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作队出发时,吴一民告诉各位队长,漠北还是正在开辟的新区,敌伪势力较强,老百姓对共产党八路军还缺乏认识,所以要加强自我保护意识,活动地区不要离自己的部队太远了。第三工作队的队长是县武装部长周天,性情直爽,革命热情高。这个五尺五的汉子,浓眉大眼,对什么事儿都是说干就干。他们这个工作队原本在二道沟村,工作开展得很顺利。因为,这个村的地主吕成财比较开明,说:“天这么旱,地打不出粮,鬼子捐税又那么多,要不让些租息,老百姓就没法儿活了。我们这些大户指着耪青扛活的人和租地的穷人活着,他们要是活不了,我们还有个活吗减租减息的事儿我举双手赞称。”
按照吴一民的意见,周天的这个工作队在完成二道沟村的工作后要往西去,那边离自己的部队近一些,不要往东挪,那里离王爷府太近了。可就在周天和工作队员们准备挪村往西去的时候,马架子村的刘玉喜正好来二道沟亲戚家串门。他一听能减租减息,立马红眼了,大声地嚷嚷道:“都一样的满洲国,这样天上掉饺子的事儿,咋你们村子就减我们村就不减”当他的亲戚告诉他这减租减息不是日本人和满州国搞的,是人家共产党八路军赤北县搞的时,刘玉喜更急了,跟亲戚说:“那你们领我去找八路去,让他们也上我们村减去,他们咋也不能把我们村落下,两样待人吧”于是,这个亲戚就真的领着刘玉喜去找了周天。见着周天后,刘玉喜先“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嘴里喊着“长官老爷”
这一出儿来得太突然了,把个周天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前把刘玉喜扶起来,十分不解地问:“老乡,你这是干啥快起来,我们共产党八路军不兴这个”刘玉喜的亲戚也在一边说:“人家八路军不兴这个,你就叫他周八路就行了,人家不许下跪兴拉手。”刘玉喜听了亲戚的话,赶忙站起身,伸出双手握住周天的一只手说:“周八路呀,我是马架子村的,我上我大舅家来串门才知道有减租减息这档子事儿我们都是西辽河南沿住的人,那咋只给他们减不给我们减呢今年这么旱,不减真就活不了啦周八路你大人大量就救救我们马架子村的穷人吧”
刘玉喜的这番话,把周天给难住了,去马架子村吧,原本没这个安排;不去吧,这姓刘的穷苦百姓情真意切。见周天有些犹豫,站在旁边的一个工作队员就说了:“我琢磨吴书记那天的话也没说不让上马架子村去,只是说做完二道沟村的就往西去。现在有特殊情况,马架子村穷苦百姓有这种迫切要求,我看去也中。”周天又转头问了问另外两个队员,这两个队员也说:“周部长你看着办吧,我们没什么意见。”周天又瞅了瞅眼前的刘玉喜说:“这里离马架子村有多远”刘玉喜赶忙说:“二十多里地。”又补了一句:“那是人们那么说,实际没二十里地。”周天想了一会儿,将拧紧的眉头一松说:“打背包,那咱们就去马架子村吧”
就这样,刘玉喜兴高采烈地领着周天工作队回了马架子村。他逢人就说:“人家周八路他们本来不到我们村来,是我把他们硬摽来的。”他把周天和三个工作队员直接带回了他的家中。
刘玉喜的家是两间四面见亮的地窨子房,从房门口进屋得像跳井似的。进了屋就是锅台,锅台和炕之间隔着一道一尺多高的小泥墙,漠北人常说的“你办事儿不能隔着锅台就上炕”就是从这儿来的。刘玉喜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守着老妈过日子,这窟窿眼睛的地窨子房还是他爹活着的时候张罗着盖的。炕上连张炕席都没有,泛起薄薄的一层细干土,炕梢儿坐着一位老妇人。
刘玉喜进了屋,朝着那个老妇人喊了声:“妈,来客发且音啦”老妇人听儿子这么一喊,赶紧挪蹭着身子从炕上下地。只见她下身穿条补丁摞补丁的说不清啥颜色的单裤,上身穿的也是补丁摞补丁的褂衩子。老妇人噘着嘴,嘟念了一句:“咱家要啥没啥,你往家领啥且呀。”
周天打量了一下刘玉喜的家,又瞅了瞅三个工作队员,带头把背包放在炕上。他把米袋子解下来,双手递给刘玉喜的老妈,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大娘,我们共产党八路军自己带着粮食呐你就拿袋子里的小米做饭吧。”那老妇人一听这话,两眼立刻放出光来。她颤抖着双手把米袋子接了过去,放在了土炕上,然后把米袋子嘴解开,伸手抓了一把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说:“真是正经粮食。”
刘玉喜的老妈转身到墙根儿下端起一个黑瓦盆,放在炕沿儿上,小心翼翼地从米袋子里捧了两捧小米放进去,端着盆就去淘米了。周天说:“大娘,两捧米哪够咱们六口人吃的,来,再放点儿米。”说着,提着米袋子追上去就要往盆里倒米。那老妇人忙用一只手挡着说:“别介,别介,喜子我们俩那儿有菜粥。”周天说:“啥你们的我们的,大娘,你把你们的菜粥也倒在锅里咱们一起吃。”老妇人只好照周
天说的去做了,一边做饭一边说:“好人,活菩萨呀,作梦也没梦着过呀。”蹲在锅台前往灶膛里填着柴禾,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在此后的几天里,刘玉喜领着周天和三个工作队员开始挨家挨户地宣讲起减租减息的政策来。他们看得出,马架子村的大多数老百姓并没有刘玉喜那样的积极性,更没有三道沟村老百姓的那股子热情。这里的老百姓们听完宣讲后虽然也面露喜色,但就是都不愿意多说话。
在漠北这地方,有句俗语叫“看人下菜碟”,是说在待客时,要根据客人的身份安排上桌的菜肴。其实,这也反衬出这地方的一种为人处世理念,对信得过的人办的事情就信,而对于那些信不过的人,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都是半信半疑地看着,足见刘玉喜在村子人眼里的人缘了。
这天,刘玉喜领着工作队来到了马架子村地主马成财家。马成财听周天讲完减租减息政策后,显得不冷不热,不阴不阳,带搭不理地说:“好呀,反正眼见着今年又是个灾年的年景了,别说减了,就是免了也应该,谁敢说啥。”这时,刘玉喜冷不丁地将刚学会的一句话用上了,“马东家,你这是啥态度”马成财翻了一下白眼儿,立刻反驳道:“我啥态度,马架子村就你态度好不就中啦你态度好好呀,刘玉喜我跟你说,就你这种不过日子的人,别说减租减息了,我就是白给你十亩地,你要是三天不把它输出去我都算你出息了”刘玉喜立马红头涨脸地说:“东家,你看你,说话甭揭短,打人别打脸,通着外人咋这么说啊。”
马成财懒得理睬刘玉喜了,转过身对周天说:“我看你们也是好人,说的话都在理儿,不像人们传说的共产党共产共妻那些话。要我说你们赶紧走,马上钻沙子吧先头河北日本株式会社的那帮人来要重建组合,知道你们在这儿,回去叫人去了,要抓你们这减租减息嘛,咱们自己的事儿好说呀。”周天一听这话,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对三个工作队成员说:“那咱们走”几个人出了马成财家的院子,还没等回到刘玉喜家门口,就听到有“叭叭”的枪声响了。
周天等四人赶紧抽出枪来向村外跑去,刘玉喜早跑没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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