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瞥

    夏风吹在脸上暖洋洋的，操场边的槐树，被风扰得枝叶乱晃，徐如歌眯着眼，伸手随意向后拢了把挡在眼前的碎发。

    黄昏终于褪去了点八月的酷暑，徐如歌坐在学校操场的观众席上，双肘懒散搭着膝盖，漫无目的地看着观众席下热闹闹的足球场。

    她们学校的操场基本上算个公共场地，只要和学生的时间不冲突，附近小区的大爷大妈晨练打拳做操，上班族饭后散步消化食都来这。

    徐如歌面前，有一群玩过家家的小孩，在绿草坪上围了一圈。

    “只有高的才是爸爸。”

    “谁说的”

    “因为我爸爸就像树一样高”

    “你撒谎小天爸爸头顶还没有头发呢。”

    “嗯，嗯对，我爸爸一考虑问题，就摸一下，后来越来越亮了。”那个叫小天的孩子，严肃地支持着点了点头。

    “噗”旁边的纪文予被逗笑了，乐着乐着想到什么，苦笑着叹了口气道：“我那无忧无虑的时光啊，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只留下了无尽的苦恼。高中刚开学的时候，我还满怀期待，等着和帅哥来场美好相遇，结果这一年来，成天起的比太阳早，就开始批奏折，天黑睡的比我奶奶家狗还晚，两头不见太阳，兢兢业业n些天，最后告诉我数学考了七十三七十三啊，什么概念啊，错的比对的还多。”

    纪文予越说越激动，最后变成了哀嚎，面目扭曲起来。

    徐如歌低下头轻笑一声，拢了一下耳边垂到脸侧的碎发，稍刻憋出句。

    “所以，你奶奶家狗几点睡啊”

    “好家伙”纪文予一怔，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徐如歌。

    “你最好是诚心想来份它的作息表。不安慰我就罢了，还补一刀，能麻烦您收敛一下，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吗。”

    “努力过了，没忍住。”

    “啧，我就不信了，忍了还能咧到后脑勺”纪文予嫌弃地撇了撇嘴。

    徐如歌笑着，把背包单系挂在肩上，一只手拉着拉链，“刺啦”，利落地掏出数学作业。

    递给纪文予。“伪点做题痕迹先躲过明天。”

    纪文予装模作样双手托过作业，庄重地捻着纸边一翻，扫过的每一页都字迹工整，解题步骤简单没废话，她就喜欢看字少的。

    点着头煞有介事地评价道：“不错不错，保养的跟新的一样，但确实是每一题都写了。”

    “啊，两天写完的，对过答案了，放心借鉴。”

    “说的跟我挑似的。”

    纪文予转身把作业塞进手边的书包，抬头，无意间被什么吸引住了，保持着侧着身子的动作，看着前方不轻不重地拐了一下徐如歌。

    徐如歌正饶有兴趣，一脸灿笑地看着孩子堆，里面的“小孙子”受不了一直争执，手舞足蹈地喊着找“爷爷”。

    被这一胳膊捣的回过神来，徐如歌转头朝纪文予扭过去头，有点不耐烦道：“又咋了”

    结果纪文予给她留了个后脑勺，徐如歌只好顺着她的视线，也往前看去。

    “那有帅哥啊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即刻远航。”

    前面是个篮球场，跟她们所在的观众席，隔了一个足球场，加两个橡胶跑道宽那么远，能看见场上有五六个男生正在跑动着打球。

    太阳已经全落下了，云层成了浅紫色，光线不是很足，徐如歌是个轻度近视，远处的自动羽化，只看得出那几个男生修长高挑，满屏来回跑的大长腿。

    徐如歌收回视线，看向纪文予。

    此人也回过头，朝着徐如歌瞪大了丹凤眼，挑着右眉歪头一点，笑得高深莫测，随即颇灵活地弹起来，“上路。”

    徐如歌挂着看戏的笑容跟在身后。

    走到“小家庭”旁边，纪文予凑进去，弓腰扶着膝盖。

    “这样吧，姐姐勉为其难帮帮你们，你们也不用争了，我当爸爸。”

    小天皱着眉打量这个不知哪冒出来的“爸爸”。

    “你头顶有头发吗”

    “”

    徐如歌朝他竖起大拇指，大笑道：“兄台，好眼力。”

    徐如歌边拽着纪文予袖子往篮球场拉，边弯着一双眸子解释道：“小朋友们，别理这个可怜姐姐，她小时候脑子受了伤，今天不小心从医院跑出来了。”

    纪文予连拖带拽被拉着往前走。“熊孩子，他见过发量这么浓密的地中海吗小嘴叭叭叭就瞎说。”

    “地中海不影响四周浓密。”徐如歌提醒她。

    “”

    徐如歌赶紧松开了抓着她袖子的手，糟糕，她感觉纪文予要暴走大人。

    “抓着呗，松开干嘛啊，刚说的不挺带劲吗”

    “怕你热。”徐如歌倒退着慢慢跟她拉开距离。

    纪文予毫无征兆地突然朝她冲过来，笑得一脸凶狠，咬牙切齿的。

    徐如歌转身就跑。

    两人跑闹着很快就到了篮球场。

    纪文予一把抓住停下来了徐如歌，“直接冲场里去呗。”

    徐如歌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两下她的胳膊。“看帅哥，看帅哥。”

    纪文予一只胳膊搂上徐如歌的脖颈，往篮球场看去。

    球场上的男生飞奔着，衣摆随风扬起，充满生命力。

    难怪，运动被列入男生最迷人的三大时刻之一。

    其中一个运着球的男生，突然停下脚步，在原地瞄准一扬手，篮球在空中划过漂亮的曲线，是物理课本里，频闪照相机留下的抛物线。

    空心三分球。

    一个橙褂子兴奋冲上前，搂过他肩膀喊了句牛逼，又以极快的速度，两步跳回原来的位置。

    徐如歌不禁多注意了那个三分男生一眼，大概一米七几，被身边几个高个衬得有点矮。

    他的下颚线很干净，脸部线条精致完美，额前几缕碎发隐隐遮着朗眉星目，眼角微微上挑，矜贵又邪气，薄唇抿着微翘的弧度，浅浅梨涡里满是少年气。

    他的身形修长，露出来的胳膊和腿，瘦却肌肉线条流畅，专注带球过人的样子，如同地平线彼方乍现的阳光，夺目耀眼。

    大概是注意到多了人，三分男生侧过头来，边给队友传球，边朝她们看了一眼，转瞬即逝。

    徐如歌在他转头之前就把眼别开了，匆忙看向其他人，却在余光里注意到了，那不经意的一瞥。

    徐如歌假装环顾球场，又悄悄地，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

    他的白上衫随风动，时不时勾勒出劲瘦的腰，动作干净利索。

    没什么正当理由，徐如歌站了一小会就有点不自在了，往身侧伸手，摸索着牵住纪文予的袖子拽了拽，示意纪文予离开。徐如歌向来没有盯着人看的习惯，觉得没礼貌，也害怕被当事人发现，尴尬到挖坑埋自己。

    纪文予顺着袖子上的力，边往场外走，边对着徐如歌耳朵激动低语道：“我靠那男生真帅，看一眼少一眼。”

    她们两个虽然平时好动，但都不是随便搭讪的性格。

    “哎，贫贫，那会不会是咱们学校的啊，他可是在咱操场上打球啊”

    徐如歌摇了摇头，踩着地上斑驳的树影，那个男生有力的身影在眼前晃过，“没看到过，可能是附近小区的”

    “真帅啊咱怎么摊不上这么个同学，天天在眼前就很养眼，小说果然不能信，刚就没有个篮球命运一般。”

    纪文予胳膊划出一道抛物线。

    “嗖一下，朝咱们飞过来。”

    徐如歌抬起胳膊，拢了拢掉下来的头发，重新扎了个简单的低马尾，

    “就你上赶着送人头。”

    身后，杨宇杰站到原择身边，“看见刚那两个女生了吗，那个长马尾真好看。”

    原择表情毫无变化，挑着眉拍了他一下。

    杨宇杰回头一看，迅速转身跑开。“祥子，传给我”

    不忘补充一句，“是真好看啊”

    原择弯着嘴角，轻轻笑了声。回头看向小道，两个女生不紧不慢走着，昏黄的路灯光打在她们身上，忽明忽暗。

    刚才那个静静看着别人的女孩，单肩背着包，脊背挺得笔直，长发轻轻晃着。

    原择把头转回来，抬起胳膊，撩着头发用护腕擦了下额头，朝杨宇泽跑过去。

    刚刚扎头发的背影，好像真的挺好看。

    回家后，徐如歌洗漱完坐在电脑前，准备画个稿，拿着笔在板子上乱画了两道，脑海里全是他投篮的动作。

    干脆画他好了，到五官时，脑海里朦朦胧胧的，像是看得清脸，细看又看不清了。

    于是随手写了三个关键词。

    黄昏。

    少年。

    和转瞬即逝的一瞥。

    她把笔一放，呼出口气，真没出息啊，萍水相逢，人就打了个球，顺便施舍了个，没对视上的眼神，自己就着了魔。

    果然是见识太短浅了，看来偶尔跟着文予多看看帅哥的大业，该紧急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