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拂动了操场上鲜艳的红旗,拂动了宁苏意披肩的乌发,好似也拂动了她的心。
井迟摘下墨镜,手指抬了抬帽檐,一双澄澈眼眸锁定她,笑出声:“不是吧,这就认不出我了?”
笑容掩饰的底下是几分难以抑制的惴惴不安,宁苏意先前与他讲好条件,不许他过来找她,他给违背了。
若非公司没人坐镇,他该是早就来了。
在他这里,已是忍到极限,迟迟等不到她的归期,他便把自己送过来。
过了许久,宁苏意像是找回两分清明神智,深吸口气,平静问他:“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了”
井迟着急出口,截住她后半句话:“你也不看看你那手机信号,每回说不了几句话就卡住了,我哪能放心。你不回来,我只好来找你。”
潜台词仿佛是,你别骂我,都是网络信号的锅,别让我背。
宁苏意终于被他的抱怨语气逗笑,侧目望了眼躁动起来的教室,匆忙撂下一句:“你先等着吧,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还有二十分钟下课。”
周越站在两人旁边,听他们之间熟稔的交谈,心里微微地起了波澜,面上仍是和煦的笑容,问:“宁老师,这位是?”
宁苏意欲回教室,想起自己还未介绍他们认识,用手指了指井迟,话到嘴边却倏然滞住,不知该怎么定位他的身份。
从前总说“朋友”“弟弟”,现下实则有些许纠结。
宁苏意清了清嗓子,快速说:“他是井迟,suyi慈善基金会的副秘书长,过来找我有点事。”
井迟心口堵了一下,不置可否,她倒是也没说错,比以往张口闭口就介绍“他是我弟弟”强多了。
宁苏意紧跟介绍周越给他:“这是学校的负责人,也是老师,周越。”
两个男人互道“你好”,手短暂地交握一下。
宁苏意让周越帮忙招待井迟,自己转身走进教室,站到讲台上,道一声“安静”,然后拿起讲桌上的英语书,继续上课。
走廊里,周越笑着对井迟说:“井先生,要不去办公室坐坐,我给你泡杯茶。”
既是慈善基金会的成员,便是宁苏意的同事,那也就是他的朋友,人家远道而来,合该盛情招待。
井迟何曾见过宁苏意当老师的画面,怎肯错过眼下千载难逢的机会,打死他都不愿挪开一步,却还要装模作样客气道:“不麻烦周老师了,我就在这儿看看,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理会我。”
周越心想,他可能是为了视察孩子们上课的情况,于是没有再多言,任他旁观。
离开前,他周到地说:“办公室就在一楼尽头,井先生想歇息尽可过来,我还有作业要批改,就先过去了。”
井迟颔首:“好。”
等周越进了办公室,井迟立马原形毕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对着讲台上的宁苏意录像。
学生们好奇,频繁扭头看教室外面的陌生男人。
井迟已摘了帽子放在窗台上,墨镜挂在t恤领口,一张脸完整露出来,录像时嘴角不自觉牵起浅浅弧度,面庞俊朗得像广告牌上的明星。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然具有审美,好看的人当然忍不住多看几眼。
宁苏意背对大家写板书,转过身就觉察到气氛有些浮躁,似有所感,目光朝侧边窗户看过去,逮了个正形。
她脸色一沉,挥了挥手,示意井迟走远点,别妨碍她讲课。
井迟讪讪收起手机,步下台阶,长腿一跨,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等人,没去周越口中的办公室。
二十分钟左右,下课铃声打响,他听见教室里传来“起立”“老师再见”“同学们再见”的声音,恍惚觉得是记忆里暌违已久的场景。
宁苏意抱着课本走出来,教室里一瞬间由安静变嘈杂,一群小麻雀飞出了笼子,奔去操场做游戏。
井迟起身,手扶在行李箱拉杆上,定定地看她朝自己走来,心跳逐渐剧烈,尽管他努力克制。
宁苏意微微垂眸,瞧见走廊的地上留着他方才写的一句粉笔字,后面附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只觉幼稚得可爱。
“上完课了?”井迟笑问。
宁苏意“嗯”一声,微抬下巴:“我先去放书,等会儿再来安置你。”
井迟被她的措辞引得发笑,肩膀都在轻颤——她那轻飘的口气,活像把他当一个物件儿随便“安置”在哪里。
宁苏意被他笑得几分莫名,瞪他一眼,先去了办公室
。
英语老师的办公桌在周越对面,他面前放着两摞作业本,一摞正在批改,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问:“井先生呢?”
“在外面等我。”
周越放下红笔,呷了口茶,想起有件事亟需解决:“井先生要在这边住几天?我得看看还能不能安排出空房子,主要是他来的突然,没时间准备。”
宁苏意放下课本,拿起办公桌上自己的水杯,喝了几口红枣片泡的水,说:“估计待不了两天,别折腾了。我那里有间空的厢房,可以给他住。”
周越不清楚他俩到底熟识到何种程度,闻言,替她着想:“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宁苏意笑着说,“我来安排就好,反正我接下来也没别的事。”
周越就没再费心,专心批改作业。
宁苏意拿起椅背上的防晒外套,穿在t恤外面,衣襟敞开,走出办公室,井迟在原地等她。她喊他一声:“走吧,带你去我那儿。”
井迟拖着行李箱乖乖跟上她,底下的轱辘滚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声响巨大,是一串没规律的噪音。
宁苏意双手抄进外套兜里,问他:“你打算在这里待几天?”
井迟抿唇,他这才刚来,她就要赶他走了吗?
没听到回答,宁苏意扭头看着他,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问你话呢。”
“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我在这边的事差不多告一段落了,等金老师的腿好起来,能上课了,我就结束代课回宁城。”宁苏意慢慢解释完,瞥他一眼,眼神里满是质疑,“我是担心井小少爷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待一天就浑身过敏。”
井迟简直气结:“你都能住一个月,凭什么我不能?难道我比你还娇贵?”
“说不定哦。”宁苏意耸耸肩,“你别喊苦就行。”
井迟都不知道她这一个月经历了什么,嘴皮子竟变得如此利索,堵得他没词了,只剩一句总结:“你且瞧着吧。”
宁苏意嘴上说“相信你”,然而那表情却是十足敷衍。
“你怎么上午就到了,我上回过来花了大半天时间。”她岔开话题。
“我买了今天最早的一趟航班,出机场后包了辆车,直达丹山村。”井迟忍不住吐槽,“这地儿够难找的,包车钱比机票贵三倍不止。”
宁苏意直觉他被人敲竹杠了,但井小少爷显然也不差这点钱,且此举十分符合他的少爷做派。
到了住处,宁苏意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铁门上的黄铜锁,哐当一声推开门,领他进去。
屋里的设施对井迟来说不陌生,他在宁苏意的视频里见过许多次,却是第一次亲临,直面观看,心道确实够破的。
宁苏意看出他在想什么,扬了扬眉,调侃道:“井小少爷,能住惯吗?不能的话,给你在街上找个小旅馆。”
虽然她没住过街上的小旅馆,不过仅凭外观判断,搞不好还比不上这里。
井迟直接用行动回答她,他一手提着行李箱到堂屋,指着右边那间厢房:“我的?”他记得宁苏意住的是左边那间房。
宁苏意点点头:“你先去洗澡,我帮你收拾一下。”
“我能叫你动手?你歇着吧,宁老师。我自己来。”
宁苏意握拳捶了他一下,为他明显揶揄的“宁老师”这一称呼。
井迟笑了笑,自行去了右边那间厢房。
他有心理准备,条件不会好到哪里去,进去一看,果然,除了一张木床,没别的家具,心里低呼一声:得,这下也用不着费力收拾了,床单被罩一铺,直接躺上面睡觉。
宁苏意不放心,跟过去看他整理。原本早已适应周围的环境,可是眼下见井迟一身清贵骄矜,站在光秃秃的木板床边,她脑海里就突兀地蹦出“凄凉”二字。
她斟酌片刻,开口说:“要不你还是”
“你别说,我不走。”
井迟打断她,问了洗手间的位置,接盆水端过来,绞了块毛巾擦干净木床。宁苏意见时间不早,轻叹口气,先去厨房做饭。
等她做好两人的午饭,井迟那间房已焕然一新,床垫还是原来那个,他自带了墨蓝色的床单和毛毯,铺在上面,提升了整体的高级感。
整理完,井迟草草冲了个澡,此刻在宁苏意房间,挪走了她书桌上的一堆物品,垫了张报纸踩在上面,拿锤子往窗户顶端的边框敲钉子,扯一块布给她做窗帘。
宁苏意来叫他吃饭,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你这是干什么?”
“早看不惯你这没一点隐私性的房间,给你装个窗帘。”井迟说完,指了指桌边,让她把另一枚钉子递给自己。
非常简陋的窗帘,因为安装不了滑轨,他就一端钉一枚钉子,中间拉一根铁丝,
缝了线的窗帘布挂铁丝上。
宁苏意仰面看他,心里头像装了只野兔,拼命地扑腾。
“好了。”井迟跳下书桌,把报纸收起来团一团,丢进垃圾桶,洗手准备吃饭。
宁苏意做的三菜一汤,南瓜丝炒青椒c四季豆炒肉c麻婆豆腐,一道西红柿蛋汤。井迟扫一眼,表情一顿,挑了挑眉。
宁苏意没放过他脸上微妙变化的表情:“你不爱吃?”
“不是我,是你。”井迟拿筷子指着其中一道菜,“我记得很清楚,你不吃南瓜,只能接受它和小米搭配煮成粥。啊,还有,西红柿你也不喜欢。”
宁苏意嘀咕道:“我现在不挑食了。”
冰箱里大部分蔬菜是左邻右舍赠送的,她不好浪费,也就不挑了。
井迟给她夹一箸菜,笑说:“回去以后可以继续挑食,我又不嫌你。”
宁苏意眯眼盯住他,他见势不对,立马举手投降,咧咧嘴角做讨好状,卖乖的伎俩总归是炉火纯青,无需酝酿。
知他舟车劳顿,宁苏意没让他刷碗,吃过饭就催他去房间午休。左右她下午没事,可以带他四处逛一逛,叫他领略一回山区的自然风光。
宁苏意收拾完也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头顶的白色蚊帐,激荡的心情实难平复。
井迟一声招呼没打就来找她,打乱了她原定的给自己预留的时间,她心里忽上忽下,既紧张,又有一丝难以忽略的惊喜。
——
井迟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去敲宁苏意的房门。
“进来。”她早已睡醒,坐在书桌前整理资料。这里没打印机,资料全在电脑文档里,看得她眼睛累得慌。
井迟推开门,却没进去,侧身斜倚着门框瞧她:“你在忙?不是说要带我出去走走?”
“走吧,我不看了。”
宁苏意合上电脑,拿了件外套,锁上房门和大门,带他出门。
周边大大小小的路她都很熟悉,顺着门口的小路往前走,到一个岔路口,拐进去顺坡而下,走在软塌塌的田埂上。
今日多云,迎面吹来的风很凉爽,丝毫感受不到暑热之气。
井迟闭眼深呼吸,做了个伸展手臂的动作:“我有点理解你迟迟不回宁城的原因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别说是慢,根本就是没节奏,惬意死了。”
宁苏意但笑不语,随手拽了根小道旁的狗尾巴草,拿在手里玩。
前面就是一条横穿南北的河流,即使没有阳光,仍泛着粼粼碎光,像一匹延伸到天边的银白缎带。河岸对面是起伏的葳蕤青山,当真山清水秀。
宁苏意寻一处杨柳树底下的阴凉处,跟井迟席地而坐,撑着下颌,欣赏大自然馈赠的绝美风景。
井迟更是会享受,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躺在茵茵绿草岸上,做那个率先开口的人:“酥酥,你想好了吗?”
宁苏意放下支颐的手,抱膝,侧过身俯视他:“什么?”
自从见面,两人谁也没主动提那个遗留的话题,井迟自然是最最心焦的那一个,给她一句提示:“你说会好好考虑我们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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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破坏规则了!说好了等我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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