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暑的泉城极为可怕,那动辄三十七八度的高温,能直接把柏油马路晒化了。
不过还好,今天天气是多云,毒辣的太阳时不时的有云层遮挡,外加偶尔有微风袭来,因此倒也不算难受,算得上稍有的宜游玩的日子。
泉城路上。
小丫头双手压着太阳帽,有些不放心地看着看着身边的男人:“杨铸,我们就这样不经过医生允许就私自出来,合适么?”
杨铸扫了一眼上半身白色纯棉短袖t恤,下半身淡青色长裙的小丫头,只觉得这副打扮的她配上那副背着双手的娇憨模样更加要人命,当下不放心地帮她把太阳帽往下拉了拉,这才说道:“你只是轻微的食物中毒,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已经够意思了,就别再占用公共医疗资源了;没见到医生从昨天下午起都没再给你用药了么?”
这倒是实话,这丫头虽然一直在生活上扣扣搜搜的,但身体却非常不错,再加上这次的情况其实没那么严重,洗了胃之后,仅仅过一天时间便就再度生龙活虎了起来,因此杨铸这才敢带着她出来透透气。
听到杨铸这么说,小丫头这才放下心来,双手环住杨铸的胳膊,转着个小脑袋四处张望,很有些感叹:“话说好久没出来了,泉城变化可真大啊,好多地方我都认不出来了!”
杨铸毫不留情地打击:“就你那宅女属性,但凡节假日都缩在屋子里,平日里也是公司一菜市场一家中三点一线的来回串,估计再过两年,您老人家出门连路都认不得。”
小丫头嘟着嘴:“你还不是整天宅在家里,尽说人家!”
杨铸一脸坏笑:“我喜欢宅在家是因为家里有个大宝贝,可以整天玩游戏;但是你就是纯粹的不喜欢出去,咱俩能一样?”
小丫头闻言,闹了个大红脸,想起每个周末被这个坏人折腾的死去活来的经历,顿时如做贼似地四处张望一下,见到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恨恨地拍了一下杨铸的胳膊:“要死啊,大白天的说这个!”
杨铸哈哈一笑:“怕什么,这年头还不允许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了?”
小丫头窘的要死,你这叫秀恩爱?明明是光天化日之下开车才对吧!
看着小丫头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杨铸从路边的推车摊上买了一枝糖人递了过去:“在外面谁认识谁啊,害羞什么!”
“喏,本官人大发慈悲,赏你一支国家非物质遗产!”
国家非物质遗产?
那是什么?
小丫头一头雾水的接过小金鱼造型,表皮有些暗哑的糖人,有点委屈地噘了噘嘴,这分明是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嘛!
不过下一秒,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后,便眉开眼笑地舔了起来。
看着这妮子很有些孩子气的模样,杨铸不由地笑了起来,之前在帝都积累的郁气也消散的七七八八。
“好吃么?”杨铸笑眯眯的问道。
这种明显不是麦芽糖做的糖人看起来挺漂亮,但是在他印象中,这玩意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吃着吃着就会觉得舌苔有些发苦,因此他一点尝试的欲望都没有;只不过他很好奇,小丫头向来最怕吃苦瓜之类的东西,为毛会对这玩意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有些发苦,但是很好吃啊!”
听到杨铸的疑问,小丫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旋即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糖人不都是这样的么?”
然后有些怀恋地说道:“算起来我都有好多年没吃过糖人了;以前小的时候过年那会大人才会买给我吃,长大了后就没机会吃了。”
看着小丫头一脸的满足,杨铸忽然觉得有些心酸——这货以前家里面条件很不好,而糖在以前物资短缺的时候算得上奢侈品;再加上自己那个很不待见的岳父大人明显又是个重男轻女的主,因此小丫头有了弟弟之后,吃不到糖人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不经意瞥见杨铸眼中的那一丝奇怪的眼神,小丫头讪讪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杨铸,我是不是需要注意形象,不该吃糖人?”
自从杨铸的身家和影响力上升到一个程度后,小丫头从万清猗那边听到最多的词就是“形象”这两个字。
在万清猗的描述中,作为铸投商贸的老板娘,就应该全身穿着高定服装,挎着名牌包包,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贵妇人一样,然后整天出入高档场合,与杨铸生意伙伴的家眷一起谈论着各种时尚前沿的信息——当然,如果在合适的时候,能够帮忙杨铸打理一下公司,或者通过夫人圈子来解决一些公司的一些问题就更好了。
至于小丫头以前的那些习惯对不起,必
须要改掉,不然便极有可能对公司形象造成损坏,甚至会让别人小瞧了杨铸。
涉及到杨铸,小丫头自然非常上心;
为此,她还曾经狠狠恶补过一番那些她怎么看都看不懂的时尚知识。
那段时间,她总是如同上备考的学生一样战兢兢,在心里模拟了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和应对言辞,为的就是防止一个不注意,自己给杨铸抹黑;
只不过,但凡涉及到杨铸,事情的发展总是有些出乎人意料。
首先便是杨铸这人的行事风格有些独,成立铸投商贸和铸投国贸足足两年了,除了公司的一些高管外,愣是没见他跟那些合作伙伴有什么私人上的来往;因此小丫头设想中的“太太圈”完全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而到了后面,随着手里面的几个项目越做越大,杨铸的身份越来越不一样,这种私交上的应酬就变成了一种笑话——在这个阶段,以铸投商贸的商业模式和影响力,现在又有几个企业好意思自称是铸投商贸的“合作伙伴”?即便是有那么一些供应商相对重要,但毕竟现在是渠道为王的时代,知晓未来商业走向的杨铸稀罕自家小丫头去搞夫人外交?
而至于那些位高权重领导对不起,杨铸在这块向来谨慎,除了公事之外,坚决不会与任何领导有任何的私人交往,因此即便有一些家眷“放下身段”主动示好,想与小丫头亲近亲近,但无一例外地被杨铸以各种原因回绝了。
因此,随着时间推移,在自家清漪姐没有继续提醒的情况下,小丫头也逐渐把当初的那些告诫抛在脑后,要不是刚才杨铸的眼神让她误会,她差点就把这事完全忘记了。
看见小丫头有些惴惴不安的眼神,杨铸哈哈一笑,摸了摸她脑袋:“别听万清猗胡说八道,什么形象不形象的,那都是扯淡的!”
说着,扯了扯自己万年不离身的解放包:“瞧见没,要说铸投商贸最需要注意形象的人就是我,可本官人还不是随时一副屌丝样?”
“别说以你男人现在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眼光;就算放在以前他们爱怎么看我怎么看我,说的好像谁稀罕别人高看一眼似的!”
小丫头虽然是第一次听到“屌丝”这个词,但是配合着杨铸的形象和语调,很容易便弄懂了是什么意思。
看着那个当初3块钱从地摊上淘来的二手解放包,小丫头想起最初见到杨铸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当下忍不住噗嗤一笑:“我怀疑,全天下也就你这么厚脸皮,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杨铸大怒,狠狠勾住小丫头的脖子,然后在她脸上连亲好几下:“成,今天就让老夫厚脸皮一下!”
在无数人惊讶的眼神中,小丫头窘的块钻进地洞里去了,死命抵抗了几下后,终于奋力挣脱了杨铸的魔爪,大叫一声:“抓流氓啊!”
便双手护着还剩下一半的小糖人,迈着小碎步,蹬蹬蹬的朝前逃走了。
而杨铸完全无视周围几双跃跃欲试的眼睛,搓了搓手,嘴里发出嘿嘿怪笑,朝着前方追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
跑的满头大汗的两人,一人嘴里塞了根棒棒冰,有气无力地在街上走着。
“杨铸,我饿了!”小丫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男人。
她今天没带包,而此刻这一身打扮,明显是没办法揣钱的,因此只能向刚才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非礼了自己好几次的臭流氓投去了求助的眼光。
杨铸脸色臭臭的:“臭流氓没带钱!”
小丫头一脸讨好地抓着他的双手晃了晃:“杨铸,别生气了嘛,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眨巴眨巴眼睛:“要不,一会再遇到警察叔叔,你也叫我臭流氓!?”
一头黑线的杨铸鼻子里哼了哼,然后伸出两只魔爪在小丫头的脸上揉来揉去:“以后你胆敢再在警察面前叫我流氓,你就死定了!”
这个小妮子,傻起来没个人样。
小情侣之间的抓逃游戏玩疯了,当着一般路人叫自己淫贼也就罢了,被自己逼到街边上后,竟然朝着路边的警察求救,还大呼小叫地称自己是流氓。
要不是两人的情侣特征太过明显,而小丫头求救时,脸上的兴奋神情也太强烈,指不定杨铸就要当场被带上银镯子。
即便如此,杨铸也少不了一番盘问,要不是小丫头反应过来,连忙一通解释的话,跟着警察叔叔去做趟笔录估计免不了。
自知理亏的小丫头委屈巴巴地任由杨铸把自己的小脸当成橡皮泥搓来搓去,等到杨铸发泄完了后,瞧见自家男人貌似不生气了,这才主动搂着杨铸的胳膊:“走吧,咱们吃东西去。”
杨铸不轻不重在她脑门上弹了弹:“想吃什么,老夫请客!”
小丫头捂着脑门,四周环顾了一下后,眼睛一亮,然后拉扯着杨铸的
胳膊向前赶去:“我发现了一样好东西!”
五分钟后。
两人站在一家又小又破的店铺门前。
杨铸看着皮肤暗红的店老板把一块硕大无比的厚饼子从烙锅里拿出来,然后熟练地用铲子把饼身上那些糊掉的地方铲掉,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丫头:“你所说的好东西就是锅饼?”
小丫头有些讶异地看着杨铸:“你吃过这东西?”
杨铸摸了摸鼻子,心说这玩意虽然当下在泉城很少见到,但在后世却也算不得稀奇;自己上一辈子曾经在好奇心使然下尝了一次,结果嘛
锅饼,顾名思义就是像锅一样大的饼子;对于第一次见的人来说,这玩意还是很有震撼力的。
想想看,一个直径接近一米,厚10公分,重达16斤的超级大饼出现在你面前是什么感觉;
虽然不同地区锅饼的大小都有所差异,最小的锅饼甚至被简化到只有盘子大小,但此刻出现在杨铸面前的无疑是最大号的那种;
想起自己记忆中那种又干又韧的口感,此刻的杨铸觉得腮帮子有些发酸,虽然说小丫头向来对于馒头大饼之类的面食有种来自骨子里的狂热,但是两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大中午的就抱着这玩意啃,未免有些太煞风景了吧?
看见杨铸有些不乐意,小丫头抱着他的胳膊摇来摇去:“杨铸,我们买点锅饼嘛~”
看着小丫头难得地撒了回娇,那糯糯的声音让杨铸骨头都酥了:“成成成,你说吃啥就吃啥!”
小丫头闻言大喜,问清了价格后,一口气买了足足2斤。
看着老板熟练地从锅饼上切下一角,然后按照小丫头的吩咐切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杨铸有些愕然地看着老板:“老板,你这锅饼才卖八毛钱一斤?”
也难怪杨铸吃惊,如果是他刚重生的98年,这玩意卖这个价他不会觉得奇怪;但现在已经是千禧年了,即便是民生产品,物价也至少上浮了将近30~40的样子;
在面粉都涨到了将近5毛钱一斤的现在,八毛钱一斤的锅饼堪称性价比之王——要知道,锅饼里面掺的水可远远比一般的面食要来的少,因此这玩意吃起来觉得特别干韧;再加上人工c房租c水电等等费用,杨铸估计这老板一斤锅饼顶多能挣个1毛钱
老板咧嘴一笑,露出了那少了一半的牙齿:“这东西以前就是给干活的老百姓吃的,不兴卖贵,卖贵了就没人吃了!”
杨铸瞧了瞧小丫头,很怀疑是不是这妮子抠钱的老毛病又犯了,要不然为嘛见到这东西这么兴奋。
看见杨铸怀疑的眼神,小丫头小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我抠,这东西真的好吃!”
杨铸嗤之以鼻,你当我没吃过这东西?
小丫头见杨铸不信,急了,朝杨铸要了五块钱,然后钻进了旁边的小饭馆,不多会便抬着两盒紫菜鸡蛋汤出来了。
“这锅饼要讲究吃法的!”谈到面食,小丫头总是格外自信。
“这东西最好不要直接抱着啃,得切细了才好嚼!”小丫头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带着杨铸在不远处的一颗法国梧桐底下蹲了下来。
“切细了之后,可以有很多种吃法,比如拿来炒,拿来跟菜一起烩或者拿来煮汤,甚至煮火锅都可以!”小丫头掰着指头数起来,听的杨铸目瞪口呆。
煮火锅?你确定没开玩笑?杨铸狐疑地看着手上的那袋锅饼。
“当然,其实最便捷的家常吃饭,就是你听说过羊肉泡馍么?”小丫头忽然问道。
话一出口,她便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杨铸又不是一辈子没有踏出过齐鲁的她,自然是知道羊肉泡馍这东西的,甚至还可能吃过。
当下讪讪的把那些切成细片的锅饼掰进紫菜鸡蛋汤里面:“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跟羊肉泡馍似的,放在汤里泡,然后根据自己的口感喜好决定泡多久。”
说着,掰开了饭店送的一次性筷子,从汤里夹起一块锅饼,看了看,然后送进嘴里,脸上露出一种名为吃货の幸福的笑容。
杨铸狐疑地瞅了瞅她,最终还是有样学样地把锅饼丢进蛋汤里,泡了一会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嘴里尝了尝。
嗯
这锅饼果然有够干的,泡了那么久,中间那一块依旧没有吸入汤汁,不过正是如此却保留了几分劲道,而且有了汤汁的辅助,容易吞咽了许多,再配上蛋汤中淡淡的芝麻油味道,倒也蛮有风味。
十分钟后。
两人打着饱嗝,一本满足地放下已经没有丝毫汤汁的盒子。
“果然,这种吃法最有泉城汽水厂食堂的味道了!”小丫头一边小心翼翼地收好还剩下一大半的锅饼,笑的很开心。
“你很怀念在汽水厂的日子?”杨铸敏锐地察觉到了小丫头情绪的变化,
有些好奇地问道。
小丫头点点头:“肯定的,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在汽水厂的那段时间。”
说完,惊觉自己的语病,连忙补救:“当然了,现在也开心,我的意思是;咱两一起还在汽水厂的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哦??
杨铸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小丫头为什么会这么想吃锅饼了,也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现在明明身家不菲,却依旧抠抠搜搜地每天啃馍馍了。
心绪复杂下,杨铸笑了笑:“我可记得那时候某人是个穷鬼,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想起那段窘迫到极致的生活,小丫头有些羞赧:“可是,那时候除了穷了点,日子过的很开心啊!”
说着,脸上露出了傻傻的微笑:“那时候,咱俩还只是普通的小职工,虽然穷是穷了点,但平日里爱干啥就干啥,想说啥说啥,还可以时不时地偷偷懒c发发呆;”
“那种没心没肺的日子里,每个月关心的问题就是工资到底是8号早上发,还是下午发;”
“平时想的最多的问题,要么就是工资发下来后该怎么小小地犒劳下自己;又或者某个坏人会怎么捉弄自己。”
“平时想的最多的问题,要么就是工资发下来后该怎么小小地犒劳下自己;又或者某个坏人会怎么捉弄自己。”
“每天也可以遇到好多好多开心的事情,比如早上在办公室看到你c比如赵婶在中午打饭时多给我舀了一点菜c比如”
看着小丫头脸上那带着缅怀与向往的神情,杨铸忽然有些心疼。
作为过来人,他自然知道那些所谓管理者,虽然看起来很风光,但实际上是一件多么累人的事情——不带任何偏见色彩地说,长时间的体力劳动固然极为艰辛;但是那些需要耗费极大心力去做的工作,所带来的压力和精神疲惫感,对于人的损耗却远远不是体力劳动能够比拟的。
而小丫头自从进入铸投商贸以来,能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迅速打开局面,除了她老板娘的身份和讨喜的性格之外,自身全方位的努力也绝对不可忽视。
杨铸完全想象的到,以小丫头那软绵绵的性子,主动扛起所经手项目的第一责任人,对她是何等的压力;
也完全想象的到,以小丫头那没什么城府可言的心思,在公司里说任何话之前都需要在肚子里滚三滚的环境下,是何等的煎熬。
他更想得到,以小丫头单纯的性格,努力周旋在他和严主任的空隙地带,并且悄无声息地去修复那条看不见的裂痕,是一件何等考磨人的事情。
想到这里,杨铸忽然觉得,自己那些看似宏伟的图谋有些可笑,帝都那边的事情也仿佛变得无足轻重起来身边最亲密的人都过的不开心,你未来就算再nb又有什么可吹嘘的?
“是啊,我也喜欢原来的生活!”杨铸轻轻搂着小丫头的肩膀,面带着微笑,轻声呢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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