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痛,该死的时境雪,暴君。’
钝痛从胸口往上蔓延到嗓子眼,往下扩散到盆骨,时境雪这一掌,真是毫不留情,差点被他送回北野见无妄天。
眼皮被胶水糊住一般,又黏又沉,周围很安静,无风无雪无噪音,十分温暖,就是有点硌人,往左翻硌腰,往右翻硌屁股。
伸手摸了摸,有竹简有书卷,好像还有毛笔和砚台,空气里书卷笔墨气息浓郁。
‘这家伙是把我丢在书堆里了,难怪哪哪儿都凹凸不平。’
挪了挪屁股,尽量不被异物硌到,许久才悠悠睁眼,几缕微光从右侧墙缝投射过来,成为黑暗中唯一光源。
‘应该是在时境雪的木屋中。’
云迟咬咬牙,艰难的站起身,发现书堆很高,站立不稳,干脆四点着地,爬上书堆,慢慢靠近缝隙。
时境雪身上附着的鬼气已消,但肃杀之气依然浓烈,盘坐长案前,闭目调息。
萦绕其身,游走盘旋的幽蓝灵气,把他隐匿在一层朦胧薄雾里,使他看起来缥缈虚无。
‘水系灵根,还挺好看。’
原想偷偷瞥一眼就退回去,奈何木屋质量实在堪忧,缝隙也实在过大,不知不觉,脑袋穿过洞口探到了时境雪屋中。
不妥,十分不妥。
双手扶住木质墙壁,脑袋左歪右扭,变换各种角度,一番尝试后,云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卡住了!
眼看时境雪周身光芒渐淡,随时可能醒来,云迟心急如焚。
‘不管了!’
鼓起腮帮子,手臂后撑,腰部发力,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拖拽身体,只要脑袋没搬家,必须拔出来。
等到后背浸出薄汗,面部充血,腮帮子终于塞进缝里,心中一喜。
于是深吸一口气,打算一鼓作气拔出脑袋。
“好看吗?”
白底银边长袍下摆映入眼中,声音从头顶传来,冰刃般寒冽,云迟心里发憷,脑瓜子高速运转。
等她缓缓抬起头,眼中噙满笑意,憨态可掬,跟只摇头摆尾的小狗一样,一脸真诚望向时境雪。
可怜巴巴叫了声“仙尊”,然后嘿嘿憨笑。
装傻!
时境雪弯低身子,平视打量云迟圆鼓鼓的大眼,似笑非笑,眼底蓄一抹冷然半抹玩味。
好像对女子溜圆灵动的一双眼珠子格外感兴趣,杀意从时境雪眼中一闪而过。
“仙尊!”
云迟咽了咽口水,眨巴两下眼皮,笑容更加灿烂,又唤了声时境雪,声音清脆甜腻。
小狐狸般敏锐的云迟,从时境雪靠近那一刻,就敏锐的捕捉到危险,故此扮出一副纯真无邪模样。
敛去杀意,时境雪淡淡开口:“叫师尊。”
逃过一劫,云迟心里长舒一口气,乖乖喊了声“师尊”。
“本尊问你,好看吗?”
“好看!”云迟老老实实回答。
“哪儿好看?”
送命题,白天那一掌,记忆犹新,胸口现在还隐隐作痛,断然不能说师尊好看。
云迟思索一下,试探道:“灵气好看。”
“砰!”
“噗——”
又是一巴掌,脑门登时传来剧痛,身体和几块断木齐齐飞向黑暗,撞向柱子,撞出一口老血后,再次人事不省。
睡梦正香。
一股熟悉的烟火气窜入鼻腔,有点像前世老妈在厨房炒菜忘开油烟机。
随后耳边果真响起哐当哐当金属碰撞声,和滋滋滚油声。
云迟躺着伸了个懒腰,眼睛依旧闭着,懒猫似的,十分自然喊了声“老妈”,头下空空,伸手摸索枕头,却摸到头顶冰冷坚硬的柱子。
顿时睡意全无,一个激灵弹坐起来。
“咻咻——”
云迟撅起鼻子使劲嗅了嗅,确认是菜糊了,扭头瞧见时境雪站在灶台后,面上依旧寒霜冷雪,手上动作有条不紊。
时境雪,正在炒菜!
上行界第一剑踏雪仙尊,洗手作羹汤已经够石破天惊,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他居然用一把剑炒菜。
正是昨日斩杀无数恶鬼怨灵的,踏雪仙尊唯一命剑——守君剑。
呃——
画面太过违和,有些不忍直视,云迟嘴角抽了抽,从地上爬起来,朝灶台走去。
走了几步,发现身体轻盈
,全无半点痛感,不禁对灶台边的男子肃然起敬。
本事是真有本事,坏也是真坏。
走到时境雪旁边,云迟恭恭敬敬唤了声“师尊”,扭头望向锅里一团不明物体,笑容僵在脸上。
黑乎乎,焦得不能再焦,糊得不能再糊。
“师尊,您做的是什么菜?瞧着嘎嘣脆,很可口呢。”
男人,尤其是有几分本事的男人,奉承他追捧他崇拜他,时时刻刻仰望他,满足他膨胀的虚荣心,应该不会错。
“清炒小白菜。”时境雪神情淡淡的。
额——
努力保持镇定,“师尊很喜欢做菜吗?”
“不喜欢。”
“不喜欢为何还做?”照理说时境雪早已辟谷,超脱凡人之上,凡间俗物均与他无关才对。
时境雪停下手上动作,沉吟片刻,声音缥缈,好似从另一个世界而来,“五谷入腹,尚能记起自己曾经是个人。”
云迟十分不解,眸子染上疑惑,“师尊现在也是人。”
说完顿了一下,目光真挚,不染尘埃,“对云迟来说,师尊是除了父母之外,最重要的人,十分重要。”
‘是可以救我性命之人。’
她觉得今日的时境雪与昨日截然不同,虽然一样冷,但并无暴戾之气,也无嗜血杀意,就像一个阅历丰富的长者。
甚至产生一种时境雪很好相与的错觉。
听云迟如此说,时境雪轻哼一声,眸中陡然腾起滔天怒火。
长袖一挥,锅中“清炒小白菜”瞬间化为糜粉,飘出屋外。
而后左手扣住云迟下颌,指间发力,双目赤红,瞬息之间,两根修长手指刺破皮肤,又穿透下颌骨,深深陷入女子面颊中。
他又变回那个暗夜里吃人的恶魔,“不要试图窥探本尊,嗯?”
云迟瞪大双眼,瞧见时境雪刀锋雕刻的面孔,满是饮血的快感,冷然的眼眸,尽是对毁灭的渴望。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阵痛袭来,嘎吱嘎吱骨骼碎裂之声,在脑中异常清晰,脸颊深处,埋藏着两根残忍的手指,只要手指主人稍稍用力,便能将她彻底摧毁。
‘完了,毁容了!’
对云迟来说,比起死,毁容才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不知怎的,这一刻,云迟突然想起萧关逢的眼睛,以及他吐出的那个“好”字。
她还没有与萧关逢抵死缠绵,没有与他白日宣淫,没有共赴一场惊心动魄的盛宴。
颌骨被毁,她还怎么随心所欲亲吻萧关逢。
时境雪——
你太过分了!
原本已经面色惨白,精神恹恹的云迟,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忍着剧痛,低头一口咬在他微张的虎口上。
带着强烈恨意,咬破罪恶的左手,想要将他吞食入腹。
嘴角淌出鲜血,有云迟的,也有时境雪的,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不是要毁灭吗?
那便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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