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化被动为主动

小说:时雍小说 作者:锦衣玉令
    米市街的吕家这两日很是热闹,十几个庆寿寺来的和尚在做法事,超度吕家亡人。法器响得叮叮作响,梵咒和佛经的声音半条街都听得见,大堂正中,主持法事的慧明和尚盘膝坐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

    吕家二老和吕家老大过世的时候,吕家人都染了怪病,收殓都是草草了事,如今腾出手来做祭,又请和尚做法事,众人都说吕建安孝顺,吕建安是有苦难言。

    慧明和尚说,一个“化”字了结,可这个“化”字可花了他不少银子,面子是做足了,心肝却疼了。和尚做法事念经昼夜不停,可不是每个和尚都能坚持不睡觉。因此,和尚也要分批轮换,没有去法场和人,都在吕建安准备的厢房里休息。

    这夜,京师下了小雨,天寒地冻的日子,做法事也是桩辛苦事,吕建安为示诚意,特地命人备了斋饭,亲自领着小厮带去客堂给大师们。

    前堂念经的声音不绝于耳,吕建安的心安定了几分,可是刚踏入客堂,突然发现不对这里是安置僧人们吃饭的地方,怎么突然变成了灵堂

    几盏油灯明明灭灭,光线昏暗,四周的黄纸和白布条在霜风的吹拂下带着一种瘆人的光芒,屋子里没有旁人,安静得一丝风也没有,仿佛能听到窗外夜雨嘀嗒落下的声音。

    呼

    一阵风吹来,火光突然灭了。

    吕建安回头一看,原本跟着背后的小厮突然消失。

    他大吃一惊,手中食盒啪一声落地,发疯般往外奔去。

    砰门合上了。

    没有人,仿佛是风。

    吕建安瞪大眼睛,看着那两扇在冷风吹拂下开开合合的木门,惊恐地挪动身子,慢慢往后退去

    突然背后有个黑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吕建安。”黑影喊了他的名字,冷冰冰道:“跪下”

    吕建安心里一慌,伸手去捞,没有捞到人,那黑影突然朝他伸出手,黑袍翻飞,只见他的掌心突然燃烧起来,绿幽幽的火光幽幽映着他的侧脸,而掌心的火,却怎么也烧不到他的手。

    “鬼鬼呀”

    吕建安想跑,那影子一飘,又到了他的面前。

    “吕建安,你还不肯悔过吗”

    阴冷冷的声音,仿佛从阎王地狱传来,吕建安额头浮上虚汗,脊背早已湿透,扑嗵一声,便跪下去,重重磕头。

    “大哥,大哥,你饶了我,饶了我”

    黑影面孔幽幽冷冷,声音如若鬼魅,“你凌辱侄女,杀害双亲和兄长,作恶多端,有何面目来求我饶恕我今日便带走你,去阎罗地狱向双亲告罪吧。”

    看着他掌心那团火朝面门扑过来,吕建安身子瑟瑟发抖,头重重磕在地上,再也抬不起来,“大哥,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也是没有办法。”

    哼黑影重重冷哼,一步一步走近他,声音冷漠刺骨。

    “还不肯说实话你以为设灵堂,做法事,就可以减轻罪孽吗”

    “大哥,我说的全是实话,你相信我。雪凝的事,是我不对,我已经想办法弥补她了,我给她许了人家,周家小子是个捕快,人品极好,我为雪凝准备了厚厚的嫁妆,等她嫁过去就能过好日子,再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那双亲呢,双亲何辜我又何辜”

    黑影弯下腰身,作势要掐死他,吕建安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大哥,我并非有意毒害双亲,我只是,只是被骗了”

    黑影停顿,似乎在等候他说下去。吕建安已经被吓糊涂了,不等他问便竹筒倒豆子般交代,“刘荣发这老小子好色,就喜欢十四五六的小姑娘,他上次到秦州来入住我们家,恰好看到雪凝,便心生了歹意,假意哄我们到京师做生意,却在我到京师来考察时,设计陷害于我”

    “他如何陷害你的”

    “他,他”吕建安说得惶惶不安,声音都变了调,“那夜他宴请于我,献给我一个美人。那美人叫阮娇娇”

    黑影沉默不语。

    吕建安抬了抬头,小声道:“我哪里知道,那阮娇娇是楚王殿下的宠姬这老小子不知怎么把这小美人弄了来也怪我沉迷美色,事发之后却悔之晚矣。刘荣发以此事相挟,要我献上雪凝,由他玩弄我迫不得已,一步一步进入他的圈套”

    黑影一脚踹过去,“畜生”

    吕建安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哭道:“事后雪凝找你告状。你知道了就要打杀我,我无奈逃出去,刘荣发便给我想了个法子,说只要让你闭嘴,这事就不会让人知晓”

    “毒是刘荣发交给你的”

    吕建安连连点头,说罢又咬牙切齿。

    “我没有料到这老小子如此恶毒,不仅要我毒害你,还经我之手毒害我们全家,陷于我不孝不义大哥,你信我,我也是被那老小子算计了”

    黑影沉默片刻,阴丝丝地问:“刘荣发的死,是你做的”

    吕建安拼命摇头,“没有,不是我,不是我。我虽然被这老小子算计,可我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不敢告官,也不敢告诉任何人真相。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还差一点命丧黄泉”

    “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黑影突然扼住他的下巴,狠狠抬起来。

    “你可知,是谁杀了刘荣发”

    吕建安惊恐地看着他,连连摇头,“不,不知。”

    黑影突然狰狞一笑,掌心的火焰突然熄灭,眼前一片漆黑。

    接着,一个拳头重重落在吕建安的面部,吕建安哇的一声张开嘴,吐出一口鲜血和两颗脱落的牙齿,然后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躺在自家的床上,床边坐着慧明和尚。

    吕建安惊恐地看看四周,若非口腔和额头传来的痛感,他定会以为是从噩梦中苏醒,“大师,大师,你救救我。”

    他连忙下床,伸手拖住慧明的僧袍,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我见到了,见到我大哥的鬼魂了。”

    慧明说了一句“阿弥陀佛”,看着吕建安道:“哪里见到的”

    “灵堂,客堂变出来的灵堂”

    “吕施主,灵堂中昼夜有僧侣作法,如何能见到鬼魂”

    吕建安同他说不清了,慌忙起身要带他去看,可是客堂里就摆着简单的桌椅,哪里有灵堂的样子吕建安四处走着,摸着没了门牙的嘴巴。

    “就是这里,不可能记错的,大师,你看我的牙,牙齿便是被我大哥的鬼魂打落的”

    慧明双手合十,垂下眼皮:“吕施主,这恶鬼找你所为何事”

    看了许久的戏,时雍有些累了,回到锦衣卫懒洋洋地坐到赵胤的面前。

    大黑连忙冲过来舔她的手。

    时雍摸摸大黑的脑袋,淡淡对赵胤道:“这个吕建安只是个小喽罗,设这么大个局,却没有挖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除了阮娇娇的事

    时雍突然坏心眼地想:楚王殿下若知道阮娇娇居然被吕建安那样油腻的中年男子睡过,当做何想

    赵胤冷冷道:“可惜刘荣发死了。”

    时雍回过神来,朝他点点头,“刘荣发应当是个关键人物,不然对方也不会率先灭口。唉,不过好歹算是弄清楚了吕家之事的原委,只是可怜了吕姑娘,强忍悲痛助我们惩凶除恶。还有子柔,这次也帮上大忙了,这姑娘年岁小,易容之术却颇得飞天道人真传。”

    朱九摸着下巴,叹了口气,“也可怜了我装神弄鬼地劳累了大半夜,居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有用。谁说没用”时雍笑了笑,望着赵胤道:“慧明和尚,大人觉得如何”

    赵胤:“不如何。”

    不如何是如何时雍被他说懵了,蹙了蹙眉道:“我们推一推这个顺序:一c我们要在吕家布局的事情,庆寿寺的觉远法师知道。二c觉远法师交代给弟子慧明,应当不会说出原委,只让慧明配合行事。三c杀刘荣发的人提前知道我们的意图并痛下杀手,严文泽半夜去刘家,自认是凶手,却说不清作案细节。大人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赵胤没有说话,朱九却说了。

    “慧明和尚很难摆脱嫌疑。”

    只是,事发后他们观察慧明,不曾见到他有半分异样而已。

    时雍叹了口气,“整件事情,十分奇怪,如今就看我们能不能化被动为主动了”

    朱九嘿了一声,“阿拾,你那招才真是奇了怪。”

    他摊开自己的掌心,“我的手怎么能燃起来,怎么又烧不痛呢我想不通。”

    磷粉和面粉合作的江湖把戏罢了时雍笑着朝他挤眼:“我会魔术,改日得空教你。”

    朱九大喜过望,“真的”

    时雍:“要收费哟。”

    笑着说罢,时雍转头问赵胤道:“大人,要不要通知顺天府衙门抓捕吕建安这老混账该吃点苦头了。”她顿了顿,又好整以暇地道:“顺便再叫阮娇娇来指认一下凶手,想来也是有趣”

    赵胤沉默片刻,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如若绵延无尽的暗夜,令人捉摸不透。

    “再等等。”

    时雍不知道赵胤在等什么,当夜在锦衣卫同众人吃了便饭,许煜突然从外面进来,拱手禀报:

    “爷,慧明和尚换上便服,偷偷离开了吕府。”

    时雍精神一震,“有戏了大人。”

    赵胤平静地看她一

    眼,“更衣。”

    “”

    时雍突然想吐血。

    这位爷哪来这么多讲究

    出个门就要更衣,真是富贵病。

    长欲语,羞怯怯,烟寒水冷歌不休。临河的画舫上,一典幽然的歌声飘荡在水面,咿咿呀呀的软语轻笑参杂其间,画舫上的灯笼在风中轻摆,氤氲的光线映得水面波光旖旎。

    白马扶舟斜斜倚在一张软椅上,身侧跪坐着两个伺候的美人,可惜他有伤在身,能看不能动,一脸不悦的黑气地看着面前弹着琵琶犹自唱的貌美歌女。

    舫内两侧,约摸二十来个黑衣人肃然而立,握刀在手,半分不像是来听曲的,倒像收租要债的样子。

    正在这时,一个黑衣人匆匆走近,在白马扶舟身边耳语了几句。

    白马扶舟眯起眼,“叫他进来。”

    稍顷,一个头戴斗笠身形高大的劲装男子走入画舱,与那群黑衣人一样,他同画舫的旖旎风光格格不入,可是面色十分冷静。

    他望一眼白马扶舟身侧的美人,低下头,双手合十。

    “厂督大人深夜召贫僧前来,所谓何事”

    白马扶舟冷笑一声,“大师到了这里,还称什么贫僧,做什么和尚来人,看座c上酒。”

    说罢他又斜着眼睛慵懒地睨着身侧两个美人,慢条斯理地吩咐。

    “过去伺候大师喝酒吃肉。”

    来人变了脸色,“不可。厂督大人,贫僧乃出家之人,断不可破戒”

    “出家之人”白马扶舟凉笑着重复了他的话,眼尾突然往上一挑,正眼望着那人,“大师看看,我又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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