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
只留一抹金光,苟延残喘。
不久,它也沉下海平线,被夜幕吞没。
可黄泉的望远镜里,依旧看得清晰。
——因为有火光。
——有能烘亮整片夜海的通天大火。
套筒之中,三艘五桅大帆船冒着熊熊灼炎c滚滚浓烟,船舷上时有人悲鸣呼号c中箭逃窜c跌入火海;它们周围,则有十来艘矮平的‘异国快船’围绕着大船猛攻,火箭流矢c飞蝗硝石,是如雨如珠。
眼看这列海商船队已然身陷重围c插翅难逃,黄泉将瞭望镜丢给楚盈香,问:“那些,是海盗吧?”
“嗯是‘桑元海寇’!”
“就是那群时常在‘北洋’作恶的贼人?”
“没错,就是他们。”楚盈香柳眉皱起,道,“此处乃渊海北洋c中洋交界之处,距离真正的‘寒冰北洋’尚有两天航程,他们怎敢到咱们‘皇甫世家’的海域撒野?”
“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黄泉念起自己那三年苦役,以及那些草菅人命的蒙戈海盗他是眼幕冷峻c拳骨捏得喀喀作响,不禁愤恨道,“反正,这些海寇都是没心没肺的畜生!”
“是呐!这些年来,北洋的百姓可算吃了他们”
楚盈香后半句“吃了他们不少苦头”没说完,黄泉就淡淡发问:“那你准备管吗?”
楚盈香环顾左右水手,缓而道:“管是要管,毕竟这事出在咱们‘皇甫世家’的海域”
“怎么管法?”
“咱们人手少,最好先先去稍近的海域踩点,再瞧瞧情势,能帮则帮。”
“可以,那我俩先去!”
黄泉眼睛好似冒起了火,他刷地跳下瞭望台,直奔后船舷。
楚盈香见状,不由就喊道:“喂,黄岛主,你想做什么?咱们再合计合计啊!”
此时人命关天,无论楚盈香说什么恐怕都入不了黄泉的耳朵,更进不了他的脑子。因为他的脑子现在嗡嗡作响,还发热发烫。
嗤!
逃生小舟的绳子,被黄泉一刺戳断。
噗通——整艘小舟就掉在那飘满血水c残肢的渊海上。随即,他纵身跃上小舟,就划起桨来
“欸!黄岛主,你都不等等人家?”
“你‘楚左使’本事这么大,还需要我等?”
“这黄岛主过奖了,小女子哪有什么本事?”
楚盈香说第二句话时,她曼妙的身姿已然站在小舟尾端了。
黄泉哼笑一声,也不作答。只奋力划船,心想:杀不完海寇,多救一个人也好。
只可惜,这靠手摇的船是慢得可怜,遇上两三风浪就得倒退半丈许。楚盈香不阴不阳地念了一句:“黄岛主,照您这么划船只怕船沉到海底了,咱们都到不了那儿呐?”
“那你还干看着作甚?倒是帮忙啊!”
“哼。”楚盈香白了黄泉一眼,心想此番有求于他,便道,“小女子谨遵黄岛主之命!”
道完,她右手翻转,那柄‘象牙宝伞’现形。那伞入水一转,就散播开灵气漩涡c如同给小舟上了机簧发条一般,极速驶向战场。
海面之上,尸血纵横。
血腥的残肢像是没了双亲的可怜孩提,孤零零地飘荡着
这种噩梦般的场面,足以让正常人意志崩溃。就算黄泉这种扮过腐尸c闻惯血腥气的人都不免作呕。而那楚盈香却还面不改色,仍旧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救,救命呐!”
忽然,正前方有人呼救!
黄泉定神一瞧,一艘带着火光的帆船,正径直向自己驶来。
看船首那求救之人,不停挥舞双手的方向应该是看见了‘皇甫世家’的二桅快船,才来捏这根稻草枝的。
“逃?往哪里逃?!”
“上呐!咱宰了这些北洋狗,抢他们的老婆睡觉!”
“杀咧咧!”
紧随其后的两艘‘矮平快船’迅疾地包抄上前,船舷左右均有弓弩手放射火箭。
刷刷刷!
几轮流矢扫射,偌大的一艘‘五桅帆船’活生生地成了只大刺猬。而且还是一只浑身红亮滚烫的火刺猬!
那数十个裹着破旧浪人服c手执窄薄倭刀的凶恶海寇,如蝗虫一般跳上‘五桅帆船’。无论海商c镖客是求饶,还是反
抗——他们照面就是砍杀,人头落地!
最可恨的,并不是他们越杀越勇,越宰越多而是他们不但侮尸,还狺狺狂笑难止。天呐,这一群海寇简直就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嗜杀魔鬼!
人,就像一根根柴。
被地狱来的魔鬼刀斧手,逐一片开。
“杀咧咧!”
其中一名满脸虬髯的海寇袒胸露乳,高声喊叫。
他双手高举明晃晃的倭刀,直奔着船首那呼救的男人。
那男人自知必死无疑,身子一蜷c就要跳海之际——他忽觉得腰间吃到一股绵柔的劲力,随之整个人腾空而起,被莫名其妙地抛向了火势还未蔓延到的瞭望台。
“谁?”
那桑元海寇怒不可遏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眼前这个,一身白衣如雪c脸若寒霜的冷傲男人。
——他不是黄泉。
——也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定在那里,宛如一尊寒玉冰雕。柳叶般眸子细长凝神,但却冷傲无情。尖鼻c薄唇和阔耳也如是刀刻锥凿的艺术品,不挂一丝表情。
但最可怕的还是他的那只手——那只使剑的手!
谁都晓得,剑虽有优劣。
可好剑相差绝不会多,只在毫厘之间。
关键还是看谁使剑。若是高手执剑,就算是根树枝,都能杀人于无形。
所以,但凡是他的敌人看到这只手握着剑,就应该害怕c就应该跪地求饶!否则结局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但那桑元海寇却不买账。
他还呼唤了十余个贼人一齐围攻这‘白衣男子’。
可这白衣男子插在腰际的剑,还不肯出鞘。
“兄弟们一块上,宰了他!”
“杀咧,杀咧咧——”
见得来贼一拥而上,那白衣男子是轻哼一声c如宫中舞姬般腾挪飘移,优雅地避开破空倭刀。随即,他又足尖虚点三步c柔身一绕,薄唇冷冷轻启——
“一个。”
一个海寇的脑瓜,就径直飞出数丈,落入血海之中。又三步
“两个。”
第二个虬髯海寇,被拦腰斩断c痛苦嘶叫。
所有的桑元海寇见状,都觉得唇齿发麻,手中的倭刀都战抖起来。因为谁都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只看到他腾挪了‘三步’,就死了一个人。
“怕,怕什么?!”
“一起上,宰了他!”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海寇带头,十余人冲锋而去。
心存畏惧的倭刀,怎能胜过潇洒倜傥c冷血无情的杀人剑呢?
白衣男子时而纵跃避刀c时而翻身流转,是游走在刀刃边缘,穿梭于生死之间。他洁白如雪的衣袖c长袍随势飘扬——恍如舞伶,眨眼又恍若天仙。
尽管海寇们已经拼尽全力,可他们的倭刀,竟是连一分一毫都伤不到他。而来去十余步后,白衣男子忽顿住脚步
——停了。
所有‘桑元海寇’的额头和背心都沁出了冷汗,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盯着他。
只见白衣男子语气如冰,缓道:“踏雪寻梅。”
“啊?踏雪寻什么?”
“别听他胡扯,咱们再上”
话音刚落,只闻飒飒两声——已有两颗脑袋滚落,喷出两丈高的血花!
还没反应,左右又是两人应声倒地,血溅五步!
“这c这人是妖怪!”
“哇!就算是修灵者,也没见过这种‘妖孽’啊!”
“他,简直简直和传说中‘鬼三郎’大人的剑法有一比!”
剩下的海寇,总算知道“惜命”二字了。他们的眼睛,露出了无比的恐惧,可是为时已晚——那六个海寇一个接着一个,如傲雪中盛开的腊梅一般,染得片地鲜红。
而白衣男子的衣裳依旧白净如雪,连一粒灰尘都没沾上。他的衣袍随风飘展,背后十株‘血梅’斗艳齐开,宛如一幅唯美的《踏雪寻梅图》,引人瞠目!
“杀得好!”
夜幕之中,黄泉与楚盈香正巧赶到。
黄泉会使剑,也看得懂剑。他一眼就发现,此人方才的舞步,全是剑招。且剑术之高明,远在自己之上,甚至——还在传授剑法给自己的父皇之上!
只是有一点,黄泉没看明白:此人从头到尾,那腰间悬着的白鞘剑匣,就没开过一丝缝隙。剑不离鞘,怎能杀人?而且刀口还平整如镜?
黄泉刚想发问,楚盈香就冲那白衣男子行了蹲礼。
她道:“北冥阁主,自去年一别,您的剑法又精进不少。这‘无形灵剑’用得
更是巧妙至极,神鬼莫测啊!”
北冥凛?
他就是渊海第一杀人剑客,北冥世家传人——北冥凛?
黄泉简直难以相信:这个冷傲c俊雅的男子,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无情剑客!
至于‘无形灵剑’的话灵气汇眼后,他才看清——这‘北冥凛’的右手诀尖,竟延伸着一柄由灵气流动凝成的隐形剑!
北冥凛沉吟片刻,只抬首问:“鬼三郎是何人?”
他完全没有丝毫寒暄的意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黄c楚二人,要他们回答问题。
楚盈香微笑道:“小女子不知。”
北冥凛冷如薄刀的眼神,又抵在了黄泉的咽喉,问:“你呢?”
黄泉咽了口唾沫,回想起‘离肠’转述的《东玄经》中略有所载,就大方说道:“我倒是在《东玄经》里,听过这人”
北冥凛的眼色更烈了,如同在黄泉的脖颈划出了道血口,旋即傲气凌然地寒声问道:“是他的剑厉害,还是我的剑更胜一筹?”
“这个”
黄泉刚想说“我不了解”,稍远处的十余艘海寇快船已急速逼近,距离三人所在的‘五桅帆船’不足十余丈。
黄泉c楚盈香都架起剑c伞,准备应敌。可北冥凛仍一动不动。
“北冥阁主,恕小女子无礼,男人装也得有个限度啊!”
“是啊!”黄泉眼看敌人起码五c六百人,喊道,“北冥兄,敌人都到眼前了!”
北冥凛却遥望远方,那凄零的北洋。良久,他才暗叹道:“敌人,离得是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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