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闻言,搂住大黑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眉梢展开,嘴角晕出笑容,“好呀。”
没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素玉愣住。
“姑娘舍得”
“舍不得,但长公主喜欢,是我的荣幸,自然要忍痛割爱。”
素玉欢喜起来,“姑娘真是好性情。来,你随我来吧,长公主在上面和大人们说话。”
卢龙塞依山而建,每个住宅都有层层往上之感。宝音长公主居住的地方,正好是软禁乌日苏和来桑的小院旁边,也是个独立的居所,得知宝音要来,白马扶舟早早派人收拾出来了。
大半夜前来,很明显长公主走得很急,路上都没有舍得歇息。这头赵胤和白马扶舟也是临夜起来接待,时雍过去的时候,一行人正在堂屋里说话。
素玉上前通传,宝音闻言就笑了。
“快叫她进来。”
上次在天寿山相见,时雍对宝音印象不错,如今再见,宝音仍然是一副素衣素色未施粉黛的样子,但雍容大气一丝未改,人也显得宽和,就是眉宇间隐隐有些忧色。
时雍着男装,便行了男子礼仪。
“拜见长公主殿下,感谢公主为小人找回大黑。”
宝音看着她,“不必客气,只是顺道。你这条黑子实在招人喜欢,聪慧得很呢。”
时雍笑着道:“多谢公主厚爱。”
宝音微微一笑,没有提让她把大黑转赠的事情,而是调头吩咐。
“何姑姑,赐坐。”
何姑姑连忙搬了凳子过来,让时雍坐在屋中的下首位置,然后规规矩矩地回到宝音旁边站立。
刚才进门不敢多看,时雍坐下这才开始打量屋子里的人。
除了赵胤c白马扶舟和宝音外,赵胤的父亲甲一也默默陪坐在侧。
很显然,他是陪宝音同来的,又或许是想来看一眼儿子。总归,看到赵胤的父亲,于时雍而言,比见到长公主更为紧张。
这心情很微妙。
而且,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是不配坐在这里的,原本想要道了谢就走,可长公主却赐了座,她隐隐觉得,或许长公主和甲一的消息很是灵通,她和赵胤这点事,他们已经知晓这才故意让她留下来,敲打她
时雍头皮绷紧,坐得十分端正,神色也平静规矩。
那模样让赵胤和白马扶舟几乎同时望了过来,目露审视。
那天草垛场上那个热辣多情的女汉子,与这个闲静优雅的女子,是同一个人吗
宝音让时雍坐下,却没有跟她多话,而是闲话家常似的,询问起了白马扶舟和赵胤。
相较赵胤,白马扶舟跟宝音分明更为亲近,也少些虚礼,
而赵胤和甲一,对宝音则循规蹈矩,极有分寸。
亲疏可见,但宝音对此似乎不是太满意。
“阿胤,你父亲是个老古板,倒是把你也教成了小古板。”
宝音幽叹一口气,看了看众人,“这屋里也没有外人,就别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了。咱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就像一家人那样随意说说话就好了”
怎么就没有外人了她不就是外人时雍低下头去。
赵胤拱手,“微臣不敢。”
宝音很坚持,笑道:“叫大姑还是长姊,你随便挑一个叫吧。”
赵胤:“”
大姑和长姊这辈分有点乱啊。时雍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耳朵却竖了起来。
游走在皇家秘辛的边沿,谁不好奇呢
可是,没有人对长公主的话深究,就好像他们原就知道这复杂的关系一般
这事说来,还得从他们家的长辈论起。
甲一的亲生父亲是已故益德太子赵柘,宝音长公主的父亲是先帝永禄爷赵樽。赵柘是洪泰帝长子,赵胤是洪泰帝第十九子,二人年纪差距有点大,却是同父兄弟。因此,甲一和宝音长公主,原是堂兄妹的关系。
可是,在甲一有生之年,从未姓过赵。
甲一本名夏弈。他的母亲李氏是益德太子赵柘的旧相好,李氏与益德太子珠胎暗结后嫁给了魏国公夏廷赣,生下夏弈后,李氏又和夏廷赣生了个小女儿,名夏楚此女便是永禄爷的元配懿初皇后,宝音长公主的亲娘。
因此,论母家这边的亲缘关系,甲一又是宝音长公主的嫡亲舅舅。
当年赵胤出生,被永禄爷赐姓赵,没有随其父亲甲一姓夏,宝音还曾为外祖父抱不平,跑到永禄爷跟前去埋怨过。可是,一向疼爱女儿的永禄爷,对
此十分坚持,连甲一也没有反对,宝音一个女儿家,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但不论怎么讲起,都是极为亲厚的亲戚。
但这些年,甲一恪守本分,从不出格。身为“十天干”之首,他从来不曾使用过本名,不以皇子皇孙自居,与魏国公府也保持距离。
宝音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才知晓他的顾虑。
永禄爷的皇位是从益德太子的儿子c甲一的亲弟弟建章帝赵绵泽手中夺下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益德太子一脉是帝位争夺的失利者。成王败寇,即便永禄爷继位后,没有追究迫害,可夹在中间,甲一手握重权,却小心翼翼,生怕遭来猜疑
而赵胤,完全继承了甲一的行事做派。
对宝音敬重,但也疏离。
“殿下此番前来,不会当真为了赏景游玩吧”
宝音喝着茶,看着他笑着摇头。
“不能只是来看看你和扶舟吗”
赵胤没有吭声,白马扶舟却莞尔轻笑,“大都督是经不住玩笑的人,母亲有事就直说吧,你看他坐得多不自在。”
赵胤并没有不自在,闻言看了白马扶舟一眼,没有言语。而真正不自在的人是时雍,她脑子里闪回过好几次“请辞的话”,愣是没找到机会开口,只能继续装死。
“本宫打个趣儿,你也来催我。”
宝音嗔怪地看一眼白马扶舟,视线掠过沉默的甲一,突然长叹一口气。
“得闻巴图两个孩子都关押在卢龙,可有这回事”
说到正事了。
赵胤抬起眉梢,“正是。”
宝音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眉宇间有了疲惫和凄寒,“巴图当真是一点也没学到他爹。阿木古郎怎就生了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众人沉默。
宝音脸上的忧色,克制,却无法完全掩饰。
“四十年了,阿木古郎在漠北草原苦心经营,无非想让草原人过上好日子,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不愁温饱,他哪曾有过一丝一亮侵吞大晏的野心”
宝音眼底浮上感伤,目光却静静挪向赵胤。
“阿胤,我想见见巴图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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