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皇甫胤朝着宋幕递了一个眼神,宋幕会意,忙弓着身子走出了大殿,不一会儿他将一个青色的汤盏呈了上来。
汤盏上桌,宋幕抬手将盖子掀开,青色碎纹瓷盏中盛着乳白色的汤汁,炖煮得已然微微浓稠,散发着奇异的荤腥气息。
“陛下,这便是刚才那锅中所炖之物”息雪芝眉间一蹙,腥臊的气味如同一张细密密的网,但是只觉得那股味道油腥太重,便想着婉言拒绝。
“尝尝。”不等她拒绝,皇甫胤将碗盏往前一推,看着她轻轻地说道。
息雪芝瞥了皇甫胤一眼,咬了咬牙,将那汤盏拿起,放在嘴边轻轻啜了一口。
混着浓重腥气的汤滑入口中,令她没来得涌起一股恶心,她猛地放下汤盏,捂住嘴缓了缓才忍住没有将那口腥臭的汤给吐出来。
皇甫胤目光淡漠地看着她。
这时,宋幕走上前,冲着皇甫胤弓身道:“陛下,那狱卒也如这般处置吗”
息雪芝心头一跳,猛地垂下头,死死地盯着碗盏中乳白色的汤汁,想到刚才看到的巨大铜锅,荤腥的气味还在口中弥漫,令她胃里翻江倒海。
皇甫胤看了脸色骤然惨白的息雪芝一眼,淡淡地道:“处置了吧。”
“呕”息雪芝再也忍受不了,脚步趔趄地冲到一旁,急迫地寻了一个青花瓷坛,对着里面不住地呕吐起来。
“德妃这是怎么了”皇甫胤目光淡漠地望着呕吐不止的息雪芝,明知故问。
息雪芝将胃中最后一点酸水吐出来才算作罢,剧烈的呕吐过后令她眼前发晕,喘着气转过了身,看着眼前浅笑如春风的男人,心中胆寒。
这个疯子他竟然
她的目光又移到桌子碗中那尚未喝完的半碗乳白色汤汁,那股恶心又翻涌上来,令她再一次转过身吐了起来。
皇甫胤撑着脸颊侧望着她,似笑非笑地问道:“难不成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说完,他又看向一旁垂首候着的宋幕,说道:“快去请太医给德妃瞧瞧。”
息雪芝呕得脸色发白,几乎脱了力。
“还是说德妃不爱喝这汤”皇甫胤看向她,挑眉问道。
息雪芝呕完后慢慢转过了身,看着他的目光中尽是恐惧和厌恶。
“想来这獐子炖煮的汤腥味太重,德妃娘娘喝不惯。”宋幕弓着身子在一旁低低的说道。
息雪芝蓦地一怔
獐子
“临安侯早上刚打猎打中的獐子,送进宫给朕尝个鲜。”皇甫胤勾起嘴角,绝艳的凤眸泄出一丝狡黠神色:“看德妃这反应,这獐子的味道确实不怎么样。”
息雪芝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
她心知皇甫胤这分明是敲打自己,不禁又恨又怕。
“臣妾失态了。”息雪芝顺了口气,心中一口气堵着,咬紧了后槽牙说道。
“德妃,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嫁给朕的”皇甫胤叫宋幕撤去了桌子上的汤盏,随即看着她淡淡地问道。
那双幽黑深邃的凤眸里盛着莫名的笑意,诡秘莫测。
息雪芝有些心里没底:“陛下,臣妾是隆正二十三年入了王府,到如今应该也有三年了。”
“堂堂骠骑将军爱若明珠的幼女,尊贵艳丽,众星捧月,想来你当年也是不愿入区区慎王府做侧妃的吧”皇甫胤翘起嫣红的嘴角,看得息雪芝心中微颤,愈发不安。
不安之余,懊悔的情绪也随之翻涌上来。
如他所说,她自小受尽宠爱,长大后又生得艳丽,甫一及笄上将军府求亲的人便如过江之鲫,可她眼高于顶,看不上那些平平无奇的高门子弟。
可惜好不容易有了心仪之人,却又因种种原因无法成为眷属被迫嫁给了当初还是慎王的皇帝。
如她的父亲所言,那出身微贱本无任何可能承继大统的慎王爷最后杀出了一条血路,成为了大昭的新主人。
她也因此成为了德妃,可那又如何一个有名无实的德妃而已。
她的确为皇甫胤的无双姿容而倾倒过,但是他的冷漠和疯癫让她对他变得又怕又厌恶。
所以她做了出格的事情。
谁都不知,堂堂的德妃,还与从前的情人暗自往来,当然她知道这件事一旦捅出去便是滔天大罪,也是万般小心。
如今皇帝这番话会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
想着,她连忙笑着否认道:“陛下这可就错怪臣妾了,陛下当年可是名满盛京的美男子,是多少闺阁女儿的梦中情郎,臣妾早就暗自仰慕陛下,又怎会不愿呢”
但说着,如芙蓉般艳丽精致的脸蛋不自知地露出一抹心虚的表情,
他听到后突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当年息大将军以数万兵力相助,朕很感激。”皇甫胤微微扬起面庞看向她,那犀利又幽深的目光盯得息雪芝背脊窜起一股寒气。
“只是德妃,朕心中记着功臣的功勋,但不代表会放任其为所欲为。”
息雪芝心中大惊,心中惊疑皇帝怎么突然扯上了自己的父亲
她连忙看向眼前的天子,急急地解释道:“陛下,父亲忠君爱国,镇守边疆,数年来饱受边疆苦寒任劳任怨,陛下可不能听信小人之言冤枉了父亲。”
皇甫胤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许久,随后移开了目光。
“还是陛下其实还记着臣妾错将那高五小姐投入诏狱的事”息雪芝轻咬朱唇,很是委屈:“臣妾是一时冲动,但也是为了陛下啊陛下若因此事非要责罚臣妾,臣妾无话可说,但是请陛下莫要质疑父亲和我息家满门的忠心。”
“放息大将军忠肝义胆,朕都看在眼里。”
皇甫胤轻轻地说道,随即挥了挥手,朝着息雪芝淡淡地道:“德妃既然身子不爽便快些回去休息罢。”
“陛下”息雪芝还想为自己的父亲说两句话,却被皇甫胤抬手制止了。
“德妃,这两日在福祥宫中好生休息。”皇甫胤把玩着腕子上缠绕着的佛珠,笑得眼波动荡:“那两只常落在你殿外的无名鸟儿,朕已让人捕杀,也可让你好生歇息歇息。”
息雪芝瞪大了眼睛,杀了那两只鸟
那可是父亲亲自训练的漠北信雀啊体态娇小不易发觉,且比信鸽飞得更快。
陛下难不成是知道了那两只是信雀
正在胡思乱想只是,她蓦地对上了皇甫毓那双含笑的凤眼,息雪芝又是一怔,也顾不得多想便连忙垂首。
“多谢陛下”
翌日
皇甫胤如约上了早朝,也令朝中一些官员松了口气,直叹天子病愈,当真是免了一场风波。
“这数日来有劳谢相代为朕处理朝务,谢相劳苦功高,理应好好赏赐一番。”坐在上位的皇甫胤透过珠帘望向下位一袭银白色一品官袍的谢恪卿,点着头说道。
还未等谢恪卿说话呢,皇甫胤便看着他笑问道:“不知谢爱卿要什么赏赐”
“听闻贵妃娘娘前些日子大病着,微臣着实心中担忧,贵妃娘娘自小与微臣感情颇佳,可否求陛下一个恩典让臣进宫探望贵妃娘娘”
“有何不可朕立马着人安排。”
刚等着皇甫胤说完,一个须发花白的御史走上前两步,对着皇甫胤一拜,然后中气十足地道:“不知陛下何时处置那敏郡王杀人”
皇甫胤猛地挑了挑眉,露出些许疑惑来。
见皇甫胤不知其事,方御史又是慷慨激昂地将敏郡王的恶行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通。
“敏郡王逼迫郜国公府二公子”皇甫胤听完御史所说,惊讶之余很快便收敛了笑:“可有证据”
“岸边看到的百姓不在少数,陛下,敏郡王作为皇亲贵胄,不以身作则便也算了,竟然这般横行霸道,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若陛下不惩治,以后怕是人人都如此效仿”
“既如此,敏郡王暂时禁足,待细查之后再做打算。”
说完,皇甫胤慢慢站起身,在宋幕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
“瞧陛下那个脸色,怕是身子还未见好”
“听闻陛下此次是被人刺杀”
“当真,可知道是谁”
一众官员下朝后便开始暗暗地在讨论,见到谢恪卿走过后便连忙止住了话头,毕恭毕敬地等他走远。
谢恪卿自是从来不管他们,拒了一些朝中大员的相邀,一下朝入了宫,直奔谢贵妃的的昭丽殿
一进殿,谢恪卿便看到谢净心坐在软榻上,正拿着一本曲谱随意拨动着放在膝上的琴,她身着一袭朱红色的礼服,襟边袖口皆绣着金色祥云,内衬着玄色中衣,高高的领口裹着她素白纤丽的脖颈,一串明珠翡翠链盘在颈上,更显得其端庄华贵。
原本精致灵秀的脸上也画上了厚重精致的妆容,还未来得及卸下,令在她比往常多了一丝成熟艳色。
“拜见德妃娘娘。”谢恪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拱手行礼道。
“长兄来了。”谢净心似等了他许久,随后两人有声有笑,一起进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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