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高也的推想,知府郝明堂没有立即表态,他定定地看了高也一眼,看他言尤未尽的模样,眼皮不由开始抽动。
“若非如此,一般以男子居多的普通屠户,怎么会带着金簪杀猪剖肚剐肠?再有就是,能戴的起如此贵重之物的人,又何须靠屠宰牲畜为生?
故而,卑职以为”
耐着性子听高也说到此处,郝明堂终于忍受不住扬了扬手,打断他道:“这都是你个人的推想,可有证据证实?”
“回大人暂时还没有”
“那可有人前来报案?”
“也也没有”高也有些心虚,说话开始结巴。
郝明堂一拍桌子,“什么都没有,你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高也将头埋低,神情惶恐:“大大人恕罪,卑职的确唐突了!”
见其言辞恳切,郝明堂语气有所缓和:“高也,本官将你提升到总捕的位置,是为让你更好地为本官办事,可不是让你只凭直觉,就在这里胡乱编排!
有想法自是好事,但你要明白,仅凭着想法c直觉,是办不成大事的!”
“大人教训得是,属下明白了!”
“凡事要讲证据,你若真想立案,那就等找到所谓的尸体再说!”
宜兰城外,通往城西两百里地外的东临城官道上,缓驰着两辆通体幽黑c厚重结实的四辕马车。
其后一辆装着行李杂货的车厢,窗门闭紧,几乎透不进一点光线。
被安排来陪荣府长房夫人回娘家的岁禾阿香,老老实实坐在拥挤得几乎只剩一点缝隙的车内等待。
驾车的,各有两个模样憨厚的中年男人。
连着跑了一日两夜,中途除了特殊需要,马车只停过四次,每次都是稍作休息,简单吃些干粮就又立即启程。
当天光大亮,时进卯时,颠簸不停的马车,终于再次于路边停靠。
后一辆马车的其中一名车夫打开厢门,朝里面的人扔进两块硬实的烙饼和一袋水囊,就顾自坐到车辕边拿出面饼开始嚼食。
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c以致于外人看不出形状的兵器,和足够他们吃上十日的口粮。
两辆马车的车夫,一路奔行以来,几乎从未有过交流。
正当二人默默吃着饼,厢门上传出两声叩响。
打开门,岁禾探出头,指了指自己和阿香,表示想去方便,让稍微等一段时间。
如此情形发生过好几次,都没有出现问题,所以车夫两个没有阻拦,点点头冷淡要求尽快回来后,就让二人下了车。
看着母女俩撑着伞往不远处的草丛里走,两个男人才终于开口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可饼吃完,天聊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二人这才意识到上了母女俩的当,低声咒骂两句,便拿上兵器,匆匆跳下车辕去追。
这边的动静,将另一辆马车上的两人也引了过来,弄明白情况后,四人便一起入了草丛追寻。
当确认四名车夫全都离开,岁禾阿香重又回到马车旁,将所有干粮水囊银两之类都集到一起c并用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割断前一辆马车的缰绳,将马放跑后,便驾上后一辆杂货马车匆匆奔行离开。
被知府斥责一番从后堂出来,高也神情没有怏怏,他将簪头裹好放回怀中,便提着刀又要从衙门出去。
黄三儿刘行等人从后面追上,“头儿,你是要去查祁山生前在何处做工的吗?带上我们罢!人多查起来也快一些!”
刘行点头附和,并指了指自己和后面几个兄弟,“再说头儿,你的名气太大,即便换上便服,老百姓也能认得你,现在事情还不明朗,为免打草惊蛇,让我们这些不起眼的人去查,会更合适!”
这几人先前看到高也急匆匆去寻知府,便猜到又有意外发生,于是都悄悄地跟了过去细听,所以现下对整件事的了解程度,几乎与高也一样。
高也看了几人一眼,最后落在神色有些不自在的黄三儿脸上,静默几息,“此番调查,不会容易,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不怕!”众人齐声而应,似都斗志昂扬,高也的神色却不自觉凝重起来。
知府郝明堂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那祁山临死不肯指明c家书里也不肯透露的“大户人家”,来头必不会小。
而这宜兰城中,连官府都得忌惮三分的大户,屈指可数。
除去已经没落的乔家,则还有城东以林木为业的白家;城南经营古玩的宋家;城西经营米粮生意的荣家;以及城南经营绸缎庄c已将成衣铺开满全城的刘家;
这几大家族的家主,无一不是整个宜兰城乃至高禾国内鼎鼎知名的人物,或富甲一方,或百年不倒,或为名士之后,又或与当朝权臣沾亲带故,不论哪家,都不好惹。
如果高也的推想无误,那么此次祁山被杀,极有可能牵涉到几大族内不可告人的秘密,让他们不惜杀人也要掩盖真相,如此,他们要暗中搜查,必会困难重重,甚至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而且,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城西米粮大商荣府之人,也在待查之列。
荣府大老爷荣升安,虽然主营米粮生意,但他名下,还有不少别的产业,诸如茶c盐c丝c畜之类,都经营良好,发展红火;
甚至连赌场生意,他都有所涉猎,与城内好几家赌坊的东家都有交情,近些年,还与城里的某位富商合开了一家名叫“千金台”的赌坊
等等,千金台?莫非
高也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抓住黄三儿的肩膀,摇晃问:“黄三儿,一年前,老乔家今秋小姐的丈夫,可是在千金台赌坊里,败光的乔家基业?”
不知高也为何突然有此一问,黄三儿整个人变得愣愣,反应了好一阵才讷讷地点头。
一旁刘行几人亦是不明所以,都不解又期待地望向高也,想他是不是又有了重大发现。
“是了!那赵德,便是千金台赌坊里的打手”
得到答案,高也的神情,不仅没有半点明朗,反倒骤然凝重阴沉下来。
看他直愣愣地盯着某一处空地发呆,似被什么不明之物攫住了心神,黄三儿他们无不为之一寒。
“头儿?头儿?你怎么了?!”
见高也许久没有别的动作,一直维持着抬手捂胸的姿势,几人担忧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就连上手在他眼前拨弄臂上摇晃都不见成效。
刘行到底年长,遇事总比其余几人多几分淡定,停下揪须的手,冲身手最为敏捷的一个小捕快吩咐:“快,小明,头儿肯定是中邪了!快去装碗清水过来,记得,拿三根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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