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只觉得从指甲开始,一点痒搔动心肠,让她立时想挥动巴掌,向伶俐贪吃的小鬼拍击。
元慧毫无知觉,记吃不记打的她眼里只有明天不上学,她需要养养精神,另外就是避免被饿饭。
元秀和她哈哈哈:“明天早上市卖的萝卜糕,准保和今天同样滋味。”
元慧亮了眼睛,像星辰入眸,让她的整个人更加生动,神态也欢喜不已,欢呼道:“若再炸两个萝卜肉丸子,”
“按进新出炉烧饼里,”元秀笑着配合。
“那可太好吃了。”元慧兴冲冲。
“放学路上小摊摆出来,还有”
元慧开心大叫:“麦芽糖c腌橄榄c两个大黄杏儿吸溜,”把自己说出口水。
甄氏气了一个倒仰,只觉得指甲上的痒往上顺梢爬,先是手指,再就掌心,直到整个手臂都叫嚣着“抡圆了,给这小鬼一顿好的,让她此时此刻就好好吃上一顿排头,而且管饱”,元秀问道:“那明天上学吗?”
“上学!我岂是不上学的人呢?否则郑害人要笑话,他笑岔了气儿,我听着高兴,未免也笑岔了气儿。因此上不得学,那萝卜糕c大黄杏儿苦苦的等着我吃,又见不到我,那多扫兴啊。”元慧已经高兴的合不拢小嘴。
然后,又是一声“吸溜”,这回可算合拢小嘴。
“慧姐,明天见。”
“大姐,明天见。”
元秀向甄氏欠身,带着奶娘徐氏和有旺继续向前,三数步后,背后传来元慧的痛叫:“哎哟,一个大爆栗儿打到我。”
甄氏总不说话,于是元慧又道:“提我耳朵怎生好?我若痛的明天不上学,祖父要说母亲不经心对待我,”
元秀忍住笑,徐氏和有旺也好笑,但司空见惯,三个人继续上夜。
夜风里,元慧的声音振振有词:“又不是真栗儿,怎好给人吃?而我的耳朵,明天还要听书用,母亲松手吧,我这就背书去,”
甄氏气的狠了,就没等回房发泄几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里,甄氏反笑:“吃萝卜糕用不着耳朵。”
“可我耳朵痛,萝卜糕见到我,定会哄我多吃一块,这岂非母亲拐骗大姐的私房钱吗?”
“哎哟,又是一个爆栗儿,我不吃这个啊”元慧没忍住,大哭起来。
房门响动,把她的哭声和甄氏的喘气声关闭入内,零星的抽泣和责骂声,自门缝窗户缝里逸出,散入夜风里点滴不见。
隔着道路和花木的正房院内,墙头累累垂下的花篱架旁,抚须欣赏月华的老人,被往来诸客皆称为“老先生”的元老爷子,就刚听个开头,后续随即结束。
他没让人询问原因,二房孙女儿天生淘气的个性,又恰好顽劣的年纪,二房儿媳甄氏也不曾虐待女儿,元老爷子自语道:“女孩儿家,能拘住上学读书,已不容易。”
“祖父。”
元秀请安:“门户皆已关闭,厨房灶火已熄,二叔蒙尤世叔邀请未回,已叮嘱松诚应门,二婶也说她会照看。”
元老爷子欣慰:“那你回房吧,”
“是。”元秀准备转身。
“秀姐。”元老爷子又唤她。
元秀笑容满面:“祖父请说。”
“你功课素来勤谨,又管着家务,倒也不必过于熬神。”元老爷子看向大房孙女的眼光,柔和中带着满意。
“是。”元秀欠身,得到祖父的夸奖,她有一丝小小的雀跃。
“读书为明理,不是为当呆子,当玩要玩,当眠要眠呐。”元老爷子循循的叮嘱着。
“是。”元秀的笑容愈发嫣然,晶莹透彩的,俨然压得住那一篷笼罩月华的春花。
“去吧。”元老爷子转身,继续在月下沉思,当他站累的时候,就踱步几回,缓缓的舒展着精神。
有这些话,元秀回房,奶娘徐氏得意道:“看我说的几曾错过,秀姐还是个孩子,和慧姐相比,玩没有一成,睡眠也难相比,老太爷啊,这可就全看在眼里呢。”
元秀扑哧一乐。
和妹妹比睡眠?
元慧是放假的天儿,一早要睡到早饭得,中午呼呼到晚上,掌灯以后要是不陪她做游戏,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打。
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元秀难道就不想偷懒?
这里就看出父母在身边,和父母不在身边的区别,也是奶娘徐氏屡屡挂在嘴上心疼元秀的一个原因:“大老爷大奶奶都不在家,秀姐独挑撑大房呢,老太爷又让她管家务,这日里上学夜里量米的,何曾像个孩子?”
元老爷子听闻后,点头称是;二爷元连夫妻听到后,连声称是;不认同的是元秀。
父母虽不在身边,但托赖祖父强制孙女读书的好处,元秀和父母间通信频繁,每每是邮差上路,就必有元秀的去信,邮差归来,就必有父母的来信。
事无巨细c想法考虑都从笔墨间流转,再到交换,家中祖父慈爱c二叔夫妻也诸多关怀,元秀从不觉得父母不在身边,她叫得出苦。
再说还有爱吃爱玩的慧姐想到元慧,元秀就想笑,哈哈,慧姐每每拖着她同吃同玩,有诸般淘气的点子,元秀一个也不曾错过,不是同淘气就是帮遮掩,元秀大姑娘的日子童趣盎然呢。
提笔练字,翻开书卷阅读,耳边徐氏絮絮叨叨的说着该学针线了,管家要学,这针线也要学,元秀有时回她一个笑容。
二更开始的前一刻钟,元秀养成习惯的抬眸,四月初刚换的半旧竹帘外,果不其然的,管事的准备进来。
白白胖胖的罗妈妈,管厨房:“秀姐功课可写得?这明天的菜单还请定下来,需要买的水菜,是这个数目。”
略黑瘦的是管出行的得全:“新年里拜亲戚,轿子被风掀断一截,老太爷说天暖再收拾,工匠下午来说明天就修好送回,工钱是这个数目。”
元秀管家不是一天两天,早就核算出数目,两下里一对,分毫不差的先打发了,差上几十文的问个究竟,弄得明白,差价跟着市价走,也开发了。
徐氏向着灯下,撩起衣角擦眼泪:“秀姐能干,这女婿要不挑个能中的倘或是三间草屋子五分地的那种,可对不起你打小儿就能干。”
元秀微红面容,小声嗔她:“又说这些!早起说北风虽过去,春风迎面也流泪,这会儿又何必招出眼泪来。打水来吧,我洗过就好睡了,妈妈跟我一天的,也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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