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看着略微有些可惜,那些木头在驴车上,至少都有两三个人环抱那么粗,就这么被砍了。
京师的风水被破坏了,风水是玄学,但是树长在土里,可以有效的防止风沙水土流失和调节小范围内的气候,树没了,河浑浊了,土地流失变得严重,这不是风水被破坏了吗?
于谦牵着马和朱祁钰走到了瓮城,在瓮城里,他看到了一件非常有暴力美学的武器,两人多高的塞门刀车。
数十把锋利的钢刃就安装在刀车之上,寒光凛凛,三四丈宽,就横卧在瓮城之中。
塞门刀车三四丈的宽度,正好与城门的宽度相同,是用来对付城门被攻破的时候,应急用。
朱祁钰抬着头,看着城墙上的火把影影绰绰,在若明若暗的火光之中,无数的炮弩c车弩就在城墙之上,对着瓮城之内,还有火炮若干。
内瓮城,是中国古代冷兵器时代长期战争实践的产物,设有若干藏兵洞,城头上的炮弩车弩火炮,可以有力的打击攻破城门之敌。
“若是敌人攻破了城门闯入了瓮城,就会面对泼天的箭雨c火器c火油这些都会让敌人付出极其沉重的代价。”于谦稍微解释了下瓮城的作用和配置。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他完全没有信心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之下活下来,这攻城哪里是九死一生,哪怕是攻破了城门,瓮城依旧是绞肉机一样的存在。
他慢慢的走过十数步的门洞,来到了城门口,看到了头顶的城门。
和他认知中的城门,也就是那些影视剧中的城门完全不同,这里的城门是里外两层,外层居然是一个千斤闸。
朱祁钰忽然想起了,当年朱棣靖难的时候,济南守将铁铉诈降,企图用千斤闸砸死朱棣,朱棣命大,他的马被砸死了,他倒是安然无恙。
这千斤闸完全是铁做的,平时并不会放下,等到战争开始,就会由绞索放下,护住了传统意义上的城门,两扇铁皮包裹的木门。
于谦指着千斤闸和城门说道:“若是开战,就会将城门完全堵上,即便是捣碎了千斤闸和城门,里面依旧是土,他们也要刨上很久,刨开之后,就是面对塞门刀车了。”
朱祁钰走出城门的时候,看到了长长的吊桥和宽阔的护城河,这水面至少有十几米宽。
他完全无法想象,敌人带着甲或者武器,游过这河之后,是否还有力气站起来。
不仅如此,延着护城河外,还有一圈女墙,就立在护城河的内侧,游泳过来,决计是不可能爬的过这一丈多高的墙。
吊桥外是一片的黑暗,朱祁钰完全看不清楚,那黑洞洞的荒野上到底是什么,但是还是能看到那边有些火把。
于谦指着护城河外侧说道:“那边在挖堑壑,用于拒马,距离正好是城墙箭矢火炮火的距离,若是敌人想要填了这堑壑就要冒着箭雨和火石。”
“若是瓦剌人驱赶我大明人,填这堑壑又当如何?”朱祁钰不由有些担心的问道。
于谦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坚壁清野的目的啊,京畿顺天府数县已经明令十月前所有百姓入城,城池难以攻破,那瓦剌哪来的大明人做前驱?”
“若是瓦剌人从其他州府带着百姓来京师,舟车劳顿,反而得不偿失了,光是沿路的补给,就大大的拖延了瓦剌人的进攻步伐了。”
朱祁钰视察了城墙下的城防之后,他和于谦来到了西便门五凤楼,在上城墙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再次低估了城墙的宽度。
最宽的地方能有二三十米,最窄的地方,只有不到三米的样子。
但是这也比他认知里那种狭窄的人挤人的城墙要宽很多。
站在西便门的五凤楼上,朱祁钰才窥的西便门的全貌。
西便门设置了三道瓮城,每一道瓮城的高度和城墙等高,四道城墙的两侧是跑马道和城梯。
这占地至少两三个足球场大小的城门防御体系,在朱祁钰看来,不死几万人,绝对难以拿下。
“西便门和东便门两门,若是真的打起来,是要全部封堵,留下少量的守军,主要还是广宁c广渠c永定c阜成c朝阳c德胜c安定c东直c西直这些主城门。”
于谦简单的介绍着城防的各种守城器械,撞车c叉竿c飞钩c地听c礌石c滚木c猛火油柜窝蜂c碗口铳等等。
一窝蜂还有个挂钩,是一个六棱柱模样的铜柱,里面有一些火药使用的痕迹,于谦简单的介绍了下一窝蜂的用法。
碗口铳更像是霰弹枪,口径极大,火药填装之后,等到敌人登上城门,碗口铳的铅弹,就会如同雨幕一样,将登城之人轰个
稀碎。
这碗口铳最早是用在南方海船的接舷战上,而后广泛用于守城了。
于谦叹了口气说道:“火砖,一窝锋,地雷,千里炮,神枪,火龙吹水等,百十明色,皆不切於守战,颇为靡费,惟有子母炮,尚属可用,未当终弃,乃一奇品也。”
朱祁钰皱着眉头看着于谦,认真的品味了下这段话的含义,才想明白了这段话的含义。
各种各样,花样百出的火器,其实都不利于防守或者作战,而且极度的浪费,只有子母炮有用。
于谦又解释道:“一些个人巧立名目,随便想个点子,未经论证,就跑到兵部去拿文书,造出来之后,不堪大用,浪费钱帛不提,主要是浪费火药。”
骗经费,不切实际的产物。
子母炮是什么?
是一种取巧的后膛炮,炮身上有个敞口形装药室,可安子炮。
子炮一般配置五个左右,击发之后,更换子炮,以铁钮固连。
射速高,但是气密性较差,射程和精度都不是很理想。
朱祁钰颇有些不认同的说道:“孤以为于老师父此言差矣,若是人人都循规蹈矩,那焉有大明火器?火药都拿去放烟花了。”
“火器有今日之利,不就是这样一点点造出来的吗?”
“还是得造,合不合用,造出来再看。有用就一直改造,让它越来越好用,无用再弃之也不迟。”
于谦错愕了一下,认真思索了片刻,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俯首说道:“还是殿下说的有道理,是臣想的少了。”
巡视的士兵看到了是于谦赶忙走了上来,俯首喊道:“参见于尚书。”
于谦对着士兵介绍道:“这位是郕王殿下。”
郕王殿下?
几个士兵彼此看了一眼,赶忙行礼说道:“见过郕王殿下,甲胄在身,不便全礼,还望殿下恕罪。”
“无碍,你们接着巡视就是。”朱祁钰满是笑容的说道,示意他们忙他们的,不用理自己。
几个巡逻的军士走远之后,朱祁钰看着那几个腰身上的短火铳问道:“那是什么?”
于谦从腰间摸出一把同款的手铳,递给了朱祁钰说道:“永乐造的手铳,近战之利器。”
“这就是臣以为殿下所言有理的原因。”
“此铳最早乃是前朝宋时的突火枪,再到元时的至正火铳,洪武七年手铳,最后在太宗皇帝手中,火铳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大小越来越小,携带越来越方便,击发更加简单,由火绳点燃火药改为引火药点燃火药,点火更加便捷。”
“引火药和药室之上,有一盖板,防止火药风雨吹散或者打湿引火药,雨天的时候,也可击发。”
“所以,臣思前想后,殿下所言极是,是臣思考的不够周全。”
于谦从来不是无的放矢,朱祁钰说的有道理就是有道理,他手里还拿着一把经过时间沉淀和改造的武器。
朱祁钰拿着手中「天字捌万壹千贰佰柒拾柒号永乐拾玖年玖月廿一日造」的手铳,认真的打量着,大约有三斤左右,枪管类似锥形。
“有药石吗?”他跃跃欲试,这个手铳未曾装药,他想试试它的威力。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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