落在地面,听着玛雅形容那片铺满白色细沙的海滩。
“像白石岛的沙。”她说,声音里少了点警惕,多了点怀念。
“干干的,闷闷的。”娜娜在抱怨,“还有,这能算沙滩吗沙滩上怎么能没有螃蟹鸟呢鸟在哪里”
“是的,虽然是海边,但这里没什么风,感觉很干燥。”玛雅说,“来,娜娜,戴上这个巴克,收集海水和沙如果发现什么动物,先别碰。不不不,埃比拉,别带那个,太显眼了,带上隐蔽些的武器。”
沙沙的声音,有人在说:“起风了”
他们藏起小船,开始走向之前看到的城市,一路上不停交谈,满怀欣喜。他们看见了一种奇怪的树,有点像从海里爬上来把自己长成了一棵树的c无比巨大的海葵,颜色鲜艳到刺目;沙滩上也并不是没有任何动物,他们发现了几只鸟,还有一种跑得飞快的,像是长了八条腿的蜥蜴般的小东西,但在玛雅的警告下,他们并没有试图去抓。
连娜娜都没有。照理说她应该最听伊斯的话,可事实上她似乎谁的话都听就是不听伊斯的。
以及,这里的动物实在很少。玛雅的能力之一是与动物交流,但这种能力在另一个世界似乎也不那么好用。
也许是因为语言不通
他们走了很久才走到城市。那时已是独角兽号上的另一天清晨,但在探险小队所处的那个世界,似乎没有日夜之分,一直都是亮的。
他们找不到光源。那光像是从天空或地底散出来的,导致他们走动时连影子都没有。
“奇妙的世界”
船员们在激动不已地赞叹。
“瞧那座塔它是不是比大法师塔里那座还要高”
“天上是不是有东西在飞是鸟吗”
“那种奇怪的紫色的瓦是怎么烧出来的”
“海上真的一条船也没有他们从来不下海吗”
“嘿瞧有人有人走过来了他的脖子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别这么说我们要有一颗能接受任何一个种族的心。”
“呃,至少他穿了衣服不是吗那是衣服吧”
相比而言,玛雅已经是最冷静的一个,微微发颤的声音却还是难掩激动。
“桑特,准备试试巧言术,看看纯粹的魔法在这里效果如何。”她说。
“我能听懂呀”娜娜骄傲地表示,“我什么都能听懂呢”
“当然,娜娜是最棒的。”玛雅柔声细语,“不过,娜娜可以先藏起来吗像娜娜这么特别的小龙可不能轻易现身,要在最重要的时刻才能出现呢”
伊斯抿了抿嘴,对此多少有点满意娜娜或许比他们六个船员加起来都要强大,但玛雅并没有把她当成工具或武器之类她下意识地保护着她,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幼崽。
他用心倾听着他们与一个未知世界的文明最初的交流,居然也有一点小小的激动。但片刻之后,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始终没有听到另一边那个“脖子太长”的人发出的任何声音。
事实上,在几声细微而怪异的嘶嘶声后,传音石的另一边,就再没有任何声音。
当伊斯推开船长室的门,该来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
桌面上方飘着一片浅蓝色的光幕,六点红光在其中时停时行,画出不同的轨迹,还有一个红点在距离它们较远的地方待着,一动不动。
那代表着娜娜和探险队的六个人。虽然失去了联系,但他们显然还活着,甚至还在行动虽然似乎太分散了些。
探险小队出发时换上了统一的服装,看起来像皮甲,但更加轻盈和贴身,在要害部位另加金属防护,不同的位置装上了不同的宝石,可以在瞬间激发出不同的法术,让船员们能在各种极端的环境中生存。其中有一颗,隐藏在胸前的盔甲之下,能够在最紧急的时刻维持船员的生命,同时也始终将船员的生命信号和所处位置传至探险船和独角兽号。
这些宝石经过了特殊的处理,它们的力量在盔甲内部自成循环,即使是在禁魔环境下也不会失效,只是无法外放而他们所去的那个世界,似乎并不妨碍魔法的运行。
他们当然没有为娜娜准备这样的盔甲,她并不需
要。但在离船时,或许只是担心小龙会一不留神便跑丢,玛雅将一颗生命宝石戴在了娜娜的脖子上。
但即使没有那颗宝石,伊斯和娜娜之间也自有联系,一旦娜娜发生什么意外,他立刻就能察觉。
而此刻,那条小龙显然还好端端的。
他甚至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那六个活动的红点中哪一个是娜娜那个忽然冲出去老远,又像跳舞的蜜蜂一样划着圈儿晃回另一个红点旁边的小点点。
这让他并不那么紧张。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娜娜必然是第一个发现的。
当他走到桌边时,詹西正指向那点唯一没有动过的红光。
“留守探险船的是巴斯,”他说,“我们已经尝试呼叫他很多次从与玛雅他们失去联系之后就立刻呼叫了他,但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应。”
这是最不对劲的地方。倘若玛雅他们是因为那个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长脖子”的某种法术或要求而无法与独角兽号保持传讯,留守探险船的矮人不该受到影响除非他也在同时被袭击。
可如果真有人袭击了探险船,巴斯要么会被带走,要么会受伤甚至死亡,不该像是睡着了一样始终一动不动。
代表他身体状况的红光半点没有黯淡。
“也许他就真的只是睡着了呢。”泰丝托着下巴发表意见,“矮人有时候可能睡啦”
“你真觉得在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刻,有人能睡得着”图尔奥格罗反问。
“我就可以呀”泰丝十分骄傲地回答,“我什么时候想睡都能立刻睡着”
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因为爱笑,眼角的皱纹一点也不少,可或许是因为身材娇小,琥珀色的眼睛又依然灵动无比,做出这样的姿态居然没有半点违和。
奥格罗嘴角抽了抽,不吭声了。
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跟泰丝谢帕德斗嘴但有时候又真是忍不住。
气氛因为这短暂而日常的小小交锋而略有缓和,但立刻又因为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而更加紧张起来。
“没问题”几乎是小跑过来的泰瑞还没到桌边就开了口,“传音石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我刚刚试过了”
他停了下来。因为刚刚坐下的伊斯在他走近时突然起身,转身离开,连看也没看他一眼,脸色还难看到可怕。
泰瑞莫名其妙,在伊斯从他身边走过时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等等你这是”
但下一瞬,他听到不止一个人的抽气声或低低的惊呼。
他回头,顺着其他人惊疑不定的视线看向桌面上方的光幕。
七个红点,只剩下了五个。
“玛雅和娜娜”詹西低声说。
那两个光点消失了。
无论是生命宝石,还是伊斯和娜娜之间的魔法联系,都已被切断。
那并不意味着玛雅和娜娜失去了生命,甚至并不意味着她们就一定遇到了危险,但娜娜对伊斯而言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
他承受不起半点失去她的可能。
泰瑞并没能拉住伊斯,也追不上,只能看着他冲向门外。
“伊斯”
伯特伦站了起来。在此之前,一直沉默地站在泰丝身后的魔像已经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几步追了上去,拦在了伊斯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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